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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罢,将纸片用法力牢牢附在一块小石之上。又召唤出一伙飞虫,看它们驮着小石,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牧白倒有一室的光明,曾几何时,他学会冷笑,吊着嘴角,倚墙看纸上的一笔好字。
天逸的秘密。
天逸?他不认识。
那是神教世子鹤劫放的文定之妻。牧白却只是让人怜悯的无辜阶下囚,身无长物。
那石子大约就是天魔宫中的过往石。她要他看自己的秘密。
他偏不。不如他们夫妇留着在洞房花烛夜的绫罗高帐下慢慢欣赏。
飞虫抱成团,一遍遍往牢里给牧白驮东西。
“鬼卒果然都是废物!”他看得好不耐烦。
一口一个天逸,天逸。
直闹到天都要微明,纸条的落款才出现了三三。
上面写,牧白,三三同桂花树一起老了。
他想象得出那个丰胸细腰的女子说这话的表情,多少总还有些孩子气,怅然地对着月,翘起嘴角微叹一口气,小手却找地方拍打出怪异节奏。
正如那晚无浪要走,其实牧白看出了几分端倪,她也是这般失落,一分一丝地变老。
再追追前情,无浪说,她可能是我的未婚妻。他听在耳内,跑去问她,她是怎么回的?并无定亲。
走的时候,他们又纷纷说,有家事要办,去去就回。
真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家事。
一夕之间,他牧白生无可恋,连朋友和情人一起失去了。
剩条卑贱之命在这里看人家的种种文字,当此时刻,她还费尽心机要安他的心,真教二老板感动啊!
牧白一脚踩在地上,留下一具蜘蛛的残尸。
飞虫再来的时候,牢内声响大作,三位权贵一同进来,分别是寅罡太子,大老板无浪与画摊男。
阵容齐整,美男子们各逞风姿,坐定了就要审案。
无浪看到牢室内一地的白纸团,略略皱眉。牧白却轻佻一笑,惹来寅罡相问:“这都是些什么?案犯从何处得来?”
案犯磊落地摊手,朗声道:“这都是魔教四公主写给牧白的情信,夜半扰人清眠,只听得一阵阵虫鸣往来,要烦劳各位加紧这地牢的防卫,虫子也不该放入啊。”
“咳咳……”暄城带着笑垂头喝茶,寅罡也假意看往别处。
只有无浪,眼眸中的黑色愈发深沉,他盯紧牧白,像看一件宝物,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观之不足。
他问:“牧白,听说你不肯认罪?可有什么冤情?”
“我有何罪?”傲然的二老板语气上行,紫眸无声责问着,因为出身卑微,被一再得凌 辱算计,最后做了替罪羔羊,连感情与友情也不过是海市蜃楼,稍纵即逝,他有什么罪?
“那你屋内的几十颗避劫丹从何而来?”暄城将军代为发问。
“栽赃而来。”阶下囚朗声答。
“你是说魔教黑衣影卫栽赃?”寅罡摇头道:“地府男子无数,为何独独要栽赃给你?而且罪证不只一项,失丹之日,你恰好都去往天界,动向不明……”
是这一句令得原本还坐着的阶下囚霍然立起。
他的眼睛是长钩,金刀铁马,直直砍向金钢栅栏外三个锦衣玉食的男子。
无浪大为动容,他知道,事情怕要不好。
牧白冷笑着说:“三位可要知道在下的天界动向?将死之鬼,说给你们听也无妨,神教元帅重光当时在干什么,牧白就陪着他在干什么。”
那是凄厉的眼神,他把“干什么”三字狠狠咬准,看到寅罡与暄城的勃然变色,感觉十分快意。
刚要吊起眉梢冷笑,眼光尽头却是无浪,镇定自若,毫无波澜的无浪。
牧白的眼睛紫意尽失,涌出的却只有按捺不下的凄凉。
原来,凌 辱他的男子是谁,大老板无浪从来就知道。他故意装作不知,挥着拳头反复说要替他报仇,再看着牧白忍泪安抚,恨不得把那个罪恶的名字深埋入土,以免老友不慎也染上如此的瘟疫。
如今发现,二老板牧白只是鹤劫放世子抱过的那只妩媚小狗,逗弄一下,放回原处,然后转过头告诉他人,这狗是二郎神的哮天犬。
他或许也对三三说过,骑着牧白的男子是天界的重光元帅,但是牧白不愿意说,我们就装作不知好了。
“你可知诬陷天界重光大元帅该当何罪?”鹤劫放大声喝斥,换来另外两个男子的点头赞和,这供词实在太过不敬,恩师看了定要大发雷霆。
“鹤劫放你是个畜生!”牧白说。
绝世美男的瞳孔微缩,挥手就用法力震开了贴栏而立的断翅蝴蝶般案犯。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好好受审,只怕悔之晚矣。”大老板的面色狰狞起来丝毫不逊色于殿上的重光。
还是暄城,从容不迫地劝和:“世子殿下,你与四公主一起特意从定亲仪式上奔来探望牧白,用心之苦也该让牧白明白。”他温和看向牧白,柔声劝:“适才那些疯话,我们听过就算。此时起,你还是实话实说罢,有世子殿下与四公主为你做主,大可放心。”
他的话都是绵针,轻轻刺着牧白的心,他颓然退到安全处,目光失神,怔怔看着团团惨白的情信。
貌似随意揉出的弃物,仔细看,还是被人仔细展开,拉直,又假装没有启信,故作潇洒抛之一地。
三三说,无浪都是好意,替他们解了暄城的困局,随后还会退婚让他们比翼双飞。
天亮前,他全然相信这话,气得不过是他们的欺瞒,因他无法助力而漠视,而轻视,而不与商量,问一声他的意思。
天一亮,连人间的过去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的心裂出一个洞来,无法承载这些善意的谎言或是伪善的戏弄。
“世子殿下,你替牧白定罪吧,你说什么,我都认……”是他虚茫的声音,空洞地响起。
就像凌空给了无浪一个响亮的耳光。
无浪的脸色居然也转白,白得似一地纸屑,破碎不堪。
暄城额际的红痕大艳,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忐忑兴奋之感。
寅罡不便发言,又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飞虫又来,如同未见三个审判官,驮着一张白纸片,直抱团“嗡嗡嗡”赶往牧白眼前。
牧白自顾自取下纸片,当着三个男子的面,小心翼翼拆看。
三三赫然写着:“明夜子时。”
意图明显不过。
情信被无浪轻而易举用法力吸去手中,三个判官一起围拢了看,滑稽得很。
牧白手指上留有余温,一迳冷笑不止,三三,我熬不到子时了,只怕我们信错了人。
是无浪的声音威震四方:“魔教四公主怕要劫狱,换地方,将案犯转去神教天牢!由本王亲自护送!派手下去知会天魔皇陛下,速着黑衣影卫将她领回去看管起来。”
“牧白认罪!是我盗得避劫丹,我愿画押!”他嘶喊着,睁大了一双美目,苦苦挣扎:“今夜让我见三三,只此一个请求。”
可惜太迟。
无浪面无表情吩咐:“马上押他去天界,不容有失。”
鹤劫放冷酷无情,令寅罡与暄城同时侧目。
牧白如此美的海棠花般男子,也在他这样的所谓好朋友面前,枯萎凋谢。
只有牧白袖中的过往石上还有当日情景。
美男鹤劫放在天魔宫中对天逸说:“牧白对你是真心,等婚事解了,你们去别处开了夫妻老婆店,要记得给我折扣。”
可惜已然没有看客,过往如水逝,再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不如归去
地府之行,天逸同桂花树一起老去了。
她已经不会气势汹汹冲上天魔宫,正大光明追问父皇为何要这么做,她早就明白神魔两教间乱七八糟的阴谋算计与防范,老美男站在桂花树下说过,从此只有大老板无浪,再没有二老板牧白。
所以即使苦苦哀求也是没有用的,她在他眼中,怎么敌得过魔教十方土地之重要?
未婚夫鹤劫放,她从前被他负过一次,手臂上被他抓出的青紫痕迹也早已退去,就连天女盛传的八卦也只剩下残渣。
她不会去求他,救不救牧白,要看他们两个几百年来的交情,不可以同三三救情郎混为一谈。
她冷静地甚至有点疯狂。练功的时候,把下唇咬出一道半月型的血痕,痛也是一种知觉,自今晚起,天逸死去,三三还魂,她与魔教天魔宫再无干系。
今日,三三要去带牧白走。
出了地府就去人间,找一处山明水秀没有兵灾的所在,开一个小小的杂货店,老板老板娘两个休养生息,朝夕共对,并不碍到其他人的雄才伟略,事业蒸腾。
天逸有一个秘密,连父皇都不知道。
今夜要靠这秘密突袭,杀人放火血溅三尺她都无所谓,是这样穷凶极恶的一个女子,即使天降神雷,也要救出牧白。
她爱的男子,在牢里苍白地似一株失血海棠,却一句话也不同她说,用沉默一鞭鞭将她逼疯。
傻子才会真得等到子时。
三三守在通往升仙台的路口,就等狭路相逢。
女疯子率先遇到的是寅罡一行,乡巴佬太子身后站了一大队魔教黑衣影卫,对着她声声道:“陛下有请四公主回宫。”
她抽出父皇赐的好剑,冷冰冰道:“本宫身有要事,你们回去告诉父皇,事情办完了,天逸自会回宫。”
黑衣影卫看出她眼底的肃杀,也不好逼迫太过。
倒是寅罡太子大声问:“四公主你有何要事,本王能否相助一二?”
“不用了,本宫要在此抢亲,你走你的阳关道便是。”女子的眼睛都是疯的,幽幽泛着金光,她在昨夜白纸上已说得太多,并无别话留来和这群路人甲乙丙丁讲。
“识时务就闪开,不识时务马上动手,不要啰嗦!”
她手上的起承转合异常明晰,挡我者死,眼前这充盈的黑色,都是山里的奇妖,她靠贴身剑一一灭除,誓要杀出一条血路。
寅罡在这一刻,深深嫉妒二老板牧白。
第二队到的时候,只看见远方地上一片狼藉。黑色的披风残片处处可见,逃回的黑衣影卫都冷着脸报告领头的鹤劫放:“四驸马,天逸公主不肯回宫。”
鹤劫放沉着脸往前望去,寅罡太子仍和一团金色的影子缠斗,远处看就已渐渐不支。
他不能回头,身后不远处还有牧白的囚车,一旦让他们两个相见,天雷勾动地火,局面更难控制。
于是他挥手,让队伍停在原地,自己却飞身向前加入战团。
“天逸,停手!”他的功夫高于她许多,不是他令她发狂,却是他可以令她冷静。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剑口犹在滴血,自己早已负伤,可是竟然也不觉得疼。
寅罡终于倒了下去。
一对未婚夫妻各自执着好兵器四目对视。
“天逸,乖,你先回去,牧白留给我来保护。”他轻轻道,生怕刺激了她的某处薄弱,令残局无法收拾。
“瘦皮鹤,不是本宫不信你。而是,从今日开始,牧白和本宫都只信我们自己。”她歪着头看他。
他们三个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三三,我不能让他跟你走,我不能看着你们两个毁掉。更何况,你们根本走不掉。”
天罗地网早已布下,大元帅重光与天魔皇陛下联手要灭的男子,她独自一个怎么救得走,跑得掉?
“押他去神教,我自有办法护他周全,此事仍可以妥善转圜,只要你不再插手!”
当初他就要他们分手,他们不肯;要他们及时走,仍是不肯;偏要活生生绞进谜团,成了献祭的贡品,把黑白两色混于一处,让他也无从搭救。
“无浪大老板,本宫累了。是打是和,你选吧。”她缓缓放回自己的手中剑,如若鹤劫放出手,单靠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