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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惊涛拍岸。一堆巨大的岩石因长年累月遭到怒海恶浪的冲击而变得千疮百孔,一如撕烂了的石化海绵,带着无数参差而尖利的棱边。要到下面的岩石上去,距离不是很远;可能有100英尺高,不会再多了。但贝尔·加拉脚下的峭壁非常陡直,攀登它需要一个登山专家的水平……
“离开那儿吧,”朱丽叶在身后不安地说。“我害怕站得离边缘太近,也怕见到别人站那么近。”
贝尔·加拉转身离开峭壁边缘,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转着利用各种地形的可能性,峭壁,废墟,花园布局,帐蓬位置,木偶戏,宾客的孩子,保安人员,厨师——还有时间的选择。还需要得到招待会的邀请。这事就着落在朱丽叶身上了。但首先要让她因某种情感上的需求而死心塌地地依附于他。
他走过她身边,回到废墟之中,朝别墅方向望去。从这里看不见房屋。他坐到一个草堆上,瞧着朱丽叶,等她过来。过了一会儿,朱丽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旁,瘦削的双手十指紧叉着,不自觉地放在了腹部。“有香烟吗?”她的声音不太稳定。“我的忘在屋里了。”他伸出双臂搂住她,往身后的草丛倒去;他并没有用力,只是靠自身的重量将她带倒下去。
“不!”她声音噎塞,脸上突然充满狂怒的神色。“不要在这儿!”
他左手围住她的后颈,无情地紧夹着,另一只手则伸到了她的两腿之间……她吁吁喘气,接着猛然一声抽泣,扑入他的怀中。
这个举动奇怪地使贝尔·加拉回想起赛利姆在临死前数分钟见到他时的情形。
第八章
亨特乘坐的飞机降落在科特达祖尔机场时,里维埃拉午后的阳光正盛。但空气已不再宁静,风正从阿尔卑斯山北面的意大利吹过来,而通常情况下总会是雨随风行。原是金黄色的天空中,虽仅有数朵残云疾驰而过,但沿着机场主跑道的海面已在翻涌着白色浪花。
亨特在机场租了一辆新的雷诺牌轿车,驾着它穿过尼斯市,沿着具有古旧魅力的安格莱斯海滨大道疾驶。他绕过狭长的港湾,驶上通往尼斯东部群山的峭壁路。在维尔弗朗什隘口他又转驶下“金光大路”。在他左上方隐隐呈现出阿尔卑斯山脉的前端峰峦,右下方的丘陵地带缓缓落降,经过各色彩粉刷的房屋和筑成梯形的花园,直延伸到维尔弗朗什。苏梅尔老港口。亨特将车停在路旁一座小小的木门前,木门上挂着一只长了锈的白铁皮邮箱,上面写着这样一个姓名:
“奥利弗尔。拉马克”。
拉马克的房子比路面低,从路上只能看见橙黄色的屋顶。亨特推开木门,走下石阶,来到一条狭窄的拐向左边的通道,通道一边是山坡岩壁,一边是被雨水冲刷成粉色的墙壁。房屋沿山坡从上到下分为三层。顶层是起居室兼餐厅。厨房和供来客睡觉的壁龛。四年前亨特曾在那儿睡过,那回他与拉马克合作处理一个案子,案情是一个开小差的美国大兵在马赛强奸了一们姑娘。第二层是主人的睡房和洗澡间。底层是一个地窖,存放酒箱、园艺工具和沾满泥土的鞋,还有一间厕所;外面天井中安有一个淋浴喷头。
下面两个房间都建在山坡的岩石中,墙上留有小洞眼让山“透透气”。从前有一个新来的人,不相信此地关于山是活的并要呼吸的传说,建造了一幢没有留孔眼的石屋,于是山坡逐渐无情地挤压房屋的墙壁,直到它坍塌为止。而奥利弗尔。拉马克对当地的传统则很遵从。
他在三年前的退休前夕,以20年分期偿付的方式买下了这块地。他曾当过刑警队的警长——后来又任尼斯地方司法警务专员。他的妻子是一个海关职员,她将她的全部积蓄用来帮他买这块地。可是,就在他退休的前一年,她在马尔梅逊大道上被一个喝醉了的司机撞死了。
亨特在顶层没发现有人,只见红、黄色的玫瑰花攀爬在山坡和棚架上;阳光穿过棚架,投射出一个个方形的光影。顶层房间的门开着,里面无人。亨特走下阶梯,来到栽种着柠檬和胡椒的第二层,这儿也没人。可就在亨特的下面,在地窖外面小天井的淋浴喷头旁边,有一个身穿鲜绿比基尼泳装的女人在晒太阳。
那女人脸朝下趴在一张蓝色的海滩帆布椅上。亨特站着没动,只是眼光向下看着她。上面,一辆威士马汽车呼啸着从路上驶过。除此之外,这片恬静的山岭中只有啁啾的鸟鸣和林中渐大起来的风声。那女人躺着的小天井,由于有无花果树、桉树和野花丛作成的屏障,风吹不进来,从周围的山坡上也甭想偷偷窥视。
除了左手被一片阴影遮住外,那女人全身都沐浴在灼热的阳光之中。她没有反比基尼乳罩扣拢,薄薄的带子松松地搭在因受挤压而凸出的乳房上。成熟的皮肤上涂的防晒油在闪闪发亮。一道汗流顺脊梁淌下,在肩胛和腰肢的肉窝处留下一片湿湿的汗迹,从那里开始升起臀部圆滑的曲线。
她全身都是雀斑。在棕褐色的皮肤上,这些雀斑看上去是粉色的。她的头发是一种姜红色。
亨特迈步走下阶梯。“是奥黛尔吗?”
她抬起头,斜眼看着他。她那雀斑满布的脸线条太粗,说不上漂亮,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确实很美;嘴宽,但弯曲有致。她是拉马克的女儿,根据亨特的记忆,该有30岁左右了。
“西蒙。亨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的天,好久不见了。有四年了吧?”
她用手肘撑起身子,不在乎乳房大量暴露在外,以法国女人特有的直率眼光上下打量他。对法国女人来说,男女平等更能增加她们的女人味。
“你变了,”她对亨特说。“你看上去从没这样严肃过。”
他耸耸肩。“我老了。奥利弗尔在吗?”
“他在港口下棋。我过一会儿得去那儿买东西。可以一块儿去。”
她仍然审视着他的脸庞。“我已听说你妻子的事了。我很遗憾,西蒙。”
亨特点点头,将话题引开。“你在这儿度假吗?”
“不。一年前我就搬来跟奥利弗尔一块儿住了。我给尼斯的一些摄影师做做临时工。”
亨特记得奥黛尔和她丈夫曾在巴黎开一家修描照片的店铺。
“怎么了?想南方的阳光想得连大城市的钱都不想赚了?”
“我是这样,可我丈夫不这样想。我们离婚了,但不是为这个原因。”
亨特又记起一件事。“后来我听说你怀孕了。”
“流产了。”她平淡地说,一点遗憾的意思都没有。
这次轮到亨特安慰她了。“你会另外找到一个丈夫的。据我所知,你在这方面是一点困难都没有。而且,也一定会有孩子的。”
“嗯,我倒是这么想来着,”她停顿了一下,又打量着他。“你也一样啊,西蒙。”
她身上微微散发出的汗味和皮肤晒热后的气味与成熟的水果味和花香混在一起。亨特摇摇头。“老了,不想那事儿了。”
奥黛尔颔首微笑着。“你已第二次说你老了,我猜你是在证明这一点。但如果你真是老了,怎么还那样看我光着的身子呢?”
亨特乐得扭歪了嘴。“你还是那么一个开朗的小东西!”
她悲哀地叹口气。“我知道……妈的,我是应该庄重一些了。奥利弗尔说我拴不住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我对男人的虚荣心尊重不够。”
亨特放声大笑,脸上松弛的表情中含有一种相当强烈的对异性的渴求,这种渴求原本是固有的本能,但他却不得不长久地将其压抑在心中。
奥黛尔重新将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请他帮忙系上乳罩的扣。她光溜溜的皮肤将他的手指润湿了。她坐起身来。突然,一片凉荫将小天井笼罩,使她发起抖来。他俩都抬头看天,一大片乌云已将太阳遮住,而更多的乌云正翻过山头从意大利那边低低地压了过来。
“春天的暴雨就要来,”亨特说。
奥黛尔点点头,卷曲的红发上下起伏。“马上就要来了。是一场大风暴。马上走吧。”她抓起一条毛巾,一边擦干身子,一边跑上阶梯,进屋去穿衣服。
奥利弗尔。拉马克身材瘦而匀称,脸型长而紧凑,这使他看上去并不象过了退休的年龄。他的头发大都白了,但却未脱落。深棕的肤色使他脸上的皱纹不易被人看出来,而且他眼里那种灰谐幽默的神情也常常使你忘记那些皱纹。
他正坐在科伯将军码头一家海滨小酒店遮篷下的一张桌旁下棋。这家小酒店就在维尔弗朗什海关黄赭色的拱廊旁边。跟他下棋的是一个敦厚的小个子男人,他就是小酒店的老板,名叫波拿德。米勒里,科西嘉人。他曾是一伙匪帮中的小角色,12年前,在马赛帕聂尔区的一次追捕中,被警察的一颗子弹毁了右臂,之后他就洗手不干了。
残废的右臂不能动了,米勒里就用左手下棋。那一枪就是奥利弗尔。拉马克打的,但米勒里从不提起这事,怕引起拉马克的内疚。拉马克只要看见那条右臂,总是感到内疚不已,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棋盘上再次去打击这个对手。在拉马克优雅的外表下和睿智的内心中隐伏的好斗性格,如今只能靠下棋来发泄了。
“一盘棋,就是一场战争,”有一次他以三比二胜了亨特后,这样阐述道。“有张有弛,步步为营。拼斗是严肃的,但又不失旧式绅士之风,这就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之一。跟今天的战争不一样。战斗结束后,得胜的将军谦虚地微笑着,宽厚大义地邀请失败的对手共进午餐。败军之将则有礼貌地接受邀请,然后往死里吃他一顿来作为报复。饭后,将军们则重新收拾兵马,再度大战一场。”
拉马克下棋时,总是一个心眼儿想赢。现在他拱了一步卒,眼看在3步之内,米勒里必死无疑。于是,拉马克将身子靠回椅背,露出赢家的笑容来。
米勒里审视了局势,叹口气,用大拇指将自己的国王推翻在地。“我认输,你这个家伙!再来一盘?”
拉马克正要应战,忽见亨特的汽车开进了码头。奥黛尔跟亨特下了车,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向父亲挥挥手,然后走入蒙街拱廊的阴影中去了。亨特则站在车边等着。
“再说吧,”拉马克对米勒里说,将柳条椅推开。“有个老朋友在等我。”
米勒里点点头,挥手跟拉马克告别。他用的是左手。右手垂吊在衣服下摆处,苍白,萎缩,废了。
拉马克洋洋得意地大步走到亨特身边,跟他紧紧握手,象他女儿那样仔细打量他。“这么说……过得怎么样?”
“还活着。你呢?”
“退了休烦闷死人。你退休前还是去死了好。眼下你在干嘛呢?”
亨特便对他讲述事情的原委。这时已有雨点洒到他们脸上来了,于是他们躲到车里去。过了一会儿,雨停了,但天上仍是乌云密布。海面呈暗蓝灰色,浪头更高地扑向防波堤沿岸的礁石,溅出喷泉一般的水花来。亨特早年受过伤的手掌和指骨又开始剧痛,他不知不觉紧紧攥住方向盘,以此来减轻那种刺痛。
拉马克思考着亨特对他讲的事件,为又能开动脑筋而感到高兴,即便这并不是他的工作。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不慌不忙地说,“如果那个叫赛利姆的小伙子知道那条越过边境的路,那他可能是以前从一个当地走私者那儿知道的。那必定是玛托一带一个专干这行的小角色。我是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但他们决不会告诉我与他们的活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