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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大家一齐向冒宝昆敬酒,冒宝昆斜怔著他那两只蛇眼,龇著黑牙笑了笑,就说:“诸位这样款待我,我可真有点不敢当。要说我在北京作镖头,可也有十几年了,在江湖上也闯荡了不少回。
北京城的银枪将军邱广超、秦振元、金刀冯茂弟兄,以及保定的黑虎陶宏,河南的张玉瑾夫妇,我们都是至交。黄骥北早先与我甚好,可惜在两年以前,他叫江湖上的土棍李慕白给害死了。
李慕白那小子,本事确实有一点,可是我在北京时,他可不敢胡闹。因为我管教过他,他总是怕我,不遇我也给他留了一点面子,不肯叫他在北京栽跟头。为甚么呢?
那就因为李慕白的媳妇俞秀莲,是我们钜鹿县的同乡,见面总亲亲热热的叫我冒大哥,我怎么好意思打她的夫婿呢?哈哈!”说著饮一杯酒。
旁边陶小个子就说:“哦!原来李慕白的媳妇就是俞秀莲呀!”
冒宝昆说:“咳!他们就是那么乱七八糟,俞秀莲那个小娘儿,会使一对双刀,人物儿顶标致,可是就是有点乱!她不但跟李慕白,跟德啸峰,跟一个姓孟的,跟我……”
说到这里,他想起秀莲姑娘那刚烈的脾气,厉害的手段,他就不禁从心里打了一个冷战!赶紧笑了笑说:“别提了,咱们提正经的吧!真个,谭家二位贤弟,你们老太爷是个很好的人呀!怎么死的那么惨呢?”
谭起、谭飞一听提起他们的父亲,就不由齐都堕泪,陶小个子就对冒宝昆说:“说起来我们二员外死的可真惨,就因为我们二员外认识两个朋友,一个叫飞刀徐九,一个叫开路神梁子英,这两个都是江湖大盗。
他们探听得有一个单刀杨小太岁,从北京到淮南来。此人身边有几十颗珍珠,都是世间少有之物,无价之宝。梁子英、徐九二人就怂恿我们二员外去打劫。
我们二员外本来也听说杨小太岁的武艺颇为高强,不敢轻易下手,就叫徐九到别处去请几个朋友帮助。
可是徐九还没把帮手请来,那单刀杨小太岁就来到了淮北固镇。我们二员外见机会不可错过,他就同著梁子英,带著二十名庄丁,到固镇去迎截杨小太岁。
不料那杨小太岁的武艺颇为高强,虽然他那边只是四个人,我们二员外带著有二十多人,可是结果我们的二员外,还是被他当场杀死!”
冒宝昆听到这里,他就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杨小太岁不但杀死你们二员外,并在徐州杀死了花豹子,在颍州又杀死猛张飞鲁二。
去年在江南大胜关他又伤了静玄禅师的弟子,江南有名的镖头萧崇友!”
冒宝昆提到了静玄禅师和萧崇友,猴儿手在旁就不禁吃了一惊,他说:“怎么?这杨小太岁却有这样大的本领?”
冒宝昆说:“此人武艺确实高强,恐怕要在李慕白之上!我虽没见过此人,可是此人的来历我全都知道。连他手中那几十颗珍珠到底值多少钱,他是怎么得来的,我也全都知晓。”
谭起、谭飞一听冒宝昆全都晓得,他们就赶紧问说:“请冒六爷告诉我们,那单刀杨小太岁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他现在甚么地方?”
说时又给冒宝昆斟酒,陶小个子却拉住冒宝昆的胳膊,问说:“六哥你告诉我,那几十颗珍珠是怎样的来历?六哥你曾亲眼见过没有?珠子到底有多么大?”他像是也想著发那笔财。
冒宝昆却连连摆手说:“珠子我可没瞧见,有多么大我也不晓得,它的来历么我倒是知道。可是我不敢说,一说出来我就没有脑袋了,我还要留著我的脑袋吃饭瞧娘儿们呢!
总而言之吧,珠子要不是宝贝,也绝不能这两三年来招得江湖人这样注意,并且有许多人连性命都赔上。
现在咱们言归正传,且不要提那些珠子。我就先问谭家三位贤弟,你们现在把我请来,是不是要跟我打听那仇家的下落,为谭二员外报仇呢?”
谭起点头说:“不错,自先父死后,我们兄弟二人寝食不安。开这镖局就为结交天下英雄,打听出那单刀杨小太岁的下落,好为先父报仇!”
陶小个子也说:“我们连打听了两年,没有一个人知道杨小太岁的行踪。因为今天冒六哥路过此地,我们久闻冒六哥知道的江湖事情最多,这才托胡成兄把六哥请来……”
陶小个子还没把话说完,猴儿手就拿酒壶敲著桌子说:“冒镖头,你把单刀杨小太岁的住处告诉我,我即刻就找他去,给我的爸爸报仇!”
冒宝昆却擎著酒杯微微地笑,说:“你们要是这样报仇,一辈子也报不了!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的事哪是急性子的人能干的?
杨小太岁自从去年在江南刀伤萧崇友之后,就再没有出世,也许人家已然变卖了那几十颗珍珠,找个地方一隐,作大财主去了。
可也许又遇著江湖对手,把他的珠子夺去,把他也杀了。所以现在要想打听他的下落,实在不容易!除非有一个办法,就是先找到他的家里去。
我认识他的家,就在北京城外不到十里地,他家里有个老爷子,还有两个……”说到这里,冒宝昆的脸上又露出坏笑,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总之,他是要带著谭家兄弟到那杨小太岁家里,去作点坏事。拒坏事作过,故意的传扬出去,杨小太岁闻知,必要出头。
那时再请出金刀冯茂、花枪冯隆、秦振元等人帮助,准保能将杨小太岁害死,替二员外报仇。
冒宝昆把他的妙计一说出来,猴儿手就摇头,他说:“这件事太没德行,再说害人家的姑娘,我可下不了手!”
他哥哥和陶小个子却极力赞成,都说:“冒六爷出的这个主意真高,可是把杨小太岁一激出来,咱们大概打不过他,非得请金刀冯茂不可。金刀冯茂与咱们又素不相识,他能够帮助咱们吗?”
冒宝昆发著坏笑说:“那全都不要紧,金刀冯茂跟我很有交情!我求他这点事,他一定能管。再说他弟兄花枪冯隆,把春源镖店也关了门,呆在北京没有事作,给他点钱,他就能给咱们出力。
可是,谭家三位贤弟,至少你们得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因为叫人家帮助咱们报仇,不能叫人家赔饭钱!”
谭起立刻答应道:“一千两银子不算甚么,只要能将我父亲的大仇报了!”
猴儿手皱著眉说:“咱们想法子去找单刀杨小太岁,跟他本人干就是了,何必跑到北京,害他那两个妹妹呢?”
冒宝昆却冷笑著说:“不在他两个妹子的身上想法子,他也不能出头!谭二爷,要是觉得我这个办法不好,那我就不管了,真的,我自己的事现在还忙不过来呢!”
说毕,他喝了一口酒,斜眼望著谭飞,不住地冷笑。
陶小个子却说:“不用听他的,他生来就怕娘儿们,你叫他收拾娘儿们去,便更不敢了,这事哥儿们几个办,就是他们弟兄全都不愿意,我也得跟著六哥到北京去,替我们二员外报仇!”
说时,陶小个子抹著眼泪。
旁边的猴儿手谭飞却气极了,他把酒壶抛起,向陶小个子就打,口里骂道:“好,你小瞧我,当著北京的镖头你揭我的短处!你说我怕娘儿们!我生来怕过谁?”
一面骂,一面跳到桌子上,抡拳向陶小个子就打。
旁边胡成等众镖头将他拉住,谭起也斥他不准胡闹。
陶小个子虽然脑袋没挨著酒壶,可是洒了一身的酒,他连身子也不立起来,冷笑著说:“你打了我算甚么能耐?你有能耐你打单刀杨小太岁去!
我说你怕娘儿们,人家也不信,可是你敢跟著冒六爷到北京去吗?敢去见杨小太岁的那两个妹妹吗?你要敢去,那才算英雄!”
猴儿手拍著胸脯说:“怎么不敢去,要去还是立刻就去,柳大庄主的妹子红蜂子现在是跟人跑了,她要不跑,我立刻就能把她揪来,叫你们看看,谭二爷会怕娘们!”
这时那躲在墙角的冒宝昆,才走过来,他摆著手说:“算了,算了!单刀杨小太岁还没找著,咱们先自己打架,那才叫人笑话呢!”
遂又抖了抖衣裳,说:“你们这一闹,我也喝不下酒去了,我要回去了。你们若是觉著我说的那些话可以办呢,你们就预备著。我在这里顶多只能耽误三天,过了三天,我可就要走了。”说著冒宝昆就向众人拱手,往外走去。
谭起和陶小个子等人把他送出门去,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冒宝昆大模大样地就走了。
他现在就住在东边一家店房里,跟他在一起的,有他的姘妇尤妈妈和三四个顶大才十五岁的可怜女子。
原来冒宝昆自黄骥北死后,他的名誉破产,镖行里早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可是他自从帮助黄骥北干了几件坏事,手下颇剩了一两千银子,他就拿著这个作本钱,勾结一个作过老鸨的尤妈妈,专门往水旱灾的地方,去收买模样好的小姑娘,贩到大地方卖给一些养人的,送到富子里去作妓女。
这个买卖他干了一年多,利上加利,他手下的钱更多了。可是他贪多无厌,这回又在某地方半拐半买弄了几个姑娘,归途路遇此地,不料又遇见这件事。
他自喜福星高照,财运亨通,这件事若管了,不能整剩一千,也得赚了八百。
再说若把那杨小太岁的妹妹弄到手里,也是两棵摇钱树呀!至于将那杨小太岁激出了头是怎么办,那谁管!反正冒宝昆自己有办法,他决不能伸著头等著吃亏。
当日他给谭家兄弟出了计策之后,他就回店房里跟他的姘妇胡聊,对外拿著架子。
晚间谭起就亲自前来,说是他们已决定随冒宝昆北上,找那杨家去复仇。
冒宝昆就说得后天起身,并嘱咐他们把银子预备好了,并说应当交在他的手里。
谭起一一答应了,次日就将一千银两送来。
到了第三天,谭家兄弟把一切事物全都预备好了,镖局是归手下几个镖头照管。
谭起、猴儿手谭飞、陶小个子、金眼鼠胡成,全都骑著健马,带著锋利的兵刀。
冒宝昆是三辆骡车,这日就离了凤阳府,过了淮河,往北去走。
猴儿手在路上拿出大镖头气派,逢人就道字号,他并且急于去逛北京,在北京要像李慕白似的,出一出名头。他对著他哥哥也耍脾气,总之,无论甚么事都要听他的才行。
他们走的是大道,人又多,所以也没有甚么事情发生。
二十余日,便走到了北京。
这时正是中秋八月,北京城内的气候已很凉爽,因为已到中秋节了,街上也比往日热闹。
谭家这些人全都是初次来到京城,连北京话都听不仅,一切事都要叫冒宝昆作向导。
一进城,冒宝昆就给他们找了打磨厂的福云客栈居住。
当日猴儿手就穿上薄底靴子,宁绸夹袄、青缎马挂,到各镖店里去拜客。
晚间,冒宝昆就把花枪冯隆找了来,花枪冯隆他自从春源镖店关门以后,深州的家乡也不能回去。因为一回家去,他四哥金刀冯茂必要向他大闹。说是因为他,才致败在李慕白的手中,不能再走江湖。
所以冯隆就落拓在京师,他只仗在花街柳巷,向一些妓女们讹诈,得些钱吃饭。
当晚他被冒宝昆请来,见了谭家兄弟。
谭起和陶小个子听说这花枪冯隆是金刀冯茂的胞弟,料得他武艺不凡,便对他颇为恭维。
猴儿手也见冯隆黑脸膛,壮胳膊,像是有些力气似的,便也对他称兄唤弟。
冒宝昆当著谭家兄弟,就说要把那单刀杨小太岁的家里陷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