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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不敢多与这位姑娘谈话,只点头说:“花儿种得确实很好!”遂就进到屋里,在屋中又来回走了几步,就觉得两条腿发软。暗想:若不多休养几日,恐怕我还是不能够出门走远路啊!刚要再到炕上歇息,这时就听外面“吧吧”叩打柴扉之声,李慕白一惊,暗想:不要是官人搜查到这里来了吧?遂就扒看窗纸破洞,向外去看。
只见那丽芳小姑娘跑过去,柴扉开了,她爷爷瘸著一条腿,肩挑一个卖花的担子回来了。
李慕白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杨老伯是以卖花为业。看他那条左腿,不像是生成的残废。大概他当年也是一个闯荡江湖的好汉,因为与人争斗,左腿负了伤,他才隐居此间,以卖花为业。只是他并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孙子又没有在家,这也未免太可疑了。
此时就见那老头把花担放在院中,他回到北房里歇息去了,这里李慕白又躺在炕上歇息,猜想了一会杨家的情形。不过他也不大愿意为人家的事多费心思,因为自己身边的事都还未办完。在此休养几天之后,天涯海角,不定要往哪里去,哪里还有心肠去管人家的事呢!
这时院中的辘轳声、喷花浇水声依然不断。李慕白沉静地躺了一会,不知不觉又昏昏睡去。
及到醒来,天色就黄昏了。丽芳小姑娘又给李慕白送进来菜饭,是一碗稀饭,一碟炒黄瓜片,另外一个馒头。
丽芳小姑娘并笑著说:“我爷爷锐了,一顿饭就给你一个馒头吃,等明天再给你两个,后天给你三个,慢慢你就能够好了。”
李慕白点了点头,对于杨老伯种种善意关怀,他实在是感激,遂又向丽芳说:“你江爷爷回来了没有,”
小姑娘回答道:“还没有回来呢。我江爷爷来了还不到三天,可是他老人家天天出去,夜里才能回来。”又说:“今天早晨我听江爷爷对我爷爷说了,他再住五六天要走了,也不知是一口甚么宝剑,他还没取来呢!”
李慕白听了,不由一怔,就想:“盟伯江南鹤要在这里取甚么宝剑?莫非他知道铁小贝勒府中,藏著几口世间罕见的宝剑,他要设法取去一口吗?”
李慕白绝没有想到那老侠江南鹤是正在打算将他的那口平凡钢铁打造的宝剑取出,将要留在俞秀莲姑娘之处,以为他们日后订下的姻缘。当李慕白吃完了饭,便又躺在炕上歇息,少时即睡去。
江南鹤是甚么时候回来的,他也不知道。到了次日,李慕白身体更觉得恢复了些,只是没有盟伯江南鹤的话,他连屋子也不敢出。
一连过了六七天,在这几日之内李慕白不但没见著江南鹤,并连那杨老伯也没有到他屋里来,他一个人坐在屋中炕上,觉得又热又闷,每日三顿饭都是丽芳小姑娘给他送进屋来。除了送饭之外,有时江南鹤和丽芳的爷爷没在家时,她也过来与李慕白闲谈,李慕白不敢用正面的话去问她,只从侧面探问她家中的情形,丽芳小姑娘才略略地吐露出来。
原来她并不是那杨老头儿的亲孙女,大概她倒是原本就姓杨,她可是不晓得她的父亲与这里的杨老头儿是有甚么关系。大概是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全都死了,是为甚么死的,她也不知道。后来她们兄妹三人便由这里的老头儿抚养,她并说:她家里的事情,只有她的哥哥杨豹知道得最为详细,只是杨豹也不肯对他的两个妹妹细说。并因为此事杨豹才与她爷爷争吵起来,在一个月以前出门,至今没有回来。
丽芳小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在眼圈里乱转,仿佛心里十分伤感。
李慕白就劝慰她说:“小姑娘你也不要心里难受,你哥哥走了,一定能够找得回来的。你的江爷爷会给你找的,江爷爷的本事大极了!”
丽芳小姑娘点头说:“我知道,江爷爷是有名的侠客,其么人也打不过他,连我爷爷都怕他。我哥哥走了的事,江爷爷也知道了,可是江爷爷他说了,他现在没工夫管我哥哥的事,非得等到把李大叔和俞秀莲的事情办完了,他才能去找我哥哥呢!”
李慕白一听丽芳小姑娘又提到俞秀莲,这越发使他惊诧,就暗想:现在我被盟伯救出狱了,俞秀莲大概是还在德家居住保护那里的眷属,但是我与俞秀莲之间还有甚么事情可办呢?别是盟伯也与德啸峰似的,要给我们这两个不能相近的人,勉强撮合吧?如果真是这样,虽有盟伯之命,我也决不依从!
这时丽芳小姑娘又说:“去年就听我爷爷说,北京城宴出了一位侠女俞秀莲,武艺好极了,她把吞舟鱼苗振山都给杀死了,我跟我姊姊都要想看看这位侠女,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她原来就是李大婶儿!”
李慕白一听,不由脸红,便说:“哪里的话,俞秀莲是我的义妹,你们千万不要听别人胡说!”说完了这些话,丽芳小姑娘笑了笑,就出屋去了。
这里李慕白却担心江南鹤会给他和俞秀莲强主婚姻,因此李慕白就想要赶快离开此地,索性离远这些人,连盟伯也离开。
这天是李慕白被救出狱的第七日,晚间屋中已点上了油灯,那江南鹤老侠忽然手提一只大包裹进到屋来。
李慕白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聆他盟伯的教训。就见江南鹤老侠客,银髯飘洒,清瘦的面上毫无笑容,他向李慕白说:“你的事情我已都给你办完了,现在你身体养得怎样?”
李慕白答道:“我已休养好了。”
江南鹤把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向李慕白的面上看了一遍,就说:“我看你还是颜色不正,精神不济,也许你这几年来就是这样。现在我身边遍有些旁的事,须要往山西去走一趟。”
李慕白就问:“伯父几时才走?”
江南鹤说:“明天我就要走,你也不必随同我去,你就暂时在这里住上四五日。因为现在自你越狱之后,外面的风声就甚紧,你还是不要出门才好。
我这里预备下几匹布匹和二十两银子,几套衣服,再过几天,你索性休养得大好了,外面的风声也就缓和些了,那时你再走。
你先往安徽凤阳府去拜望那里的谭二员外。我这里有一封信,他若见到了我的信,一定能够指出你应走的道路,并给你引见几位朋友。然后你再到江南去,便处处都有照应了。
你过了江,应当先到当涂县江心寺去见那里的静玄禅师。
你须知道,在二十年前我是大江以南第一个武艺好的,但现在江南却以静玄禅师的名头为最大了。只是他的那内家点穴之法,恐怕你十年八载也学不会。
见了静玄禅师之后,你就赶紧到池州府城内单鞭李家,见那里的李三兄,也必能给你找个住处,大约你在那里住上三四个月,我就可以回池州府去见你。”
李慕白听了盟伯这一番话,把他弄得迷离惝恍。他想:盟伯既叫我到江南池州府去等候,我一直往池州去就是了,何必还要绕很远的路去见甚么谭二员外和静玄禅师呢?莫非这也都是江南的大侠,盟伯的好友吗?当下他不敢多问,只是连连点头答应。
江南鹤老侠又说:“再过几日你就要重到江湖上去,但是你必须要处处遵守我的话去做。你应知遵我与你父亲李凤杰,你师父纪广杰,同是受了内家武当派的传授。你父亲早死,你师父又常年住在北方,接近不少的江湖人,所以你的武艺虽然学得不错,但你的气性尚未养好。
你到外面来不多的日子,便结下许多仇人,下了两次监狱。这全是你年轻气盛,锋芒太露之故。我们内家武当派的功夫,讲的是视之如妇,夺之如虎,非到急要之时不应显出身手来。尤其是你,现在你巳成了一个罪人,此后到外面去更应当隐名匿迹,处处要谨慎小心,不可再遇事逞强。否则你若在外面吃了亏,我也不能帮助你!”
李慕白爽快地答应说:“伯父放心吧!以前我确实是年轻气盛,所以做出许多冒昧的事。今后我再到外面去,一定要把性情改了,只作个商人的样子,处处要规矩谨慎。
伯父放心吧,我决不能再惹起其么事端。因为第一有伯父之嘱,我绝不敢违命;第二因为我是个罪人,更不敢在路上叫人注意我,第三,咳!伯父不知,我早已不愿与一般江湖人争强斗胜了!”说到这里,李慕白不禁暗自慨叹。
江南鹤老侠客此时却对师侄放了心。当下他将那包裹放在炕上,并说:“这里面有信一封,是投往凤阳府谭二员外的,并有剃刀一把。你将脸刮过之后,再出门,否则旁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囚犯。
再者,你到外面去不能再叫李慕白,因为你这两年之内,惹了许多事端,你的名字江湖上全都知道了,你应当改名为李焕如。这像是个商人的名字,将来你到了池州见了你李三兄,他也好给你编造来历。因为他的名字是叫李俊如,说你是他的远房兄弟,也不至没人相信。”
李慕白又连连答应,当下江南鹤老侠客就回往北屋去了。
李慕白独坐在灯下,不禁感叹,就想自己原是个心高气胜的人,打黄骥北,打金刀冯茂,虽都并非由自己寻衅,但那时自己的气头上来,实在不能遏止。此后,若叫自己找一个深山僻地隐居几年还可以,但若是叫我走在江湖上,装为一个庸庸碌碌的人,被人欺侮了都不敢动气,那恐怕是很难吧!
可是既有盟伯之命,自己也就只好这样去作。当日夜深时,李慕白又思索了半天方才睡去。
到了次日,李慕白下了炕,在屋中来回走了走,已觉得步履照常,精神身体完全恢复了,但是因为有盟伯之命,他遗还是不敢走出这间小屋。
少时,那丽芳小姑娘又端著一碗稀饭进屋来,她就向李慕白说:“我江爷爷今天一清早就走了,这回走,不知哪一年才能够回来!”
李慕白问说:“以前你江爷爷来过吗?”
丽芳小姑娘摇头说:“没来过,我是头一回见著我江爷爷,以前只听我爷爷对我们说过,说是他老人家的武艺,在天下也找不出对儿来。”
李慕白又笑著问:“这样说来,杨老伯伯的武艺想必也甚好,你们姊妹的武艺也不能错呀?”
丽芳一听这话,她的小脸上一阵发红,笑著说:“我们倒是跟著我爷爷学过,就是我哥哥学得好,我姊姊也不错,就是我不行。可是,我将来非得拜俞秀莲为师不可!”
李慕白一听她又提起俞秀莲来,便不由苦笑了笑,没有精神再往下去说话了。
当日李慕白打开了他盟伯给他留下的包裹,只见里面是白布五匹、夏布数十丈,另外有衣服鞋帽及二十两银子,和给凤阳谭二员外寄的信。在鞋里并放著剃刀一把。
李慕白心说:盟伯想得倒真周到。遂就求丽芳小姑娘打了一盆脸水来,他洗了头发,洗了脊背,并用剃刀将脸上的胡须刮净,又换上衣服。
当时李慕白脱去他那囚犯的形状,又成了一个清瘦英俊的少年。李慕白本想当日就走,但因有盟伯的嘱咐,恐怕此时自己的事情还正在紧张,倘或在路上遇著认得自己的人,那自己倒不十分要紧。若是连累了这杨家,自己实在心中难安,于是只得仍在这里匿居。
又过了两天,李慕白的身体精神全都很好,只是不敢出屋,真把他闷得难受。
这天的晚间,外面的云气很低,似是将要下雨的样子,将外面热气全都压在屋里,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李慕白本来正在睡著,生生把他给闷热醒了。他只觉得身上汗流如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