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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才发明,孙正礼就催秀莲赶快收束行李,好往保定府去。秀莲也恐怕霍家屯的人来找到这里来,事情又生枝节,于是匆匆地收拾行李,备好了马匹,孙正礼给了店钱,二人就出门上马。离了这座镇市,在晚风秋色的大地上,往西北方向驰去。
他们走的是大道,路上的行人客旅很多,孙正礼一个黑大汉骑马在前,秀莲一个美貌的年轻姑娘骑马在后,样子十分不调和,惹得路旁的人莫不注目,也猜不出他们二人是甚么关系,更不知他们是做甚么的。
孙正礼因为急著要去会那金刀冯茂,所以他将马驰得甚快,秀莲只得紧紧的随他。
当日晚间就到了博野县境,计算明天中午就可到保定了。
依著孙正礼还要往下去走,可是秀莲昨天一夜也没睡眠,此时身体十分疲倦,便叫孙正礼在南关找了一家店房歇下。
秀莲是找了个单间,用毕晚饭,她关上屋门就睡了。
孙正礼的行李是放在秀莲的屋中,他一个人却住大房子,房里约有七八个人,都是做买卖的。
孙正礼吃过了饭,看看这时不过初更时分,睡也睡不著,他就出了店房来到街上。这街上的买卖很多,商铺虽已关了门,可是对门一家小酒店里面还灯烛辉煌,有几个人正在那里畅饮。
孙正礼忽然想起这几天为捉拿冯隆那小子,又加著和师妹在一起,弄得一点酒也没喝。现在又没有甚么急事,为甚么不喝两盅,喝个半醉,回房睡大觉。明天到保定会会直隶省有名的英雄金刀冯茂,再把冯隆捉住,寻回杨大姑娘,那时有多么痛快!
想著这些,就大踏步进了酒店,在张桌子旁一坐,嚷道:“伙计你来半斤白干。”
酒保答应了一声,先给桌上摆上两碟酒菜:一碟煮蚕豆,一碟卤煮麻雀,然后拿来酒壶酒盅。
孙正礼就自斟自饮,想著师妹的武艺真不错,比我五爪鹰可强得多,我应该送她个绰号,叫她“五爪凤凰”。又想五爪也不对,她那两口刀,别人十口刀也敌不过她呀,叫她“十爪凤凰第一女侠”还不大离。
正在脑里没次序地乱想著,忽见由门外又进来一人,这人的相貌可真使孙正礼注目,只见他年有三十来岁,中等的身材,浓眉大眼,那身体健壮得就像老虎一般,穿的是衣布短衣裤,辫子垂在后面。
一进门,酒保就陪笑说:“四爷从哪儿来呀?四爷请坐罢!”
这人却摆了摆手,他却一直走到孙正礼的桌前,向孙正礼一抱拳,沉厚的声音问道:“朋友你贵姓?”
孙正礼吃了一惊,把头一扬,也拱了拱手。但他并不站起身来就道著字号说:“我叫五爪鹰孙正礼。”
这人又抱抱拳,说声“久仰”,便在桌旁昂然坐下,说道:“我就是金刀冯茂。”
孙正礼一听此人就是金刀冯茂,他又是一惊,同时觉得钢刀没带在身旁,就想:不好,今天恐怕要吃他的亏。可是又见冯茂身旁也没带著兵刀,他就放了心。暗想,好小子,今天咱们索兴比比拳头,看我五爪鹰干得过你金刀冯茂干不过!
孙正礼虽然涨紫了脸,准备与冯茂揪打,可是冯茂并不显得怎样急躁。他很严肃的问说:“孙兄,昨天早晨你是同看俞秀莲到我的家里去了么?”
孙正礼说:“不错,俞秀莲是我师妹,我们到你家中并非找你,却是找你的兄弟花枪冯隆。因为冯隆那小子在北京……”话还没说完,金刀冯茂就一摆手说:“孙兄不必说了,那件事我已知道了。我兄弟做的事,实在给江湖人丢脸。你和俞秀莲打这不平,我冯茂十分佩服!假使冯隆现在这里,我能立刻把他的头割下来交给你们!”说到这里,他喘了一口气,似是极为愤怒。
孙正礼却撇著大嘴冷笑,以为冯茂这样子是故意装的,又听冯茂说:“可是从两年前,我们便不认得他是我的兄弟了,只要我在家他是休想进我的家门。你们追赶著捉他我也不恼,但是你们昨天闯进我的家中,打伤了我的二兄,搜查有妇女的屋子,你们那实在是欺我太甚!
简直看我金刀冯茂不是人了。你们是觉得我自从败在李慕白的手下之后,就不敢在江湖上争气了。”
这未一句话,他简直是嚷了起来,瞪著两只大眼,黑脸上布满了怒色,把一只铁锤般的拳头往桌上一砸,震得酒壶倒了,酒杯也滚在地下,摔了个粉碎。
孙正礼如何能受这个,当下他也把巨掌向桌上一拍,站起身来一手抓住金刀冯茂的衣领,骂道:“李慕白打不死的小子,你敢在孙大爷面前充英雄?”说时二人就揪打起来。旁边的酒客和酒保赶紧上前劝解。
孙正礼把桌子也踹翻了,两只大臂胡抡,将旁边看热闹的人全都给打了,他并破口大骂,把冯茂的兄弟冯隆在北京杀死人命、抢走大姑娘的事全都骂出来了。
这真使冯茂的脸上难看,同时又怕官人这时赶来,若问孙正礼打起官司来,反正是自己要吃亏的。于是金刀冯茂就极力忍气,摆手说:“你造样开口骂人是匹夫行为,好汉子咱们一刀一枪比武去。”
孙正礼跳起脚来说:“比武?孙大爷还怕你?孙大爷是铁翅鹏俞老镖头的徒弟,你是李慕白手下的败将。你出来,你出来!”
说时孙正礼先出了酒店,掖起来衣服。
冯茂也随之出去,二人就在街上厮打起来。
冯茂虽然刀法精通,可惜此时没有双刀在手,若论拳法,冯茂虽然有些好著数,但在这狭隘的街道上施展不开,何况孙正礼的拳法也不弱。至于力气,冯茂素有千钧之力,但怎奈孙正礼是和牛一般,向他背上擂了几拳头,他都不倒下。
二人始而还是拳脚相击,后来简宜滚作一团,街上的人全都在远处看著,不敢迸前。
孙正礼一面厮斗一面喊骂,他觉得冯茂真是拳硬力猛,自己都堪堪有些敌不过了。此时忽然由酒店对门的房店之中走出来一位姑娘,手持一对双刀,把两个老虎一般的汉子冲开。
她把双刀一分,厉声问道:“不要打,有甚么话都对我说。”
孙正礼用衣襟擦著鼻子里流出来的血,他嚷著说:“师妹,你别放他走。他就是金刀冯茂。”
说毕,孙正礼就跑回店里去拿他的朴刀。
这里俞秀莲走上前手提双刀,向冯茂间道:“你为甚么要与我的师哥打架?”
金刀冯茂的胳膊往下淌著血,但他还双手握著拳头,冷笑看说:“俞姑娘,你是个女人家,我金刀冯茂问不著你。昨天孙正礼闯到我的家里,欺辱我的家口,这个仇不能不报。所以我今天在保定得了信就赶紧动身回深州去找他,不想在这里遇著你们。刚才我到酒楼去见他,原是要同他讲理,不想他竟毫不懂情理,向我揪打起来,并向我大骂。”
秀莲冷笑著说:“这件事与孙正礼不相干,搜查你的家里是我俞秀莲一人所为。你去取刀来,我们较量较量,分出高低来之后,我再同你说话!”
秀莲这几句强烈的话一说出,把金刀冯茂反倒吓得犹疑了,他摆手说:“没你相干,你一个女人,就是搜查我的家口也不要紧,我斗的是孙正礼。”
说到这里,孙正礼已由店中取出刀来,奔过来向冯茂就砍,冯茂赶紧退后两步。
秀莲却用双刀将孙正礼的刀拦住,她说:“孙大哥不要著急,听我对他讲理。”
秀莲遂又把冯隆在北京所做的杀死杨老头儿、抢走杨大姑娘之事,对冯茂说出。
那金刀冯茂却惭愧得连连摆手,说:“那件事我不管,只要你们能把冯隆住的地方找著,我情愿去把他捉来,交给你们杀死,我决不认他是我的兄弟。我不服气的就是孙正礼,他昨天到我家里去搅闹,简直叫我冯茂无颜见人!”
秀莲冷笑说:“不为你兄弟的事,我们可到你家里作甚?”
旁边的孙正礼又抡刀向前,说道:“跟他废甚么话?”
冯茂也扑上来,要夺孙正礼的钢刀。
秀莲又用双刀一分,将二人拦开,但二人都不服气,依然对扑上来要打。
这时,忽听旁边看热闹的人齐声喊道:“衙门的人来了!”
这是与冯茂相识的人喊出来的,冯茂一听,赶紧转身就走。
孙正礼提刀过去要追他,秀莲却将孙正礼拦住说:“咱们也回店去吧!”
孙正礼又骂了几声,这才同著秀莲回到店房里。
此时官人已然来到了。原来所谓官人,不过是官厅上的一个当小差使的,带著两个拿著钩竿的看街的来到这里。一听说打架的是深州的冯茂和一个姓孙的人,还有一个女的出来劝架。既没有打出人命来,打架的人也都走了(奇*书*网^。^整*理*提*供),他们也就不愿意管,遂又回官厅去了。
待了一会儿,对门酒店里的酒保,到店房里找孙正礼要酒钱。
此时孙正礼在秀莲的屋中坐著生气,一见酒保他就问金刀冯茂在哪家店里。
酒保却摇头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劝你大爷还是别跟他惹气。他们是有名的深州冯家五虎,顶是这位四爷厉害。他今天没带著他的双刀,若带著他的双刀可真够你大爷缠的。再说他在本地的朋友多,你大爷是个外乡客,出了事别人只有护著他的。”
孙正礼气得又大骂,说:“他有双刀便怎样?我五爪鹰还怕他?告诉你吧,他兄弟在北京城犯了大案,我们就是来捉他的兄弟,捉不著他兄弟就得拿他是问!”
说时,扔给酒保一串钱,那酒保把酒钱和赔债酒杯的钱收起来,余下的还放在桌上,就对孙正礼笑著说:“大爷别生气了,街上的人都说了,金刀冯茂生平还没遇见过你大爷这样的对手呢?”说著酒保就走了。
孙正礼自己生著气说:“也叫金刀冯茂瞧瞧,不是只李慕白才能打他,我五爪鹰的拳脚今天还没有施展开了,要不然,也非得叫他向我磕头认输不可!”
旁边的俞秀莲却皱著眉说:“孙大哥你的性情这样急躁,这是能办好了事情也得给办坏。咱们由北京出来原是为捉拿冯隆,找回那杨大姑娘,并不是要跟金刀冯茂斗气。今天见著他应向他讯问他兄弟的下落,他若不知道咱们也应当向他问他兄弟在别处还有甚么去处,咱们好再去查访。现在你同他打得这个样子,他就是有甚么话也不肯说了。”
孙正礼说:“不要紧,明天我一早就起来到街上去等他,见看他先把他抓到衙门去。”
秀莲叹了一声说:“如果衙门里见著京里发下来的捉拿冯隆的公事,那还可以替咱们审问冯茂,若是京里没有公事,咱们既非捕役又非官人,就便将冯茂扭到官里,官里也不能信咱们的话呀!”
孙正礼说:“依著你这么一说,就算完了,咱们就是见著花枪冯隆也不敢抓他了?”
秀莲说:“冯隆又与他哥哥不同,他是正凶。他跟杨大姑娘在一起,那就是他作案的证据。他若是已然将杨大姑娘害了,我们也可以抓住他到北京去交官。他若是与咱们抵抗,那咱们只好动手杀死他。”
孙正礼听秀莲这话却觉得太不干脆,但因为她是自己的师妹,自己也不能与她争论打架,只得叹了一声,便忍著气,又唤进店伙来,叫给他打洗脸水。
他把鼻子的血和身上的泥土全都洗净,然后由衣包内取出一身干净衣服,一手提著刀,就出屋去了。
到了那屋子里,当著众人脱光了身子,换上衣服。刚才他与金刀冯茂打架的时候,本来店里的人全都出去看了,这时见了孙正礼都以惊异的目光来看他。
可是,没有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