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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不再沾惹任何是非,咱们结庐远疆、栽茶垦农去。”
凌惜惜道:“你若栽茶,我就去杀青烘焙。你若养蚕,我就去缫丝纺织。你若去垦荒种田,我便做一个农妇好了。”
狄梦庭道:“你甘愿去过清贫的日子?放弃拥有的一切,陪我隐逸山野、绝迹红尘?”
凌惜惜道:“茫茫红尘,嘈杂纷争,又有什么值得留恋?我既是你的妻子,左右是要随了你去。”
狄梦庭心旌一宽,将她拥入怀中,直至此刻,两人心意相通,再无一丝隔阂。狄梦庭取出一坛酒,对着湖面说道:“大哥,这坛三百年的花雕,得来不易,我原准备留着跟你共饮,谁承想已无见面之日。大哥,你在黄泉之下,请受兄弟敬你一杯……”说着,他痛饮一大口,将酒坛掷向湖中,跟着一道无形的掌力拍出,在半空中将酒坛击得粉碎,美酒飞溅如雨,落入湖水之中。
凌惜惜盈盈跪倒,双手合什,对着湖面默默祝祷。
过了好一会儿,凌惜惜站起身来,道:“庭哥哥,咱们回府吧。”
狄梦庭却没有动身,长长出了口气,道:“惜惜,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本想等查出些头绪再说,可是现在……现在还是告诉你的好……”
凌惜惜见他神情沉邃,暗暗奇怪,道:“什么事?”
狄梦庭道:“当年你父母被害之事,不是萧伯父所为,真凶另有其人。”
平平淡淡一句话,传入凌惜惜耳中,竟不弱于一声霹雳。她身子一抖,道:“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狄梦庭道:“你父母遇害之时,萧伯父已经洗手封剑,再未踏入江湖一步。说他受雇杀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凌惜惜脑海中一片昏眩,扶住身边的杏树,颤声道:“这等大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狄梦庭道:“我也是两个月前刚刚得知,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想查得水落石出之后,再告诉你也不为迟。”
凌惜惜道:“是萧大哥告诉你的,对不对?”
狄梦庭点了点头,道:“大哥为了咱们婚姻的美满,甘愿承担下这个不属于他的恶名,被误会了整整八年,却不曾流露出丝毫怨意。惜惜,大哥不让我对你讲这些,怕你心里存了内疚,如今大哥不在了,我不愿你对他仍有芥蒂。”
凌惜惜缓缓闭上眼睛,泪水再一次无声地划落,道:“现在再说任何感激的话都已晚了,我……我真恨不能死的人是我,让萧大哥和雪儿姐姐好好地活着……”
狄梦庭道:“大哥这一生,活得清清白白,死,也死得干干净净。他便如这西湖一般,哪怕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污水倒入,却依然纯净明澈。相比之下,倒是我们在世俗中迷失得太久!”
凌惜惜擦了擦泪水,道:“逝者已去,剩下的事,该由活着的人来料理。庭哥哥,我要你答应我,萧大哥未完成的事,咱们要替他了结,即便是天大的难题,但叫你我有一口气在,决不放弃!”
狄梦庭郑重说道:“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义气。即使你不说这句话,狄梦庭也是责无旁贷。”说完这句话,两人心中都涌起一股豪气,仿佛萧青麟和宫千雪正在天上凝望,四人虽隔阴阳两界,却似乎心意相通,从未分离。
当两人回到凌府,已经是子夜时分。
狄梦庭不愿惊动旁人,来到后院墙外,抱起凌惜惜,跃墙而入。这等举动,原是两人相恋时的作为,自从两人成亲以来,各自端重矜持,再未想到过这般偷偷摸摸地勾当,哪料到今夜突然露了这么一手。只是狄梦庭的武功远比当年精湛,这一翻一跃,娇夭腾挪,自然而然运用了最上乘的轻功。
凌惜惜把头倚在他的怀里,小声道:“你留神些,叫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当年两人私订终身,每次狄梦庭抱她回房,凌惜惜总要羞涩地叮嘱一句,此时两人成亲多年,本该不再顾忌了,但她顺口一说,却又是这一句话。
狄梦庭轻轻抚着她头发,说道:“你还记得这句话。”
凌惜惜道:“哪能忘记呢?当年种种欢愉的勾当,如今只剩下这些记忆了。”说罢幽幽一叹。
狄梦庭的心情随着这声叹息,变得有些沉重。他不再言语,纵身连穿几个院落,回到自己的寝房。
洁蕊已将枕被铺好,又点了一枝龙涎香,烘得屋中暖香融融。
两人各怀心事,均无睡意。狄梦庭道:“惜惜,你累了,先睡吧。”自己却走到书房去了。
凌惜惜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的身影被烛火映在墙上,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在这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件,她觉得仿佛是做了一个噩梦,但这个噩梦却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从前的记忆一下子被扭转,现在何去何从,脑海中一片迷茫。
不知不觉中,一枝蜡烛渐渐燃到了尽头,火花一颤,悄然熄灭。
凌惜惜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披了一件衣衫,出门直往偏院而去。
不多时,她来到凌府最西角的祠堂前,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入屋中。
只见屋中燃着惨白的长明灯,照在墙角一个佝偻的老人身上,他满身酒气,手中抓着一个酒壶,蜷在一把椅子里,竟若死人一般。
凌惜惜走到老人身前,道:“七叔,您老醒醒,我有事问您。”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杜七伸了伸腿,眯着眼睛,打量着凌惜惜,茫然道:“你……你……找我?你是谁啊?”
凌惜惜道:“您又喝醉了,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我是凌惜惜。”
杜七睁大双眼,使劲摇了摇头,仿佛猛然醒悟,道:“哎呦,是大小姐来啦!看我这记性,我……我给你倒茶去。”他摇摇晃晃站起,在桌上摸来摸去,可是桌上除了酒壶就是酒坛,他找了半天,只摸到一个空碗,干笑一声,道:“大小姐,让你见笑了,将就着喝碗白水吧。”
凌惜惜道:“您别忙了,我不想喝水。今夜找您,是为了打听一件事。”
杜七苦笑道:“我一个看祠堂的老废物,知道些什么事情?值得大小姐深夜跑来。”
凌惜惜缓缓说道:“当年的梅花庵血案,我想知道此事的真相,请您再给我讲一遍。”
杜七身子一颤,笑容顿时不见,道:“这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提它干什么?”
凌惜惜道:“遇害的是我的双亲,不管事情过去多少年,只要真凶还在逍遥法外,我就要追查到底,非弄得水落石出不可。七叔,您是当时唯一的见证,说出的每一句话,可都要对得起良心。”
听着这番话,杜七的脸色变得惨白无血,低声道:“那事的来龙去脉,我都讲给了凌老府主,你想知道什么细节,还是问他好了。”
凌惜惜道:“我不问老府主,只要您亲自回答我,我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凶手到底是谁?”
杜七道:“凶手是谁,人尽皆知。那是萧……”
他才说出一个“萧”字,凌惜惜轻轻叹了口气。随着这声叹息,杜七的声音一下子哑了,他低垂眼帘,竟不敢与凌惜惜的目光相对。
屋中变得令人压抑的沉默,过了好一阵,凌惜惜道:“七叔,您为什么这样待我?您……您于心何忍?”
杜七讷讷说道:“我是个终日守护亡灵的人,不会说话,若是哪句话冒犯了大小姐,你别往心里去。”
凌惜惜道:“您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太会说话了,将一段故事编得滴水不漏,真难为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杜七吃了一惊,刚想开口,却被凌惜惜摇手制止。她继续说道:“七叔,当年我知道您是为救我爹娘才受的重伤,对您好生感激!听说您好酒,这些年我从没断过好酒送来,每逢佳节,定会亲手给您做几个小菜下酒。在我心里,总觉得这是爹娘欠您的债,虽然您没能救下他们的性命,可您毕竟挺身而出,这份勇气、这份义气,都让惜惜万分敬重。我对自己说,只要七叔在世一天,我就要照顾好您一天,算是替爹娘报答您的恩情!”
杜七脸上一片赫色,低声道:“杜七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大小姐待我一片仁心,我……我没齿不忘!”
凌惜惜道:“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您会编出一段谎言,欺骗了所有的人。您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爹娘的亡灵吗?”
杜七嘴唇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大小姐,江湖中有许多事,与你想象的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苦衷。”
凌惜惜道:“我知道您有苦衷,那必是极难言的隐情。可是为了这个谎言,多少人失落幸福,多少人抱憾终生……”说到这里,她话音哽咽了,不得不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才道:“想必您还不知道,萧青麟萧大哥去世了。直到他临死的那一刻,我还未解开这个误会,当年若不是因为此事,萧大哥不会离开我们,也就不会死!这个遗憾,我一辈子都无法弥补,每当想起,我心里都象刀割一般。”
杜七听得仿佛呆了,喃喃说道:“想不到谁都逃不开这一劫,唉,都是命啊!”
凌惜惜道:“七叔,请您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您能逃避良心的煎熬吗?面对我爹娘的灵位,您夜里是不是会被恶梦惊醒?”
杜七没有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凌少堂夫妇的牌位,不难看出,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深深触动他的心旌。
凌惜惜接着道:“您还打算隐瞒多久,这种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味?七叔,听说您当年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如今却醉生梦死,您甘心吗?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杜七闭上双眼,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举起酒壶送到口边,才发现酒水早已喝空,颓然将酒壶扔在地上。过了良久,他睁开眼睛,道:“常言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终归要败露,只是没有想到,竟由大小姐来揭破。唉……”一声叹息,他起身走到凌少堂夫妇的牌位前,双膝跪倒,重重叩了几个响头,道:“大爷、夫人,我杜七对不住你们!当年我没有陪你们一起死,在世上白白多活了几十年,是福?是苦?谁也难说得很!幸好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转身对凌惜惜道:“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凌惜惜见他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浑身再无一丝醉意。她又是惊讶,又是紧张,道:“什么事?”
杜七道:“经常给送酒的那个丫鬟,叫做洁蕊,对不对?”
凌惜惜道:“是啊。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从小到大的伙伴,我当她是亲妹妹一般。”
杜七道:“很好。请你好好待她,不叫她受到丝毫伤害,将来给她找一个好婆家,成亲生子,一生平安喜乐。”
凌惜惜奇道:“那是自然,我与洁蕊情同手足,她的事便如我的事。可是她与您有什么牵连?您对她关切至深,这……这是什么缘由?”
杜七道:“凌府上下众人,全当杜某是个没用的废物,见了我理都不理。只有这个姑娘记挂着我,时常来到祠堂,陪我说上几句闲话。嘿,杜七愧承她这份心意,可惜身无长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她。此刻恳请大小姐在她婚配之日,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算是杜某的一片心意。”
凌惜惜听他语气诚恳,显是怀了极深的感情,但她心中挂记着父母的疑案,也没想得太多,当即应道:“七叔尽可放心,惜惜决不让您失望!”
杜七长吁一口气,仿佛放下一桩极大的心事,从床角取出一壶酒,道:“这壶酒在你父母遇害之后就已备下,想不到直至今日才来喝它,唉,几十年的日子,几十年的煎熬……”说着端起酒壶,一饮而尽,用力抹了抹嘴,道:“大小姐,你想知道双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