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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麟站起身来,道:“二弟,你第一次来这里,我要尽地主之谊。来,来,且尝尝我爹爹酿的杏儿酒。”他从屋中取出一把镢头,走到院心的杏树下,道:“八年前,爹爹在这棵树下埋了一坛杏儿酒,说是藏到第二年来喝,滋味绝佳。想不到这一放便是八年,今日咱们口福不浅。”他一边说,一边将树下的泥土挖开,不多时,果然取出一个酒坛。
狄梦庭走近几步,月光下只见酒坛与坛口的篦箍均已十分陈旧,显非近物,忍不住一喜,忙取来一张草席,铺在树下,又用菏叶盛了白天买的花生、蚕豆、肉干、鸡脯,一一放在席上。
两人席地而坐。萧青麟拿过两只大碗,将坛上的泥封开了,一阵酒香直透出来,醇美绝伦。酒未沾唇,狄梦庭已有醺醺之意。
萧青麟提起酒坛倒了一碗,道:“你尝尝,怎么样?”狄梦庭见这酒微显碧青之色,一口饮下,一股暖气直冲入肚,全身血液登时为之一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适用,大声赞道:“真好酒也!”将一碗酒喝干,大拇指一翘,道:“天下名酒,世所罕见!”
萧青麟笑道:“既是好酒,且将一醉。”
狄梦庭道:“我曾听人言道: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可见解饮之人还要善酌,善酌之人必不能缺酒友。今日得与大哥畅饮,真乃平生快事。”说着,他斟了一大碗酒,道:“小弟空手而来,无物敬奉,借花献佛,请大哥也喝一碗天下第一好酒。”
萧青麟道:“多谢。”举碗将酒一口喝干。狄梦庭陪了一碗。两人你来我往,酒到碗干,不多时,将一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满满一坛酒足有三十余斤,两人一番痛饮之后,腹中少说也装下十四五斤好酒,倘若换了寻常的人,早已醉得不醒人事,饶是两人内功精湛,这时也微显几分醉意。只见萧青麟长长出了一口气,道:“爽快!爽快!我飘萍江湖以来,处处遭人追杀算计,唯有今日纵情一醉,人生快事,莫过如此。”
他起身走到大杏树下,手抚树身,道:“当年我爹爹每次畅饮醉后,便要在树下舞剑以增酒兴。如今他老人家的剑影已成绝响。杏树啊杏树,你可觉得寂寞么?”他乘着酒性,猛然右掌向外一翻,拔剑出鞘,一招“电澈长空”,长剑寒芒四射而出。他身随剑行,围着杏树飘走回移,越奔越快,只听得嗤嗤轻响,剑光不住在数枝间闪掠飞旋,脚下奔行愈快,出剑却愈见舒缓。
脚下加快而出手渐慢,疾而不显急剧,舒而不减狠辣,这正是武功中的最上乘境界。萧青麟打得兴发,蓦地一声清啸,挽起朵朵剑花,一剑快似一剑,繁繁密密,层出不绝,每剑都闪中了树枝头盛开的一朵杏花,但听得簌簌声响,杏花如雨而落。他展开剑法,将漫天坠落的杏花反击上天,树上杏花不断落下,他所鼓荡的剑风始终不让杏花落下地来。杏花的花瓣雪白娇嫩,不如寻常树叶之能受风,他竟能以剑风带得百十朵杏花随风而舞,内力虽非有形有质,却也已隐隐含着凝聚之意。
但见无数朵杏花化成一团白影,将他一个盘旋飞舞的人影裹在其中。
狄梦庭看得血脉贲张,鼓掌喝道:“好剑法!好剑法!”
萧青麟要试试自己数年来勤修苦练的内功到了何等境界,不住催运内力,将杏花越带越快,这些杏花在月光下洁白如雪,随剑风飘忽飞舞,却无丝毫破损,宛若飘雪缤纷,粉蝶飞舞,煞是好看。他将剑法使到最后一招,徐敛内劲,杏花缓缓飘落,在他身畔积成一个洁白的圆圈。萧青麟展颜一笑,甚觉惬意,收剑归鞘,对狄梦庭道:“献丑,献丑。”
狄梦庭由衷赞道:“见过这路剑法,才知世间何为神乎其技。”他遗憾地摇了摇酒坛,道:“可惜没有酒了,不然真该为此浮一大白。在四谛岛时,我曾听义父说过,剑为百刃之首,乃是兵器中的飞凤,依尊卑可分成九流,便是仙、圣、贤、霸、侠、棍、丐、鬼、徒,天下使剑者何止千万,却不出这九字之列。”
萧青麟笑道:“楚岛主学究天人,所言必有独到之处,愿听详闻。”
狄梦庭道:“地位最高的是‘剑仙’,飘然驭剑,来去无踪。次者‘剑圣’,以无剑御有剑,大音无声,大象无形。再次者‘剑贤’,一生痴于剑、情于剑,人剑合一。此乃剑道之最高三重境界,为剑士毕生之所求。至于剩下的霸、侠、棍、丐、鬼、徒六品,便显俗世气象,不足道矣。”
萧青麟道:“依你看来,我这柄剑,可算作哪一流。”
狄梦庭正色道:“大哥之剑,一旦出鞘,江湖英雄俱失色,若论一个‘势’字,可说天下无双,绝非那九字所能归容。依我之见,大哥可称为‘剑雄’,为剑中之枭雄。”
萧青麟豪迈地说道:“好,这一个‘雄’字,大哥便愧居了。”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只觉人生得一知己,一世都不枉了。
月影西偏,斜挂在杏树枝头,将一片皎洁清辉洒将下来,落得满地树影斑驳。
萧青麟与狄梦庭聊得倦了,便倚着树干躺下,就此沉沉睡去。到了三更天时分,狄梦庭翻了个身,将双手枕在脑后,心想明日天亮,自己好好劝说大哥,请他随自己同往四谛岛,以后的日子中,兄弟二人在岛上无忧无虑的啸傲岁月,既不怕江湖强仇明攻暗袭,也不必担心再被卷入各种血腥仇怨,为人若斯,自也更无他求了。他想得欢喜,不觉睡意也减了许多。
正朦胧间,忽听躺在旁边的萧青麟低低一声叹息,悄然站起身来,走到狄梦庭旁边,低声问道:“二弟,你睡着了么?”说着,取过自己的斗篷,轻轻盖在狄梦庭身上。
狄梦庭心中一热,心想:“春夜料峭,大哥怕我受凉,因此将自己的斗篷为我遮寒。”他正想答应,却见萧青麟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展动身形,飞出院外。
这一下大出狄梦庭意料之外,已值夜静更稀,大哥在这时会去哪里?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不辞而别?他心念如电,蓦地想到:“是了,想必是有强敌跟随而至,被大哥察觉出来,他顾念我的安危,不愿让我涉险,因此独自一人去抵挡来犯之敌。不错,昨夜在德清的客栈中便是这样。”这个念头不容再想第二遍,他跳起身来,心道:“我悄悄跟了去,一旦敌人出现,便与大哥并肩作战,到了那时,他总不能再拦着我。”当下提起一口真气,展开身法,急驰而去。
夜色之中,只见萧青麟的身形好快,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身子犹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姿势虽不如何潇洒优雅,却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没过多会儿,已掠出四五里地。狄梦庭在后跟随,唯恐被大哥发现,不敢追得太近,好在时值深夜,街上没有行人,视野甚佳,因此始终保持着不即不离的距离。
这般行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萧青麟身子一转,拐入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右边一家门上挂着一盏朱纱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摆。萧青麟走过去一推门,那门没上门闩,“吱”的一声开了条缝,他闪身而入,随后将门合拢。
狄梦庭见此情形,暗觉奇怪,看大哥这番举动,似乎不是来敌人对阵,但他星月赶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着实令人猜测不透。狄梦庭等了一会儿,听得院中静寂无声,于是走上前轻轻推门,发觉里面已经上了门闩,当下提气一跃,从墙头轻轻巧巧的越过,落在院中,如叶之堕,悄然无声。
只见这家院落不大,墙内杏花半开,浮香暗送,是家幽雅精洁的人家。只是正房与厢房中都熄了灯,四下黑漆漆一片,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响。
狄梦庭凝神四望,发现厢房侧面有一个圆月小门,他穿门而过,进入一个小小的套院,在院角的一间小屋隐隐亮着灯光。他蹑足走到屋窗之下,手搭窗台,从窗缝中向屋中望去。
这间屋子不大,布置得极是精洁雅致,茜纱窗间垂着青幔,雕银烛台中点着红烛,隐隐送来檀香的香气。南边墙上挂着一幅淡墨山水画,一幅书法,写着李义山的两句诗:“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书画之下是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瓶酒、两只酒杯和四碟风味小菜。桌旁坐着两个人,竟是萧青麟与钟离世家的嫂夫人宫千雪。
狄梦庭见到他们两人,吃了一惊,暗道:“大哥深夜出来,原来是为了与钟离夫人会面。”心中先前的疑虑登时烟消云散。他望了一眼墙上的书法,心中默默念了两遍,又望了一眼桌前相对而坐的两人,心道:“墙上这两句诗,倒似为情此景而设。可是我混在这中间,却又算什么?”
他转身便想离去,但只走得几步,好奇心大盛,再也按耐不住,当即听步,侧耳倾听。他深知大哥内功精湛,只要自己发出一点声响,立时便会被发现,因此伏在窗前,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屋中的两人默默无言,各想心事,但听窗外一阵风吹过,跟着下起小雨来,雨点打在杏树枝叶之上,淅沥有声,烛泪缓缓垂下。萧青麟拿起烛台旁的小银筷,挟下烛心。屋中一片寂静。
过了良久,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寒意侵袭,宫千雪轻轻打了个颤。萧青麟解下身上长袍,披在她的身上,在她耳边说道:“春寒料峭,你身体纤弱,仔细受了风寒!”
宫千雪全身一颤,低声道:“你……你还记得这句话。”原来当年她与萧青麟初识的那天,便是一个春寒料峭之夜,萧青麟也是这样给她轻轻披上长袍,所说的正是这句话。多年以来,这话中的十五个字,在她心头耳边,不知萦回了几千遍几万遍。此刻陡然间听他又亲口说了出来,当真是又悲又喜,又甜又苦,百感俱至。
萧青麟轻声道:“这些年来,每逢夜深人静之时,我都要想起咱们旧时在一起的时光。雪儿,你还记得咱们上次会面情景么?”
宫千雪沉吟半晌,幽幽说道:“那是剑阑辞世后的第九夜,你悄然潜入钟离世家,将我带出灵堂……”她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继续说道:“还记得那是一个月圆之夜,你站在堂前的龙爪槐下,对我倾诉衷肠,要我弃家随你而去,从此远离纷扰的尘世,隐居深山幽谷,过上一种无忧无虑的自在生活。你还拔出长剑,一折两断,告诉我这叫断剑为誓,只要我答应了你,你情意放弃搏命挣下的江湖威名,哪怕一生贫寒清苦,也不再继续杀手生涯,不会让一丝一毫的血腥玷染咱们平静的生活。”
萧青麟动容道:“原来你都记得,你将一切记在心里。”
宫千雪轻声叹道:“岁月流逝,恍若一场大梦,虽然不堪回首,却偏偏总也不能忘记。唉,不要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提它做什么来?”
萧青麟慨然道:“是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提它做什么来?”他口中虽说不提,但见到宫千雪俊俏的脸庞清丽如昔,微微撅起的嘴唇樱红如昔,心中又怎能忘得了昔日的情意?不由得胸口一阵柔情荡漾,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包裹,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露出两截断剑,青铜剑柄上花纹古朴,一望可知这是一柄历时久远的宝剑。萧青麟缓缓抚摸剑锋,说道:“雪儿,你还记得这柄断剑么?”
宫千雪双眉一挑,道:“这……这柄断剑,你到现在还保留着?你……你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萧青麟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不但保留着这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