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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九师发了半晌呆后,压低声音道:“真要命,我忽然感到生机勃勃,你现在想拦着我也不成。由此可知祂的确要我去见百纯。老天爷救命呵!”
百纯轻移玉步,来到钱世臣身旁,为他斟酒,然后到他对面坐下,边为自己的杯子注酒,讶道:“大爷今夜为何心事重重?有甚么难以解决的事?”
钱世臣看着她娇笑的容颜,暗叹一口气。书香榭仍是那个水榭,挂瓢池迷人依旧,可是比起上回,他的心情实有天壤之别,危机已临身,更有可能是大祸临头。辜月明厉害得教人害怕,敲响他的警号。戈墨要杀他是正确的决定,只可惜没法干掉他。痛苦在想找个人商量时,唯一的人选戈墨又去而未返,忧惧交袭下,想到只有百纯能令他暂时忘记一切,无主孤魂般便到红叶楼来。摇头道:“我没有甚么,只因官务繁忙,今晚喝两杯便要走。”
百纯不依道:“奴家还想听故事呢!钱大人怎可说故事只说一半。”
钱世臣怎还有说故事的心情,更后悔上回说了不该说的话,乘机提醒她道:“记着我说的故事,绝不可以告诉别人。”为引开她的注意力,道:“那个新来的画师,是不是很可疑呢?”
百纯露出迷人的笑容,像想到甚么似的若有所思的模样,樱唇轻启道:“原来大人因五遁盗的事心烦。是不是丘九师告诉大人有关画师的事?”
钱世臣心忖自己的烦恼还不够多吗?哪有兴趣去理甚么五遁盗。不过有百纯陪伴,心情确大有好转,谈甚么都好,只要她不追问故事便成。道:“那画师是个怎样的人?”
百纯的眼睛漾出笑意,然后漫不经心的以纤指撩拨鬓发,耸耸肩胛,像从内心深处涌出没法遏止的情绪,柔声道:“他是个色鬼、疯子,浪子和天才的混合体,奴家从未见过一个人,像他般令人不耐烦,惹人讨厌,同时又没法不去欣赏他。如果他真的是五遁盗,那将成完美无瑕的结合。”
钱世臣从未见过百纯这般的神情,隐隐里,他感到丘九师外,又多了个情场的劲敌。
乐音变得暸喨起来,吹奏着明快轻松的调子,引得乌子虚手舞足蹈,随乐起舞。他就是这副德性,青楼会令他变成个没有自制力的人,而他更是破天荒第一次把享受和工作结合在一起,兼且红叶楼不论格局、气魄和提供的乐趣,都是他从未尝过的,对他的冲击力可想而知。在这一刻,他彻底忘记了为何要在这里,只知享受生命的时刻又到了。
红叶楼迷客的手段是别出心裁的。
水榭楼分两层,下层是储物室和厨房,全为享用水榭的宾客而设,二楼分前后两厅,以垂帘分隔,伺候的婢仆在前厅候命,演奏的乐队就在那里奏乐。后厅连接平台,是乌子虚所处的地方,专用来接待付得起钱的贵客。如此排场,多付点钱都觉物有所值。
两个俏丫头左右拉开垂帘,出现一个身长玉立,体态动人的年轻姑娘,她不是乌子虚见惯那种浓妆艳抹的娘儿,只薄施脂粉,淡雅得来却是恰到好处,尽显她清秀的气质。垂额的刘海,予她一点稚气,看上去既青春又出众。如此美女,虽比不上百纯,但已是他从未在青楼遇过的上上之品。她根本不像青楼名妓,而是个大家闺秀。
乌子虚脑际轰然一震,灵魂儿飘上了半空。
她穿的是剪裁合体的丝质垂地裙裳,白花蓝地,配着丝质的腰带,骄傲地展示她动人的曲线,苗条的体态,更突出了漂亮的脸庞。耳珠挂着的两颗明珠摇摇晃晃的,说不尽的风流娇俏。
她以受过训练的曼妙姿势,仪态万千的经过垂帘,当帘幕在她后方合拢,乌子虚不由屏住了呼吸,瞪着这位似是从仙界闯破仙凡之隔降临尘世的仙子。
怜影巧笑倩兮的直达他身前,盈盈福身道:“奴家怜影,请郎先生指教。”
乌子虚清醒了点,吁出一口气道:“我们现在是为一共同的目标努力,就是要把美人儿你最迷人的神韵表现出来,让我们忘记了过去,忘掉将来,留下这一刻的美好时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只有放开怀抱,才能享受到生命的真谛。”
怜影欢喜的道:“先生说得真动人,我们八个谁不想画一幅最美丽的画像。先生教怜影怎么做吧。”
乌子虚微笑道:“很简单,美人儿你须向我施尽浑身解数,展露你最能迷死男人的手段,展露你最动人的一面,我保证看到我画出来的东西后,美人儿你永远不会后悔。”
怜影忽然击掌三下。
乌子虚一呆道:“美人儿你干甚么?”
怜影微耸香肩,若无其事的道:“奴家教人把筝送进来,那正是奴家最能迷死男人的手段。”
乌子虚无言以对。
第十章筝音幻境
※※※
辜月明坐在厅堂一角,伸手到革囊内取出古剑,握在手中。
钱世臣安排他入住的小宅院君山苑,完全合乎他的要求,位于城东南一条小河旁,后院设有小码头,远离其它房舍,最近的民居隔了片柳树林。即使屋内发生激烈的拚斗,恐怕仍没法惊动其它人。对钱世臣或他来说,都是理想的环境。
灰箭交给钱世臣打理,安置在他府内的马厩,一天钱世臣没干掉自己,谅钱世臣也没有胆量动灰箭半根寒毛。他真舍不得和灰箭分开,却怕有人趁他不在时伤害灰箭泄愤。在城市的环境里,孤身行动比较方便。明早他会去找灰箭,骑牠到城外驰骋,让牠保持在最佳状态下。他有一个奇异的感觉,楚盒仍在云梦泽内。
奇异的感觉从古剑蔓延至他握剑的手,然后他的心急剧的跃动着。
辜月明心叫邪门,难道此剑真有灵异的力量。
多想无益,辜月明把剑收回革囊内,本想随手搁在身旁的方几上,又生出不舍的情绪,最后随手插在腰带处。
是时候去见百纯了。
丘九师被请进贵宾厅,片刻后周胖子到,丘九师起立施礼,向他赔罪,为今天发生的“误会”道歉。
周胖子客气的请他坐下,自己坐到一侧,亲切的道:“我的乖女儿交代下来,说如丘爷来了,最要紧留住丘爷,她会设法尽快见丘爷。”
丘九师心忖这即是说百纯正在见客,暂时没法分身,不过周胖子确有手腕,把话用这样的方式说出来,教他难说走便走。微笑道:“我等一会没有问题,请周老板切勿再称我为丘爷,叫我九师便成。”
周胖子立即打蛇随棍上,攀交情道:“九师既当我周胖子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百纯现在见的是钱世臣。放心!老钱告诉我只坐一会便走。他们这些当官的,表面看来非常风光,事实上整天提心吊胆,看老钱便知道。自从季聂提来了后,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的欢容。”
丘九师开始感到周胖子绝对是个人物,他每一句话都像发自内心,充满了真诚,这样的人他还是初次遇上。淡然自若的道:“这么说,他是在追求百纯了,否则怎还有心情到红叶楼来?”
周胖子脸不红气不喘的道:“九师判断的能力令人吃惊,事实确是如此。我从未见过老钱对女人真正的动心,这回是破题儿第一遭。不过九师不用担心,我知道我乖女儿的心是向着你的。哈!很快九师会明白我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丘九师哑然失笑道:“周老板多心了,周某只是来向百纯姑娘谢罪,说几句便走,百纯姑娘会明白我的。”
周胖子大有深意的微笑道:“我肯定百纯对九师的了解远比九师对她深,她怎会不明白你。”
丘九师终发觉周胖子不但手段圆滑,且辞锋厉害,却绝不会伤人。配合他青楼大老板的身份,旗下又有如百纯般的超级名妓,构成了周胖子的魅力。最令人激赏就是与他说话,不但不会沉闷,还生趣盎然。
周胖子确是个有趣的陪客。
丘九师欣然道:“周老板是不是绕了个弯来提示我呢?”
周胖子道:“确是如此。百纯一直在找寻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直到今天仍找不到。自钱世臣来找她后,其它人都怕开罪钱世臣,不敢再来见百纯。坦白说,我对九师的出现,心中真是很高兴,因为在江南,只有你们不怕钱世臣。九师!我是站在你这一方。”
丘九师叹道:“周老板放心,只是看在百纯姑娘的面子,我们便当周老板是自己人。不过周老板确实误会了,我并不是百纯姑娘心日中的人选,而我亦不是为其它目的而来,纯粹为了赔罪。”
周胖子微笑道:“每次我向乖女儿问关于九师的事,她总是以〝这是我和丘九师间的事〞一句话来回绝我。当她说到你的名字时,一双大眼睛亮了起来。九师!我是这方面的过来人,良机勿失啊!否则你会永远后悔的。”
丘九师暗叫救命,他来前曾下大决心,只动脑筋,不动感情,可是当周胖子试图说服他,他大有可能是百纯心中的如意郎君时,他体内血液的确加速运行,产生前所未有的兴奋,既不想听又爱听。他更清楚周胖子最后那句话是准确的预言,或许用“后悔”来形容不太恰当。他从不对立下的决定后悔,但他定会为错失百纯而痛苦、失落。
此时送他到贵宾厅的艳娘来了,神情兴奋的道:“钱大人刚刚离开,我们通知了百纯,百纯要我们立即请丘公子去见她。”
辜月明在街上不疾不徐的走着,生出被人跟着的感觉。
跟踪他的人该不是戈墨,因为这是多此一举,要杀他,该挑选钱世臣安排给他位置偏僻的君山苑,而不是岳阳的街巷。不论钱世臣如何胆大包天,漠视朝廷,谅他也不敢派大批人来围攻他,说到底自己是代表凤公公的特使,一旦给自己抓着他的狐狸尾巴,钱世臣肯定吃不完兜着定。其次是抢夺楚盒乃叛国欺君的大罪,可株连九族,这种事愈少人知道愈稳妥,故极可能只是限于钱世臣和戈墨两人间的事。
钱世臣为何要冒这个险?他知道的该比夫猛更少,谁会为知之不详的事甘冒毁家灭族的大祸。真要说起,他该比夫猛更不应去打楚盒的主意。
除非钱世臣清楚盒内藏的是甚么东西。可是有甚么东西能令这位家中珍藏满屋的江南首富动心?这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可是假若钱世臣真的知道楚盒内的藏宝,夫猛又偏偏不得不找他帮忙寻宝,整件事便带着浓烈宿命的意味,一切都像有老天爷在背后暗中牵引安排。
辜月明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
红叶楼在望。辜月明收摄心神,朝灯火辉煌的外院走去。
百纯笑脸如花的把丘九师迎入书香榭,到圆桌坐下,自有婢子为他注酒,婢子退往外厅后,百纯柔声道:“丘公子肚子饿吗?让奴家教人做几个地道的拿手小菜如何?”
丘九师嗅着她健康迷人的气息,加上优美的环境,未喝酒已有微醮的感觉。他虽不好杯中之物,但喝起来却颇有酒量,这是培养出来的,与其它帮会人物交往应酬,不喝不敬,喝酒成了必备的礼仪。问题在他对酒有敏锐的反应,一杯下肚便有醉意,所以阮修真才警告他不可喝酒。眼前这一杯,如果能留到最后才喝,喝完便走,当是最理想。
忙道:“不久前我才填饱肚子。”
百纯含笑道:“那我们便光喝酒如何?”
丘九师既“庆幸”百纯坐到最远的位子,与他隔开整整一张圆桌面,又暗暗叫苦,光是喝酒,那还了得。
百纯举起酒杯,欣然道:“让百纯先敬公子一杯,这杯是罚奴家错怪公子是无情的人。”
丘九师大吃一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