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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吧!’不过,那一句‘由她去吧!’,无形中等于说明了花月娘下毒夺宝的秘密,那传人含泪掩埋了师父,略一察看遗物,使发现’七彩宝衣’失窃,于是仗剑重人江湖,只不过十日之中,便打听出宝衣已到了花月娘手中。
他自然不甘师门至宝落在那淫妇之手,苦苦连蹑数月,终于在川东鄂西一片林子里,追上了花月娘,从她手中夺回了宝衣,但是,他为了格遵先师道命,只废了她一身武功,并未取他性命—一”
神手头陀恍然道:“敢情那位高僧传人,便是庄主阁下?”
康一苇轻叹,道:“事隔二十年,当时兄弟一念之仁,留她性命,不想如今倒引出一场绝大风波,万毒教茶毒武林,连七大门派,尽都沦亡,说起来,未尝不是兄弟的过错。”
神手头陀“咕噜”灌了一大口酒,道:“但这件宝衣,现在怎又到了金老夫子身上?这却叫和尚难解。”
金师爷含笑接口道:“金某蒙庄主知遇,王屋遇仇,挪阳遭困,数度蒙庄主援手,才得化解危难,彼此倾尽相交,已非一日,那天在鄂西林中,金某也是在场的一个,庄主废了花月娘武功,但那七彩宝衣,却由那婆娘贴身穿着,庄主不愿亲自动手,先行离去,由金某代为取回至宝,即承庄主慨然相赠。”
神手头陀笑骂道:“原来花月娘在林中被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竟是你这假道学的杰作?”
金师爷大笑道:“对付那种无耻淫妇,原是顾不得规矩的——”
神手头陀忽然脸色一沉,道:“但你何曾料到,正因你解衣取宝,未能立即替她穿上衣服,后来引起误会,玉面郎君徐文栋毁家疯癫.金剑神像韦如森真气被破,这后果,何等不值。”
金师爷笑容一敛,道:“这也不能全怪金某,谁叫他徐文栋色迷心窍,被那贱人蛊惑,韦如森更不由人分说,强欲出头,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焉能怪人?”
神手头陀道:“当年恩恩怨怨,我和尚记得过问,但韦如森有个儿子,方在武林崭露头角,若被他知道当年生父失去武功的经过,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金师爷冷笑道:“他父亲不辨是非,失手负伤,被点破了真气,岂能怨人,他如不识进退,咱们自然也不会惧他!”
神手头陀面色一沉,道:“金老夫子,咱们多年交情,我和尚不能不警告你,旁的事我和尚不管,韦松那孩子却跟我和尚有缘,你要是动他一根汗毛,我和尚决不跟你甘休。”
金师爷听了一愣,半响才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跟你—一有什么缘份—一”
神手头陀朗声道:“那孩子年纪虽轻,满腔侠义,舍己捐躯,毫无迟疑,你我自认正道之人,未必及得上他,所以,我和尚已将一身内力,全都转赠给他了—一”
金师爷失声道:“怎么?你竟把一甲子苦修,全部传给了他?”
神手头陀满怀得意,便把韦松堕湖,以及桐柏山传功疗毒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金师爷听了,连连跌足道;“大师父,你错了!”
神手头陀扬眉道:“胡说,我和尚错了什么?”
金师爷道:“那韦松得您厚赐,大难不死,反而因祸得福,但却不思报答这天高地厚的大恩,武林传言,他二次重人江湖,邂逅了万毒教主田秀贞,被她美色所迷,投效了万毒教,原来他仗以为恶的一身内力,竟是您老人家所赐。”
神手头陀飞快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沉声喝道:“金豪!你胡说!韦松决不是那种人—
一”
金师爷道:“大师父,这等天下人尽知的事,金某焉能信口胡诌,您如不信,不妨自去打听一下,那韦松和田秀贞联手,率领华山门下数十人,夜焚鲁家堡,“摘星手”鲁伯廷也死在他手中——”
神手头陀双目一瞪,厉声道:“真有这种事?”
金师爷道;“鲁家堡距此不远,大师不信,何不亲自去问问!”
康一苇含笑缓缓说道;“大师英风浩节,早为武林楷模,兄弟素所敬仰,但人心险诈,尤其是年轻人,一时迷于美色,败节丧心,也是难免的!”
神手头陀‘呸’地吐了他一口唾沫,叱道:“放屁!别人犹可,韦松却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那一口脓痰,迎面啐在康一苇脸上,金师爷骇然大惊,余腾、马异等一干“傲啸山庄”
门下,莫不面泛怒容,个个倒退一步,手按刀柄,作势欲动。
但,康一苇却不动声色,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幅丝绢,缓缓拭去脓痰,然后微笑道:“兄弟浪迹武林,迄今薄有一点虚名,若在从前,大师如此折辱,只怕早引起兄弟的怒火了。”
神手头陀叱道:“现在你怎的不敢动怒?”
康一苇笑道:“现在大师功力已失,形同废人,康某胜之不武,只得罢休。”
说着,站起身来,一挥手,率领着手下昂然大步而去。
金师爷紧跟着走到门口,忽又一顿,回头道:“咱们多年知交,金某敢以人格保证,适才之言,绝无虚假,大师父不妨反省反省,人心难测,当年既有凌鹏,如今难免没有韦松—
一”说到这里,也扬长而去。
种手头陀怒目独坐席前,听了这些话,心中直如刀割,金豪提起了他二十年来藏在心底的伤心事,康一苇不屑与斗,拂袖而去,更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堪!。
他也曾咤叱风云,傲视江湖,凭一双铁掌,会过多少英雄豪杰,不想晚年之际,竟落得这般被人奚落。
坐在桌边,目注康一苇等逝去的身影,他只觉得眼中越来模糊,脸颊上,淌下两行难堪的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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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英雄末路
从日落到深夜,又从深夜到黎明。
寒风穿过竹篱,吹得木扉时开时阖,“呀呀”作响,荒凉的湖岸,浪涛之声,如泣如诉—一
神手头陀像一尊木橡,坐在席前不言不动,整整一夜,他竟然觉得这栋茅屋越来越大,越来越空敞,大得使人空虚,空敞得使人心寒。
他一再反覆地自问,韦松真会投放了万毒教?鲁家堡的事是真是假?东方异祖孙怎的不见了?我和尚当真成了废物?
这些苦闷而零乱的问题,潮水般在他脑海里忽隐忽视,掀腾不休。
天色乍亮的时候,当第一缕金黄色阳光穿透竹篱,射进前厅,他蓦似从沉沉睡梦中惊醒,振臂一挥,满桌盘盏,哗啦一声尽被扫落地上。
巍颤颤站起身来,他顺手摘下肩后那只朱红酒葫芦,扬手向墙角掼了过去。
“噗”地一声,那葫芦连滚带跳,碰上墙角,又弹了回来,但区区一只红木葫芦,竟没有摔破。
神手头陀长叹一声,心中一阵羞惭,落寞凄凉的英雄之泪,又沿着面颊簌簌而下。
数十年来,他从未落过一滴眼泪,但今夜不知怎的,一夜之间.竟连番坠泪,显得从没有过的脆弱。
是悲哀自己连一只酒葫芦也摔不破?还是感伤那多年苦修的所授匪人?
神手头陀跨满跚步出了茅屋,抬头一望横亘在面前的浩瀚洞庭,终于为自己下了个最大的决心一一先往鲁家堡,再寻万毒教。
他默默举步,默默思付:生死虽小,但我总要在临死之前,看看韦松是不是真如金豪所说—一
湖滨小径,崎岖而泥泞,这条路他走过何止千百遍,记得那一天背负着奄奄一息的韦松,也是循着这条小径,赶奔桐柏山的。
那时候,他怀着满腔豪义,迈步如飞,何等朗健,而现在,孤独的身影,踉跄的步子,又何等凄凉和悲哀。
行行复行行,从晨至午,才不过走了四五里,可怜他一代武林宗匠,竟走得满身大汗,气喘咻咻。
路边有间酒肆,屋角飘舞着酒帘,扑鼻尽是酒香,但他昂然不顾,疾步而过。
酒肆中忽然飞奔出三条人影,连声叫道:“和尚伯伯,和尚伯伯一。”
神手头陀闻声一惊,霍地停步回头,其中一个英壮少年已扑上前来,跪倒地上,放声大哭。
头陀一把挽起那少年,颤声问;“小虎子,真的是你么?”
少年满面热泪,凄声道:“和尚伯伯,小虎以为这一辈子再见不到您老人家,不料竟会在这儿遇见,爷爷和姐姐死得好惨,您老人家要给小虎作主。”
神手头陀猛然一惊,急问:”什么?你,爷爷和莺儿—一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说!快说!”
东方小虎哭着道:“说来话长,请伯伯到店里小坐,小虎再详细禀告您老人家。”
三人陪着神手头陀同返酒肆,落座之后,另两人上前拜见,经东方小虎引见,若是苗真和鲁克昌。
神手头陀听说鲁克昌便是鲁家里少堡主,益感惊骇,一叠声追问原委,东方小虎才咽哽者将万毒教夜袭茅屋,东方异堕湖,姐弟投奔鲁家堡,以及后来韦松和田秀贞同人后堡竹楼,逼死鲁伯廷一等等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神手头陀听罢,脑中如被重锤,愕然痴坐,半晌无法出声。
东方小虎的话,正好证实了金豪所说的江湖传言,他忍受无边折辱,将一身功力传给韦松,万不料韦松果然变节丧志,投效了万毒教。
这好像晴天一声霹雳,刹时间,将他所有希望和苦心,全都震得粉碎。
东方小虎哭诉之后,又道:“我和苗鲁二位欲图拯救姐姐,邀约四川唐门少主人刺猥唐雁,和荆山双秀马氏兄妹,在途中截住韦松和田秀贞,才发现姐姐也遭了他们的毒手,大家激怒出手,又被韦松打败,我们三人飘零南下,正想再回湖边打听爷爷生死下落,天幸竟在此遇见伯伯,那韦松一身功力,尽得伯伯真传,我们实在不是他对手,伯伯务必要设法擒住他,替惨死的鲁伯父和姐姐报仇!”
神手头陀暗叹一声,道:“伯伯也是不久之前,才得到消息,如今别无他法,只有寻着韦松,让伯伯当面问问他,看他还有一丝人心没有?活命大恩,竟以仇报,唉!这真叫人不敢相信—一”
鲁克昌躬身道:“晚辈们之意,正想前往衡山一行,韦松出身衡山百练羽士门下,难道他师父也不管这件事么?”
神手头陀心中一动,道:“此言极是,那老杂毛当初骂我错收匪人,走!咱们也到衡山去问问他,看他有什么话说!”
鲁克昌又道:“韦松连遇奇缘,得老前辈活命大恩,身兼南北双奇之长,武林中已少敌手,晚辈数次与他遭遇,见他并非全无人性,只不过被万毒教主田秀贞美色所迷,才做出这种倒行逆施的事,除了老前辈和百练羽士一同出面,旁人绝无法制服得了。”
神手头陀不愿多谈,挥手起身,东方小虎将坐骑让给了神手头陀,自己则和鲁克昌同乘一骑,一行四人,径奔南岳衡山而去。
世上之事,往往一步之差,平凭许多纷搅,假如神手头陀三骑马,能在岳阳城中略住一住;极可能遇见一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人,见到这人,满天谣言,不难立即澄清,衡山之行,也变得多余了。
那人是谁?便是小虎子口口声声说被韦松害死的东方莺儿。
原来东方莺儿自得韦松灼穴解毒,“日醉”药性消失,从昏睡中幽幽醒过来,徐文兰便将前后经过,—一告诉了她,并且将韦松临行前留下的那条银链和小牌,一并转交给她。
东方莺儿这才恍然领悟,从前对韦松种种误解,全是被万毒教主田秀贞设计诬陷,自已竟错怪韦松,使他百口莫辩,负冤难白。
她拿着那条银链,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爷爷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