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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只是一拱手,道:“天涯路远,世道艰险,我们有缘再见面罢。”
鬼厉还礼,道:“是。”
那少年大笑,转身而去,饕餮低低吼叫一声,似乎也在对猴子小灰知会一声,然后跟了上去。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颇有几分不舍,对着饕餮背影吱吱叫了几声。不到一会,那个神秘少年和饕餮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鬼厉望着他们身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转过身子,面前的这座三福镇死寂一片,连一点生机也没有。小灰嘴里啧啧两声,从背后抓过那个酒袋放到嘴里喝了两口,昨晚从那家酒馆的地窖里,居然被这只猴子又找到了一些烈酒。
“走吧,小灰。”鬼厉忽然这么平淡地道。
小灰吱吱叫了两声,猴子手掌放到了鬼厉头发上拨弄着。鬼厉眼睛眺望着远方,过了许久,才静静地道:“那里,毕竟是我们一起住过的地方,你还记得么?”
猴子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只是整个清冷街道之上,似乎有寒风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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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大竹峰。
青云门大竹峰一脉的首座田不易,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大竹峰上的守静堂中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脸上隐隐现出怒容,而且还有一丝烦躁之意。一向善解人意的妻子苏茹此刻并不在大竹峰上,而是去了小竹峰水月大师那里,至于门下诸弟子向来都对他十分敬畏,看到田不易心情不好,早就躲的远远开去了,唯一一个平时勉强能说的上话的大弟子宋大仁,此刻也不见身影。
田不易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当前天下浩劫在前,谁也不知道那些可怖的兽妖什么时候就攻了进来,他身为青云门领袖之一,自然也为此烦恼。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妻子苏茹的几番相劝之下,为了弟子宋大仁的幸福,田不易终于还是在三日前去了小竹峰一趟,为宋大仁和文敏向水月大师提亲。不料当时水月大师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似的,一点就炸,连同时在场的苏茹面子也不给,更不用说在旁边面色惨然的弟子文敏,直接了当地就拒绝了,并且冷言冷语讽刺田不易。
田不易何等性情,哪里还不勃然大怒,当下在小竹峰山头之上与水月大师大吵一架,险些就动起手来,最后还是苏茹勉强将他拉回了大竹峰,而水月大师也是被一众弟子跪着拦了回去。
这一闹回来之后,宋大仁自然是沮丧无比,垂头散气,整日一张脸如同苦瓜一般。田不易本来心情就不好,一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恼火,接连骂了好几次,说是没老婆就没老婆,你就潜心修道吧你,将来说不定你还因祸得福云云,宋大仁自然不敢顶撞恩师,但口中唯唯诺诺,不以为然的表情却写在了脸上,显然仍对小竹峰的文敏念念不忘,田不易看了更是生气,骂的更是狠了,到了最后宋大仁几乎像是怕了猫的老鼠,整日里东躲西藏,不敢再见师父了。
这一日苏茹早早出去,特意叮嘱田不易自己到小竹峰去劝劝水月师姐,田不易哼了几声,冷言冷语讽刺了水月几句,苏茹也不理他,径直去了,留下田不易一人生着闷气。不过临走之时,苏茹私下与田不易轻轻说了几句话,却让田不易有些明白过来,水月这个女人为什么那天会如此蛮横?
苏茹其实说得很简单,只道:“听说我们去的前一日,就是陆雪琪回山那一天,水月师姐单独召见陆雪琪,说了好一阵子,结果不知怎么,陆雪琪被师姐重重责罚不说,连带着其他弟子都被骂了一遍。”
田不易外表木呐,但绝不是迟钝人物,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其中缘由,只是在苏茹走后,他每每想到自己居然送上门去被人羞辱,这口气当真还是咽不下,气鼓鼓的难以忍受。
守静堂此刻寂静无声,只有田不易的脚步声声传来,他的脸色也随着走动的脚步而慢慢变化,不知怎么,到了后来,他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想到了什么:陆雪琪在通天峰玉清殿上当面拒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有关陆雪琪这个年轻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人才的风言风语,田不易亦有所耳闻。
只是他心里深处关心的,却是那些“谣言”之中的另一个人。
“十年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有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当年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小弟子,究竟为了什么,会让自己牵挂了这么多年?
田不易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若有所觉,眉头一皱,向守静堂外看去,远远的只听见天空中传来破空之声。田不易微一沉吟,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只见大竹峰上空一道白光闪过,迅疾如电,直向大竹峰峰顶射来,转眼就到了跟前,落在田不易身前六尺之外,耀眼白色光芒一阵摇曳,散了开去,现出了青云门通天峰萧逸才的身影来。
萧逸才转过身子,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拱手道:“见过田师叔。”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嗯,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萧逸才微笑点头,但随即向四周看了一眼,微感诧异,道:“田师叔,怎么这里这么冷清,您座下其他几位师弟呢,怎么都没见到?”
田不易心道:“你若是能见到他们才是见鬼了,一个一个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但他表面上却是如没事人一般,淡淡道:“他们都在做功课,所以没有出来。我这里也不像你们通天峰,人丁旺盛,见不到人也是常事了。”
萧逸才一怔,听出来田不易语气中似有几分不快,但他城府颇深,一副没有听出来、恍如不觉的样子,微笑道:“哦,原来如此。田师叔,弟子今日前来,是奉恩师之命前来拜会师叔,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一下。”
田不易眉头一皱,倒是吃了一惊,愕然道:“向我请教,请教什么?道玄师兄他学究天人,功参造化,还有什么事要问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了?”
萧逸才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田不易,田不易会意,道:“那进去说吧。”说着转身就要向守静堂里走去,萧逸才跟在他的身后。忽然田不易身子一顿,猛地回头,却是向弟子房舍那一边屋子看了过去。
萧逸才有些奇怪,也向那边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得问道:“怎么了,田师叔?”
田不易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是我眼花了,他怎么可能……”他忽然咳嗽一声,淡然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萧逸才听的莫名其妙,不由得又向那边看了一眼,但只见一排排屋舍整齐排列,寂静无声,看去是太正常不过了。当下心里也没多想,就跟在田不易身后走进守静堂去了。
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守静堂中之后,沉静的气氛又笼罩在大竹峰的山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在那片弟子屋舍的走廊上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鬼厉,只见他默默向守静堂方向凝望片刻,然后转身沿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回廊,缓缓向里面走去。
大概是因为午后的时间吧,大竹峰上的其他弟子都没有看到身影,在记忆之中,往昔这里最经常听到的,除了小师妹田灵儿的清脆笑声,便是杜必书略带沮丧的叫嚷,因为他必定是又输了一次打赌。然后,大师兄宋大仁等人的浑厚笑声都会想起,其他几位师兄也会跟着笑话,而一直最小最不起眼的那个小弟子啊,想必也一定是在角落中会心的微笑吧?
曾几何时,过往时光,在缓慢走着的脚步声中轻轻翻转,那些陈年旧事就好像镂刻在这里的每一处砖瓦柱石楼台之间,在他的身边回荡着。
鬼厉的脸色从开始的木然,渐渐变化,曾经如冰一样笼罩的表情悄然退去,过往的时光原来这么动人心魄,就算多年之后他竟然还是无法忘却。
如果,如果……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站在这淡淡阳光照耀的走廊之间,在回廊低矮的栏杆上缓缓坐下,大竹峰和煦而温暖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仿佛,如十年前的模样。
……
有脚步和谈话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走得近了,原来是大竹峰门下四弟子何大智与六弟子杜必书,两个人并排向着这里走来,而在他们身影出现的那一刻,鬼厉已经如鬼魅一般突然消失了,山风吹过,树枝草木一起拂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
何大智和杜必书显然什么都没有发觉,两个人低声说话,慢慢走了过去,其中杜必书手上还提着一只木桶,里面盛着半桶水,旁边搭着一块抹布,看去似乎要去那里清理一下的模样。而看着他们两个人向前走去,未几,却是走到了一间房门口上,杜必书向何大智耸了耸肩膀,何大智笑了一下,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鬼厉的身影从回廊之外一个角落地方现身出来,目光复杂,望着前方。那两个曾经的师兄所进去的房间,竟然是他以前还是大竹峰小弟子张小凡的时候所居住的房间。可是,那个房间不是应该已经荒废多年了吗,两位师兄为什么还要进去?
鬼厉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
像是突然陷入了曾经的幻梦,他怔在门口,这个小小的庭院之中,竟然与当年的情景一模一样,依旧还有碎石小径,依旧还有青草绿地,甚至连那一棵小松,也还长在那里,只是这么多年来,它已经粗壮了不少了。
屋子之中传来水声,随即杜必书与何大智的声音传了出来:“四师兄,你倒是说说看,都这么多年了,师父为什么还要我们打扫这间屋子?这不是存心让我受罪么!”
何大智笑骂道:“臭小子,你又想偷懒了是不是,我可告诉你,师父最近为了大师兄的事情正上火呢,你可别去惹他老人家,不然师父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杜必书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师兄你又开我玩笑了,我怎么敢去惹师父。只不过小师弟都已经离开十多年了,师父却还是吩咐我们把这里保持原样,天天打扫,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啊?”
站在屋子外面的那个身影,木然而立,慢慢低下了头。
屋子之中,何大智沉默了一会,却是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师父虽然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谈起过小师弟,但是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老人家心里是最疼爱小凡师弟的。”
杜必书的声音道:“是啊,这个我也看的出来,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很想小师弟的。但是那有什么用,小师弟他如今早就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难道他还会回大竹峰,重新变做张小凡,再做我们的七师弟么?……”
窗外,鬼厉的神色越发漠然,身子也挺直着,只有两只手,握紧成拳,越握越紧。
可以回头么?
你在时光中迈出的脚步,跨过的道路,多年之后,还记得回首遥望么?还想过回头么?
阳光暖暖照在身上,却仿佛置身冰窖!
何大智与杜必书也沉默了下去,似乎无意中提起的这个话题,连他们也觉得沉闷而无言。他们在屋子中鼓弄了一阵,提着水桶走了出来,何大智轻轻将房门掩好,看着小庭院中绿草青青,松枝摇动,虽然一片春意盎然,却总有了几分寂寞之意。仿佛这个房子的主人不在,连带着这片春光也轻轻失色。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与杜必书一起离开了。
许久之后,鬼厉从那棵松树背后,慢慢走了出来。熟悉的山风吹在他的脸上,吹动了他的发丝。他走到房门门口,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