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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荣微一摇头道:“这只是动严父之威的事,我劝您别这么做。”
郭玉龙道:“那你要我怎么做,跪下来求他?”
高人荣道:“大哥,别人可以说这种话,您不该,您不是不明理的人。”
郭玉龙笑了道:“你明白这一点就行。”
高人荣一时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还待再说。
郭玉龙那里已然摆手说道:“到了,人荣让我坐下来歇歇再说籽不,赶了—天的路,人疲马乏,要不是在客栈里计全给我杯茶喝,我的喉咙非着火不可。”
“怎么,”高人荣道:“您到客栈去过了?”
郭玉龙道:“那还能不去,到了家还能不进大门儿么。”
说话间,他跟高人荣已然到了待客大厅前,郭玉龙要往里走,高人荣道:“您怎么不里头去?”
郭玉龙道:“不,我们三个就在这儿坐坐,你去告诉他们一声去。”
说着,他登上了大厅前的石阶,高人荣没跟上去,迟疑了—下,扭头径自往里去了。
郭玉龙跟大娘、二娘进了大厅,高念月忙着要倒茶,二娘开了口,道:“别忙,念月,跟你两个伯母聊聊。”
她三位坐在了一处,谈笑了起来,郭玉龙则背着手在厅里观赏字画,他三个似乎根本没把玉珠的事放在心上。
其实,天晓得,他三个比谁都急,只是表面上都不愿露出来罢了。
没多久,厅外传来了急促步履声,玉霜跟玉佩双双扑进了厅里,“爷爷”、“奶奶”,两声甜美的惊喜娇呼,凌波乳燕一般投进了爷爷、奶奶怀里。
大爷燕翎夫妇跟着进了厅,一声“爹”,一声“娘”,双双跪了下去。
郭玉龙没动,身为生身母的二娘也没动,大娘东方玉翎一手一个扶起了大爷燕翎夫妇。
大爷燕翎站起便道:“您三位来了怎不先派人送个信儿……”
郭玉龙道:“这样不好么,非得劳师动众让人接不可么。”
这话有点那个,大娘跟二娘有心把媳妇拉在了一旁,让大爷一个人去受去。
三代在厅里亲热了一阵之后,郭玉龙下了令:“玉霜跟玉佩该睡了,天不早了。”
玉霜跟玉佩哪一个不是冰雪聪明,心知老人家要谈正事儿了,她两个虽然舍不得,尽管心想呆在边儿听听结果,可是碍于老人家说话,两个也不是不懂事,只有双双答应一声回了后头。
她两个一走,高人荣跟高念月爹儿俩也告退而去,转眼间这厅里就剩下这郭家两代五人。
郭玉龙夫妇居中高坐,大奶奶仍坐在下首,只有大爷燕翎一个人在那儿站着,那是因为郭玉龙根本就没让他坐,没有为父的话,大爷硬不敢坐。
倒是大娘东方玉翎开了口道:“燕翎,你也别站着,坐下吧。”
大爷燕翎这才谢了一声,敬陪个末座。
坐定,他欠了欠身,道:“这回因为玉珠,爹也没能做寿,燕翎不孝……”
郭玉龙淡然说道:“别说这个,做不做寿不要紧,今年不做还有明年,我只问你,玉珠的事儿你预备怎么办?”
大爷燕翎道:“您清楚玉珠都做了些什么事儿么?”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清楚,只怕我比你都清楚,答我问话。”
大爷燕翎道:“您既然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儿,您就该知道,我别无选择。”
二娘脸色微微一变道:“这是你说的话?”
大爷燕翎迫:“您知道这是实情。”
二娘道:“我知道这是实情,可是我不以为该杀玉珠。”
大爷燕翎道:“您认为他犯的错可以原谅?”
二娘道:“你以为我三个享老福,从大漠顶着风沙老远地跑到你这儿来是干什么的?”
大爷燕翎道:“燕翎知道您三位的来意,可是燕翎认为他罪无可恕。”
二娘双眉一扬道:“你的意思也就说我三个不该来?”
大爷燕翎道:“燕翎不敢,燕翎认为您三位到这儿来是一回事儿,玉珠的事又是一回事儿。”
二娘道:“也就是说明叫我三位别理?”
大爷燕翎道:“燕翎不敢,只是这是郭家的家法。”
郭玉龙道:“你知道郭家的家法是谁订的?”
大爷燕翎道:“您总不至于因为玉珠而改郭家订了近百年,‘南海门’弟兄人人不敢稍违的家法。”
别人不敢稍违,怎么因自己的孙子更改,这一句话扣住了郭玉龙。
郭玉龙扬了扬眉道:“你会说话,居然拿话扣起我来了……”
大爷燕翎道:“那燕翎不敢,只是您总不能对不起‘南海门’众弟兄,燕翎也不能。”
郭玉龙道:“你别忘了,玉珠是我的孙子。”
大爷燕翎道:“您也该知道,他是燕翎的儿子。”
郭玉龙道:“你是我的儿子。”
大爷燕翎道:“您容我举一辈古人,想当初杨延昭辕门斩子……”
郭玉龙哈哈大笑道:“举得好,举得好,你的意思是说杨延昭为他那儿子犯军令,一怒绑在辕门,至佘太君亲临也毫不留情,你也想学学杨延昭,是么?”
大爷燕翎道:“燕翎不以为有什么不该,也不以为有什么不妥!”
郭玉龙砰然一声拍了坐椅扶手,道:“大胆,你长大了,现在领袖辽东了,是不是?”
大爷燕翎道:“燕翎不敢,也希望您别动气。”
大娘东方玉翎扫了郭玉龙一眼。
郭玉龙态度渐趋平和,道:“你可知道,关于玉珠的事,我知道得比你还清楚,我以为玉霜该对你说过了,‘老爷岭’上有位得道比丘……”
大爷燕翎道:“是的,玉霜都说了,您也知道……”
郭玉龙道:“这位佛门高尼去了一趟大漠……”
大爷燕翎道:“那么您更该知道他罪无可恕!”
郭玉龙道:“这位佛门高尼说,玉珠只是蔽于心魔,一时糊涂,为人利用……”
大爷燕翎道:“您该知道,对郭家人来说,不该有这一说,您应该想想,假如我放了玉珠,今后我何以对众弟兄,何以对天下,又何以对您三位的教诲,您手订的家法……”
郭玉龙道:“燕翎,你也该知道,玉珠自小娇生惯养,过于懦弱,因之才有今天的差错,这,你也应该负责任。”
大爷燕翎道:“这个燕翎知道,燕翎愿领家法。”
郭玉龙一怔,道:“怎么说,你愿领家法?”
大爷燕翎道:“是的,燕翎愿领家法。”
郭玉龙道:“你要知道,真要动起家法来,你头一罪便是目无父母,忤逆不孝……”
大爷燕翎道:“您错怪了燕翎,燕翎不以为自己是目无父母,忤逆不孝,假如您一定要这样,燕翎不敢再说什么,也愿意领受。”
郭玉龙道:“怎么说,你也愿意领受不孝之罚……”
大爷燕翎道:“燕翎是说您真认为燕翎不孝的话,燕翎愿意领受。”
郭玉龙皱了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学得……你要知道,辽东是我交给你的,‘玉龙令’也是我交给你的,我都可以收回。”
大爷燕翎道:“是的,这个燕翎知道,假如您真要这么做,燕翎不敢不交出‘辽东’跟‘玉龙令’,只是玉珠,燕翎一个人追杀他。”
郭玉龙脸色陡变,又拍了椅子。
大爷燕翎未等乃父开口,便平静地道:“爹,您大漠有大漠的规法,燕翎这‘辽东’也有‘辽东’的规法,燕翎这‘辽东’规法也就是承受您的教诲而订,难道您*燕翎收,您让燕翎怎么对众弟兄,您又怎么对整个‘南海门’,甚至于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郭玉龙道:“你这是教训我?”
大爷燕翎道:“您明察,燕翎天胆也不敢。”
郭玉龙道:“你的胆子还算小么!”
大爷燕翎道:“爹,燕翎不是胆大,这只是据理力争!”
郭玉龙道:“好一个据理力争,这么说你和我讲理?”
大爷燕翎道:“可以这么说,当年,您管教你六个儿子,有您那一套规法,如今您的儿子管教他的儿子也有他一套规法……”
郭玉龙道:“我不能干涉,也无权干涉,是不?”
大爷燕翎道:“那要看什么事。”
郭玉龙道:“什么事我能干涉,什么事我又不能干涉,你说!”
大爷燕翎道:“玉珠,他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率满虏犬杀死‘南海门’的弟兄,我要以‘南海门’的规法惩治他,这,您不该干涉,我认为我做得对,难道您*您的儿子往错路上走。”
郭玉龙吸了一口气道:“燕翎,你说的够多了,我不是个不明大义,不讲理的人,否则我凭什么领导‘南海门’,‘南海门’又怎么历经百年而盛势不衰……”
大爷燕翎道:“所以燕翎才敢和您据理力争!”
郭玉龙道:“只是,燕翎,玉珠是我的孙子,隔辈人,这你懂么?”
大爷燕翎道:“燕翎懂,爹,他也是燕翎的儿子,燕翎的亲骨肉,您要原谅燕翎!”
郭玉龙刹时间显得那么软弱无力,在这时候,他不是领袖“南海”,叱咤纵横的“南海门”郭玉龙,而是一个最平庸最平庸的老人,他难以言喻,没有神采的目光看了大爷燕翎一眼,道:“燕翎,难道让你爹娘三个跪在地上求你不成?”
大爷燕翎脸上闪过一阵抽搐,道:“爹,燕翎知道您三位不会那么做,您三位也自知不该来这一趟,可是……”
二娘突然说道:“可是什么,你还要做爹娘的怎么说?”
大爷燕翎道:“娘,燕翎不敢,玉珠他犯的任何错我可以原谅他,他弃宗忘祖,卖身投靠,杀害同胞,罪孽深重却为天地所难容!”
二娘一阵颤抖,道:“好话,好话,你们听听,为天地所难容,多大的罪孽,多大的罪孽,难道他能知过悔悟,也不行了?”
大爷燕翎道:“太迟了,娘,他当初根本不该犯这个错。”
二娘道:“可是他一时糊涂,已经犯了,世人谁没个错,圣贤尚且难免……”
大爷燕翎道:“那要看是什么错!”
二娘突然拍了椅子,厉声说道:“无论他犯什么错,你都得原谅他,是我说的,‘玉龙令’你马上给我撤回来,你要不说话我说话。”
大爷燕翎离座而起,往郭玉龙和大娘和二娘面前一跪,高扬双眉,道:“不孝燕翎愿领任何家法,但绝不撤回‘玉龙令’。”
“反了,反了,”二娘悲哭而起,道:“燕翎,我只问你要不要我这个娘了?”
大爷燕翎平静地道:“娘,您不该这么说,这不是您该说的话,您既然这么*迫燕翎,燕翎只有一个办法,有玉珠便没有燕翎!”
扬掌往自己天灵拍去。
大娘大惊而起,大奶奶吓白了脸。
郭玉龙及时一声大喝:“住手!”
郭玉龙毕竟还有他慑人的神威,大爷燕翎一震,一只右掌还没能放下去,他俯下了头,道:“燕翎无意胁迫您三位,也不敢,但是……”
“别说了,”郭玉龙站了起来,挥手说道:“你说的对,做的也对,从现在起,玉珠的事我三个不过问,由你做主!”
大爷燕翎一个头磕了下去,“谢谢您老人家。”
大奶奶低下了头。
大娘二娘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里都有了泪光,大娘还直拍大***手,安慰她。
沉默了一阵,郭玉龙挥了挥手,道:“你起来!”
大爷燕翎恭顺地应声站了起来。
郭玉龙又一招手道:“你坐。”
大爷燕翎又恭顺地答应一声,坐了下去。
他坐定,郭玉龙开口问道:“燕南可有消息?”
大爷燕翎道:“六弟自从上次出去到现在还没有送个信儿回来。”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听说海青来了?”
大爷燕翎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