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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翎雕忙道:“那怎么会……”
马荣贞道:“我是个在贼窝里长大的女孩子……”
赧然一笑接道;“其实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像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女孩子。”
玉翎雕道:“我只知道东北马家有个女中丈夫,巾帼奇英‘玉娇虎’。”
马荣贞红着脸道:“你别损我……”
玉翎雕正色说道:“不,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那就行了,我听你的……”
玉翎雕微愕说道:“姑娘听我的什么?”
马荣贞道:“听你的回家去呀,还不好么?”
玉翎雕呆了一呆,忙道:“好,当然好……”
“瞧你,”马荣贞白了他一眼,叹道:“一说听你的,高兴得那个样子,你准是讨厌我,嫌我!”
玉翎雕忙道:“姑娘,天地良心……”
“别急,”马荣贞倏然而笑道:“是说着玩儿的,其实,你这个人我还不知道么。”
玉翎雕讶然说道,“姑娘知道我什么?”
马荣贞道:“知道你很好。”
玉翎雕道:“我很好?”
马荣贞道:“难道你不好?”
玉翎雕抬头说道:“我不敢说好,在有些人眼里我是个贼,是个盗……”
马荣贞道:“你是指郭家人?”
玉翎雕道:“并不是郭家人。”
马荣贞道:“我不这么想,也不这么看,即便是盗又怎么样,盗也有好的呀,总比那打着侠义旗子,坏事做尽做绝的人好……”
顿了顿接道:“其实,这就跟你看我这里的一样,世人都知道马家是胡匪,是马贼,‘玉娇虎’是个马贼窝里长大,既泼又辣更凶狠的女孩子,而你却认为我还不坏,这就够了,我不管别人对我怎么想,怎么看,你也不必求,不必在意,是不?”
玉翎雕没说话,从现在开始,他对这位在贼窝里长大的女孩子又多认识了一层。
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哪怕她再刁蛮,再泼辣,杀人不眨眼,凶狠得怕人,她毕竟还有她温柔、柔婉的一面。
马荣贞抬手理了理云鬓,道:“我这个人向来干脆,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就走……”
玉翎雕忙站了起来,道:“怎么,姑娘就走?”
马荣贞眨动了一下美目问道:“怎么,你还有事么?”
“不,”玉翎雕道:“我没有什么事儿,只请姑娘路上保重……”
马荣贞道:“只过了‘清原’,进了‘安东’,就算进了我家的大门了,从这儿到‘清原’没多远,一路上应该不会再……”
玉翎雕突然说道:“我不能亲自送姑娘回去,我愿意送姑娘一件东西……”
“什么?”马荣贞道:“你要送我什么?”
玉翎雕抬头一声短啸,半空中响起一声雕鸣,紧接着白影一点带着劲风飞射入林,再看时,玉翎雕左手腕上站着他那只神武慑人的玉翎雕儿,他笑道:“就是这,姑娘要不要?”
马荣贞讶然说道;“你送我这只雕……”
玉翎雕道:“它算得一流好手,一路上有它在空中护卫,十个八个人绝近不了姑娘,姑娘要不要?”
马荣贞直愣愣地望着那只玉翎雕,摇头说道:“我喜煞爱煞,可是我不能要……”
玉翎雕道:“姑娘不能要,为什么?”
马荣贞道:“它等于是你的护卫,你的信物,我怎么能要,要它送我还差不多……”
玉翎雕道:“那也好,就让它送送姑娘好了。”
“那行,”马荣贞道:“只是我怎么还你?”
玉翎雕道:“姑娘到家之后招呼它一声就行了,它自会飞回来找我的。”
马荣贞道:“它能找着你么?”
玉翎雕笑道:“姑娘信不信,就是把它带出去十万八千里去,它照样能飞回来找到我。”
马荣贞放心地道:“那就行了,我走了。”
玉翎雕扬臂振腕,喝道:“替我照顾马姑娘,去。”那只玉翎雕儿高叫一声,展翼冲天飞走……
玉翎雕道:“姑娘只管放心上路就是,无论水陆都行,只请保重。”
马荣贞道:“你也保重。”
玉翎雕道:“谢谢姑娘。”
马荣贞道:“什么时候到我家玩玩儿去?”
玉翎雕道:“事毕后一定拜访。”
马荣贞道:“说什么拜访,你要是到了‘长白’,马家定然会认为无上光荣,把你当凤凰接待,我走了。”她真是说走就走,转身向林外走去。
玉翎雕没动,道:“姑娘走好,我不送了。”
马荣贞回身说道:“有你的雕送我一样,别忘了你的伤!”
玉翎雕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马荣贞美目一睁,刚要说话,玉翎雕忙道:“姑娘放心,我自会小心就是。”
马荣贞满意了,深深看了一眼,转身行走。
望着马荣贞出林走远不见,玉翎雕缓缓坐了下去,因为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所以看不见他有什么表情。能看见的,只有那双目光,那双眼神。而,那双目光,那双眼神却令人难以意会。
他就坐在那儿,呆呆地……
第三十四章 血战
“承德”,虽然这地方处在荒野之地,但是清初曾在这地方建有规模壮大的避暑的山庄。
此宫在“承德”之北山丘上,叠石缭坦,上加墙堞,周围凡九公里,内部楼台殿阁,寺刹庵塔,泉池花树,无一不备。
要是跟“北京城”相比,唯有那“颐和园”堪以比拟,香山静宜园则望尘莫及。
行宫后面还有个果树园,最可看的为高大的松杉及成群的香炉,极富天然趣意,此一著名的果树园,为清宫各地御园中最出色之一。
加之,清初在老吟河上流建了一个围场,规模极为宏大,距“承德”不过三百多里,这儿是清宫的狩猎之地,环植柳条,联以木栅,围场周围达七百余里,计横三百里,纵二百里,内又分小围场六十七所,由京里算起,凡四十二里设一站,站站筑行宫,以为皇上驻跸之所。就因为这,“承德”成了个重要地方,自围场西北百余里,到“承德”东南百余里,周围好几万里内重兵遍布,尤其是“密探”一流的人物,可以说到处都是。
于是乎,“承德”热闹了。
于是乎“承德”成了个最安全,也最不安全的地方。这一天,大晌午里,一骑快马进了“承德”城。
马是蒙古种的健骑,白的,可是都变黄了,那是砂,是尘土。这匹蒙古种健骑上的配备,可也够讲究,也够气派的,别的不提,单那对镫子它就是纯银的。
马上的骑士是个身材颀长的白衣客,头戴一顶宽沿大帽,脚登薄底快靴,帽沿阴影下飘拂着几绺美髯。
看上去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可是他腰杆儿挺得比年轻小伙子都直,显得那么有力,那么超拔。
白衣客就这么一人一骑,别的什么都没有,健马鞍旁空空的。
马蹄声得得地向城里缓驰,白衣客高坐鞍上,不颤不晃,纹风不动,像一座山。
马在西大街一家名唤“四海”的客栈前停下,白衣客翻身离鞍下马,早有一名伙计迎上来接过缰绳:“这位爷歇歇,里边儿请,小店有的是清净上房……”
白衣客淡然截口说道:“伙计,黄豆,草料,另外加点酒。”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伙计听得一怔,但是他旋即就会过了意,一哈腰,陪笑说道:“您放心,牲口交给小的,绝错不了。”
白衣客没理他,迈步进了客栈。
里面一名伙计迎了上来,白衣客没等他开口便道:“伙计,一间上房,另外给我准备吃的!”
那名伙计忙哈腰答应,白衣客一声“带路”,他就要往里走,伙计拦住了他,未开言先陪满脸笑:“这位爷您请等等。”
白衣客望向了他,问道:“什么事儿?”
伙计向柜台招了手:“您请柜台去去。”
白衣客向柜台望了一眼,一个老帐房老远地欠了欠身,陪着满脸笑,白衣客收回目光,道:“什么意思,先付帐?”
“不,不,不,”伙计一连说了三声不:“干什么也没有先付帐这一说,您只管住下,等您要走的时候随便赏,不赏也没关系。”
话说得漂亮,当然,谁也不会这么做,谁会白吃白住。
白衣客道:“那是什么意思?”
伙计道:“您请写个大名,行业,由哪儿来,往哪儿去?”
白衣客诧声说道:“写……伙计,你们这是……”
伙计欠身陪笑:“您包涵,爷,这是这儿的规矩。”
白衣客道:“我走了这么多地方,住那么多次店,像这样规矩还是头一遭碰上,谁兴的,宝号?”
伙计忙道:“小号做的是这种生意,怎么会兴这种规矩,又怎么敢哪,这种规矩也只有热河一个地方有,在热河境内走到哪儿都有这种规矩,这是官里交待下来的?”
白衣客道:“官里交待下来的。”
伙计淡笑说道:“爷,热河不比别处。”
白衣客若有所思,“哦”地一声道:“既然是官里交待下来的,我这个小百姓岂敢不遵……”转身向柜台行去。
伙计紧跟一步道:“谢谢您,爷。”
白衣客突然回身问道:“伙计,我要是不愿写呢?”
“那……”伙计一愣,旋即陪笑道:“您包涵,小号不敢留您。”
白衣客笑道:“那还是写好,要不然就得破庙里过夜去。”
说话间已到了柜台前,白衣客往柜台前一站,老帐房哈腰陪笑,双手递过一管狼毫中楷。
白衣客接过笔,沾了一下墨,在面前柜台上摊开的簿子上写了一行字,写的是:“高明,马贩,张家口来,往辽东去。”
写毕把笔递还了老帐房,老帐房接过笔陪笑说道:“原来是高爷,高爷,张家口的马市可是有名儿的。”
“不错。”白衣客点头说道:“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生在张家口,长在张家口,也只有吃这一行饭了,老人家去过张家口么?”
老帐房忙道:“没去过,没见过世面。”
白衣客道:“客气……”目光扫了那留名的册子一眼,抬头说道:“还好我读过几年书,能握管提笔,这要是没读过书,不会写字的人,也就别住店了。”
“不,也能住。”老帐房道:“他说,自有老朽代写!”
白衣客“哦”了两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话锋一转,问老帐房道:“老人家,这法子是防匪防逆的,可是?”
老帐房忙道:“正是,正是。”
白衣客道:“以老人家看,这法子灵么,有用么?”
“这个……”
这叫老帐房怎么说,又怎么敢说什么,他这了一声,没了下文,一脸的窘迫笑容。
白衣客明白,笑笑说道:“以我看这法子不怎么样,那些匪逆不一定非住客栈不可,他大可以随便找处破庙将就将就……”
伙计年轻,好说话,立即接嘴说道:“高爷,那不行,到处有巡查的,只要见着这种人就抓,所以热河境内的破庙没人敢住,就连那要饭的也不敢进破庙门,宁可在大街上找处屋檐下缩一宿。”
白衣客“哦”地一声,点了点头。“厉害,可是这法子仍不灵,这可真可假,谁要是留个假名字,来处去处随便诌上一个呢?”
老帐房一怔,伙计也哑了口,半天,老帐房才嗫嚅说道:“这老朽可没想到,以老朽看没人敢……”
“也许。”白衣客淡然一笑,转望伙计道:“伙计,现在我能住店了吧?”
伙计如大梦初醒,忙哈腰抬手往里让客:“您请,您请。”
白衣客转过身刚要往里去,突然,身后响起个话声:“朋友没说错,我看这法子不怎么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