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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看大夫。”胡笳将食指竖在唇前,道,“她是害喜了。”
云姜顿时惊得杏眼圆睁,骇然道:“怎么回事?!”
胡笳跺着脚道:“那傻东西是铁了心,打死也不肯对我说出实情,只说要我给她弄一些堕胎的药,吃了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那东西我要上哪里找啊?想来想去,只好来问你,主子们不是每月都会差人出宫置办一些杂物的吗,能否借那样的机会,暗地里疏通个什么人,将那东西给带进来?”
胡笳说得急,云姜听出满背的汗,可念在姐妹一场,实在无法狠心拒绝,便执了胡笳的手,道:“朗月她这会儿是什么情形?”
胡笳道:“她就知道躲在被窝里哭。先前还吵闹着索性从那高台上跳下去,就算不死,起码也将孩子给跳没了。可是你知道,她若真的跳了,还不得惊动些什么人,只怕到时候孩子虽然没了,事情也瞒不住,再把她自己给赔进去。”
正文 第2节 事情棘手,云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但她是怎么也不忍心推搪。胡笳和朗月也是她的姐妹,虽然以前偶尔会有争执,闹点小性子,但节骨眼上的事,她们信任她,才来找她,她若是不帮忙,朗月便更是绝望了。
她思忖着离酒宴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便安慰胡笳道:“我随你去看看朗月吧,也好劝她一劝,这事情我一定尽力,你只费心好好看着她,给我时间去筹备。”她一边说,一边就和胡笳出了门,向尚衣局的方向去了。
从暮烟楼去尚衣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一侧的宫墙内,便是御花园。依稀可以听见清朗的乐音,以及众人的鼓掌欢笑之声。胡笳便嘀咕:“也不知要生得怎样的命,才可以坐在那里面去。”
云姜笑着嗔她道:“就你心眼多,赶紧走吧。”
正说着,刚好走过一道垂花门,却看门内剑拔弩张,三个人,六目相对,彼此中间有如烧起了一团无形的烈火。
是楼青煜。洛明栀。还有邻国的使节墨斐。谁也没有发现云姜二人的到来。
说起楼青煜,他刚才是欢欢喜喜地坐在酒宴上的,缓歌曼舞凝丝竹,酒正香浓,更何况还有洛明栀坐在他的身旁,眉目含情带笑,他怎能不心旷神怡。后来洛明栀如厕走开了,好一阵不见回,楼青煜便沿路找她,却见有人竟强行抱住她,直猥亵地将嘴唇往她的粉脸上贴。
那可还了得!楼青煜顿时火起,冲上前将那男子狠狠地推开,对方喝醉了,脚步趔趄,顺势便撞在粗糙的树干上,额角鲜血淋漓。
楼青煜这才看清楚,对方原来是邻国驻派在琰昭国的使官,名叫墨斐。琰昭国一直有邻国使官因仗恃睦邻邦交而藐视国法甚至冒犯君主的行为,最初正是这墨斐的所为。
楼青煜早有耳闻,可不想这厮如今竟然踩到自己的头上来。他怒火中烧,还不罢手,仍呼喝着要把墨斐狠狠地教训一番。
墨斐便捂着额头蔑笑道:“六皇子,你若再靠近一步,是必定要后悔的。”
“哼,后悔?”楼青煜的拳头捏得响,洛明栀却使劲地拦了他,但见那墨斐冷哼几声,理了理扯乱的衫子,大摇大摆地走了,楼青煜一腔怒火没能发泄,便就狠狠地一挥袖,险些将洛明栀也推到。洛明栀眼眶一红,泪如雨下。
楼青煜方才后悔自己未能体谅她的尴尬,心中一痛,将她揽进怀里,道:“我以后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但楼青煜却感到那拥抱却显得有些意外的生分,仿佛于温暖之中夹杂着某种异样。
洛明栀轻轻地推开了楼青煜,道:“时辰已经不早,我想出宫去了。”
楼青煜愕然地看着女子,她竟惊慌闪躲的他的眼睛。楼青煜有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他扼紧了拳头,却忽然发现身旁一道垂花门外,也是两张错愕的表情。
云姜二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看了个通透,末了才觉得那样实在不妥,慌忙朝着楼青煜微微一行礼,什么也没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带着胡笳匆匆往甬道尽头去了。
到了尚衣局,朗月看见她,又是一番痛哭,云姜只得耐心安慰了她一阵,又劝得她重新睡下,再和胡笳仔细地交代了,又匆匆地回了暮烟楼。
朗月的秘密装在云姜的心里,沉甸甸的,好像一朵熟透了的麦穗,随时都有可能从枝头折断掉落下来。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夏离嫣。她原本给自己起了誓,无论任何事,她都不能隐瞒这个姐姐,她是自己可以用生命来信任的人。可是,此时她却想到了另一层,她怕此事若败露了,追究起来,会将夏离嫣也牵连进去,倘若夏离嫣是不知情的,那自己一力承担所有的后果,好好坏坏,都跟夏离嫣无关。她思来度去,决定暂时隐瞒夏离嫣。
分心的时候,手里绣着的丝帕也绞错了线。
却听门口窣窣两声。云姜循声看去,还是昨儿个当值那小太监。云姜看了一眼贵妃榻上正在午睡的夏离嫣,搁了针线,蹑手蹑脚走出去。小太监说,胡笳又来找云姜了。
云姜心头一紧,想莫非是朗月出了什么事情,便急忙往外面走,险些跟踱来踱去的胡笳撞上。
胡笳说,朗月使性子,跟她犟了几句,结果却撒气跑进御花园去了。
她说:“我就跟在她后面追,一边使劲地唤她,她头也不回,我一路跟着却在枫曳林附近把她给跟丢了,我直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枫曳林和暮烟楼隔得不远,我没法子,只能过来找你商量商量,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
云姜看胡笳急得跺脚,心里也跟着紧张了,这会儿夏离嫣正睡着,可知道她是有紧要的事情办,也会准她走的吧。云姜便匆匆地跟胡笳往枫曳林去了。
到了林子入口的地方胡笳说分开两路找比较能节约时间,云姜同意了,猫着腰拨开了头顶几丛低矮的树枝。
枫曳林静得出奇。
云姜一边向四围张望,一边轻声喊着朗月的名字,却是连半点人影也瞧不见。突然之间有几只鸟雀从树丛里飞起来,翅膀扑腾的声音哗啦啦盘旋在头顶,云姜只觉得脚底一滑,以为要摔倒,谁知那脚踝却突然被什么捆住,她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起来,竟被绳子倒吊起来挂在了树上。
云姜大惊,直喊救命。
两个耀武扬威的太监跑出来,一看这情形,太监甲欢喜得手舞足蹈,指着太监乙说你快去报告六皇子,人我们捉到了。太监乙立刻扭着他的水桶腰摇摇摆摆地去了。
正文 第3节 楼青煜很快就到了。
这被倒吊的滋味很难受。云姜的脚踝被绳子勒得很紧,从皮肉到骨头都在发疼。原本此前楼天霖企图强辱自己的事情,教云姜对楼青煜有了些许的感激,可是这会儿什么感激也不抵用了,云姜气得都快爆炸了。她看见楼青煜那张笑出一排大牙的脸,由远及近,她脸红脖子粗,连手指尖捏得都红了。
这时候,云姜也管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他指着楼青煜说:“你为什么故意设陷阱作弄我?!”
楼青煜手里还摇了一把扇子,扇子开开合合,他时不时地拿着在指间旋转几圈。旁边的太监狗腿地说六皇子您这姿势真帅。
楼青煜笑得无比陶醉,走到树底下,仰头望着云姜:“我就是故意的,我收买了你那个宫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唉,真是人心凉薄,一点小恩小惠她就把你给出卖了。不过说起来也怪你们自己,眼睛虽说长在自己身上,但也要分什么东西能看什么不能看。你既然看了一场免费的戏,支付一点报酬也是应该的吗。”
云姜已经猜到了这事情跟胡笳脱不了干系,如今听楼青煜那样说,更加是在心里烧了一团火,想着将来定要跟胡笳好好地算一账。所幸这混世魔王只是顽劣,拿她做消遣,若不如他的愿,让他觉得无趣,他也便就会热度减退,放过她了吧。思忖着,站在旁边的太监已经忙着向楼青煜谄媚了:“皇子殿下,这会儿您的心情是否舒坦了许多?”
“还没呢。”楼青煜睥睨太监一眼,指着云姜说,“让她给我唱歌。”
想得美。云姜在心里暗暗骂道。巴不得绳子立刻断掉,自己好扑下去狠狠地咬楼青煜一口。“六皇子要你唱歌,你聋啦?”
“快唱啊!”底下的太监跟着催促。
楼青煜挑眉一笑,道:“你若不唱,我就吊你三天三夜,看谁能救得了你。”
云姜将眼神移开,索性故意撅了嘴巴,做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还是不开口唱。
楼青煜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将扇子一折,敲着掌心道:“既然不唱,把她给我放下来,送回舜禾宫去,本皇子要好好地疼爱她。”、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刚说完,便听树上的人“啊”了一声,道:“我唱!”
楼青煜立刻狡黠地笑了。
但是他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后悔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后悔了。
因为他们没有听见什么歌声。他们听见的是杀猪一样的哀嚎。
如果这是一段宫廷传奇,流到民间去,说书的人一定会拍着桌子说你们很难想像靳云姜那么正常的女子,竟然会唱出那么不正常的声音。她让挂住她的那棵枫树也为之抖了三抖,她的歌声吓得两只雏鸟直接从鸟巢里掉下来摔死了。
一曲完毕,她还问楼青煜:“六皇子,奴婢的歌声是否和您心意?”
楼青煜的心情更糟了,以致他没有注意到树上的云姜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讨厌看见女子掉眼泪,她就故意在他的面前哭,坏他的好心情;他强令她唱歌,她便故意扯破了嗓子装模作样。她跟他就像有十冤九仇,偏不肯顺他的意。
这时,舜禾宫里过来了太监,说皇帝传召楼青煜去鉴赏邻国送来的几尊古董,云姜立刻两眼放精光,以为自己得救了,谁知道楼青煜竟大袖一挥,指着太监甲乙吩咐道:“好好看着她,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下来。”
“是。”
楼青煜踏着石径很快走远,云姜还在枝头挂着。她一腔怨气积在心里,血气却直往脑门上涌,她开始有点恶心难受的感觉了。
楼青煜心头的阴霾,是由宴会上墨斐调戏洛明栀一事而起,也因为后来听见了一些痛心疾首的传闻,种种郁结纠缠,让他喝了一夜的闷酒,酒醒了便想找人撒气。他想起那日自己的丑态和尴尬竟然被云姜那小宫女都看在眼里,他便正好拿她来发泄。
但皇帝的御书房远没有枫曳林那么好玩,名贵的古董,众人的吹捧,好像比云姜那杀猪的号啕更刺耳。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皇帝兴致高涨,丝毫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外边天气渐渐阴了,乌云遮顶,不一会儿落起密密的细雨来。
云姜还在半空悬着。脑袋已经有点发晕。
底下的太监甲眼看浑身都快被雨水湿透了,便问太监乙:“咱们放不放她下来?”
“没听六皇子说吗,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下来。唉,这小贱婢可害苦我俩了,跟着她在这儿淋雨。”太监乙淬一口。
云姜看着白昼的光线逐渐匿去,终至消失,她精神恍惚,意识渐渐开始不清楚,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