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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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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卷那一指虽未“正中要害”,但对英绿荷而言,已经够受的了。

她本来从倒灶子岗逃得性命,先到七、八里外的思恩镇落脚,心里刚发誓不再跟官方“卖命”——因为她真的差点送了性命!

她一到思恩镇,忽然想起刘独峰和戚少商曾在此地住过,这地方想必有“刘捕神”和“戚寨主”的“朋友”。

——不能在此地停留!

所以她立即在客店里夺了一匹马,往猫耳乡方向逃。

结果,她路过市肆,便听到人们争相走避,并惊传着有人在铜牛巷中杀人的事:

“那个双脚残废的年轻人可惨了,怎是人家的对手哇!”

“那个凶神恶煞也不好过,你看不见他肩上冒着血,眼眶儿一个血洞吗!”

“我看那残废的还是斗不过瞎眼的,那残废的儿子,还挟持在独眼恶人手中呢!”

“可怜,那被挟持的可怜孩子,还是个幼童哩!”

“不怕,宾老爷子和邓老二、甫班头他们都到了,还怕那毁掉克老板帘帐子的独眼鬼作恶不成!?”

“你说得倒轻松!你刚才没瞧见吗?何小七一向都对我们夸武炫狠,但给他独眼恶鬼一动手就放倒了,我看情形啊,大事不妙喽!”

“我们在这儿耗甚么的,还不去报官!”

“对!多叫些官爷来,或许合力就能把那独眼鬼收拾了!”

“那还不到衙里去,在这儿磨嘴就磨个卵来!?”

这几个行人边贴嚷着边夺路而走,英绿荷一听之下,猜料了七、八成,大概是文张与无情的对决直缠战到这儿,而且看来还是文张占了上风。

英绿荷一路上正感傍惶,师父既逝,同门亦死,茫茫然无处可投奔,现听闻文张又制住大局,便想过去讨功,顺便报仇雪耻。

这一动念,便赶去肇事现场。

她到的时候,弃马而用轻功蹿上附近的屋脊,刚好看见唐晚词砍着了文张,而文张连伤唐二娘、无情两人,大局已定,不料雷卷又策马赶至。

英绿荷估量局势,觉得绝对有胜算,便悄悄的掩扑过去,夺下一名衙役手上的铁尺,趁雷卷抢攻文张之际,突袭他的背后。

结果便是如此。

雷卷倒地。

她也受了伤。

重伤。

伤得再重,也得起来。

就像一个人的事业,崩溃得再彻底,也得要重建。

不能重建,这个人的一生便完了。

一个人宁可死了,也不能完了。

一个人完了的时候,通常也不会再有金钱和朋友,甚至连爱人和亲人,都会消失。

一个人死了,不一定什么都没有,至少,他还可能有名誉、有地位、有人永远的怀念他。

所以,完了的人比死了更可悲。

但完了的人毕竟不等于死了。

完了的人一天没死,仍然可以再起。

正如受伤的人并不等于死。

只要不死,就有复原的机会。

就有让死的不是自己、而是敌人的机会。

英绿荷虽然伤重,但仍挣扎而起。

她心里又在后悔。

后悔为何又忍不住来参加这场很可能送掉性命的厮斗——至少,她现在伤势又加重了数倍!

可是现在已没有她后悔的余地。

她一定要在这些人还未来得及恢复前出手把他们全部除掉。

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无情。

因为她知道他最难应付。

只要先杀掉他,大局可定。

她挣扎到无情身边,嘴角已溢出了鲜血。

她凑近端详无情:“你很俊。”她叹了一声道,“可惜我非杀你不可。”

语音一顿,铁尺往无情头顶的“天通穴”就要砸下去。

无情忽道:“等一等。”

英绿荷趋近无情,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无情道:“你错了。”

英绿荷笑了:“我错了?”

无情一字一句的道:“死的是你,不是我!”

说到最后一个“我”字时,“淋”的一声,一道白光,钉入英绿荷的印堂之间!

英绿荷一呆。

暗器己命中。

暗器是自无情嘴里疾射出来的。

——嘴里藏有暗器,也是无情的杀手铜,但因他功力不足,只能近距离下伤人。

文张一直跟他保持距离,慎加提防,这使他一直都用不上这一道杀手。

英绿荷掉以轻心,靠得如此接近,这一下,便要了她的命!

英绿荷仍举起了铁尺。

她竭力想在失去最后一点力量前,击杀无情。

无情也尽了最后一点元气,连避都避不开去了。

就在这时,宾东成大步走了过来,一手夺下了英绿荷手上的铁尺。

——这些武林好手倒的倒、伤的伤、死的死,总而言之,都失去了战斗力,宾东成和这几名衙役、仆从,反而变成了举足轻重、以定成败的人物。

其实,如果这千百年来,武林中人如果不是互相仇杀、又提防别人加害把绝艺私藏不授,又何致日后武林还不如儒林盛?而且,武学日渐式微,能够流传下来的都只是些微未技俩,只遭人白眼看不起!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文人相轻,但文人毕竟最多只能口诛笔伐,要是文人也跟武人一般动刀动枪,老早在七百年前就半个不剩了。

因为文人一向比武人更不能容纳异已。

就算他们很少动刀动枪,但动辄大兴文字狱,以笔墨杀人的数量,只怕绝对不比武人少。

这些自历代劫难后还能从青史的火焰中走出来的书生,也不知是天幸,还是民族之幸,抑或是他个人之幸?

现在场中只剩下了文张。

那两名衙役和两名仆役,包围着他,但谁都不敢上前。

文张仍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而且铜剑还在他的手上。

他随时都可以先杀了铜剑。

就算他马上要死了,他也可以抓铜剑陪他一块儿死。

——这种事情,文张绝对敢做,而且在做的时候,绝对连眉头也不皱上一皱。

“我随时都可以杀掉这个小孩,”文张遥向无情道,“就算我就要死了,我杀不了你们,但要杀他,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无情点头:“我相信。”

文张一面咳一面吐血,苦笑道:“你猜我会不会这样做?”

无情静了半晌,才道:“你不会。”

文张笑得更凄凉,加上他全身浴血,简直凄厉:“为什么?”

无情深吸一口气道:“他还是个小孩。”

文张惨笑道:“你以为我这种人,连小孩子都不敢杀么?”他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合计起来,老太婆和褪褓中的婴孩,我至少杀了十个八个,再杀十个八个,也不是算是什么回事。”

无情眼中已有惧色。

“何况,”文张虽然伤重,但看去犹十分清醒,“我杀了他,你一定会痛苦终生,能让自己的仇敌痛苦终生,当然是件快事。”

无情道:“你杀了他,这街上只要能动手的人,都不会让你活下去!”

“说得好,”文张咯血笑道,“可惜却骗不倒我。”

他笑着用被血湿透的衣衫揩去嘴边的血:“你看我这样吐血法,还能活得过下个时辰么?”他手上一用力,铜剑虽叫不出声,但脸上五官都痛苦的挤在一起,“我反正都要死了,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无情忽掏出“平乱玖”,大声道:“我是御赐‘天下四大名捕’中的成崖余,这人一旦要杀手上小孩,你们立即将之格杀当场!”

宾东成和衙役吃了一惊,但都应道:“是!”

“没有用的,”文张道,“他们或许能杀死我,但我已杀了你的爱僮,你又能奈我何?”

无情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文张全身一阵搐动,才吐出了这一句话。

“你说。”无情忙道。

“我死后,你把我的棺木运回我家里,告诉我的孩子雪岸,把凶手的名字一一告诉他,一个也不准隐瞒,并叫他要为我报仇,你要是答应,我便放了他!”文张一口气说。

无情一怔:“你相信我?”

文张道:“只要你答应,我便信。”

无情知事态紧急,只字逐句的道:“我答应你。”

文张哈哈大笑,道:“好,无情说的活,就算是敌人,也一样信之不疑。”

无情冷冷地道:“你不必激我,我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文张喃喃地道:“很好,很好,”眼光愈来愈失神,用一种低沉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见的语音道,“有人替我报仇了。我还杀他干什么!我的孩儿会替我报仇,我还杀个孩子干什么!”

说着,忽然把铜剑甩了出去。

但他元气已近耗尽,这一甩不过把铜剑扔出三、四尺远,就栽倒于地。

文张一阵摇晃,忽大笑三声,一拳反击在自己的咽喉上。

然后他便仰天而倒,再也无法起来。

无情望着他的尸体,用一种坚决的语音喃喃地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儿子,是我杀死你的。”

铜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隔了好半天,无情总算才有气力问刚转醒过来的雷卷:“你怎么会倒回来这里?”

“你不是遣长斧汉飞骑来叫我回援的吗?”雷卷惊疑地道,“少商便叫我回来走一趟再说。”

他们搅了半天,总算才猜测出来:戚少商知道雷卷放心不下唐晚词,但又不肯询私回顾,便设计要赫连春水那位使长斧的近身仆人自后头赶上来走报,说是无情一行人等遇危,要雷卷急援,让雷卷能有机会跟唐二娘再在一起。

戚少商这样设计,当然是出自一片苦心。

可是他万未料到,如果雷卷未及回援,无情、唐晚词都真的要命丧猫耳乡了。

——这是天意,多于人为。

——天意永远要比人为更巧妙。

无情和雷卷及唐晚词都衷心感谢戚少商。

但这时候已不及再赴易水北八仙台,现在最急需要的,还是赴京为“连云寨”翻案。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他们虽然都负伤不轻,但仍昼夜兼程,与郗舜才及三剑僮,赶赴京师。赶赴一个希望。

人有希望,才会有失望。

——无情他们这次的希望,到底会不会失望?

第九十九章单云双烛三厅四山

殷乘风、铁手、息大娘、赫连春水、喜来锦、唐肯、勇成、十一郎与龚翠环等,在“秘岩洞”里躲着避难,一避就避了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外面风声鹤映,到处听说有官兵在排搜这一股“悍匪”,但毕竟搜不到“秘岩洞”来。

除了“天弃四叟”及几名亲信之外,谁也不知道在易水之滨的风化岩丛里,会有这么一个隐秘、深遂而沓杂的天然洞穴。

其实也不止是一个洞穴,“秘岩洞”是由十几个天然洞穴连接在一起而形成的,其中有几个洞壁,是经开凿掘通的,甚至炸开山壁,将几个洞穴连接起来,在昔年以作巢穴用,足可对抗官兵剿歼,而今却成了“连云寨”、“毁诺城”“青天寨”、“赫连将军府”,还有高鸡血、韦鸭毛的部属、思恩镇衙差、神威镖局的镖头避难之所。

除了这一群原本已聚在一起的人手之外,意外的又聚合了十几个“连云寨”的子弟。

这十几名“连云寨”弟子,有的是从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流落江湖,有的是虚与委蛇、假意屈从,但趁顾惜朝狼狈于奔扑追杀戚少商之际,趁机起哄,不单暗下逃离连云寨的军伍,还私下放走了不少誓不肯降、饱受折磨的同僚,三五成伙,聚伙成群,就是不肯与官兵及原惜朝同流合污。

其中五队人马,闻说“毁诺城”不记前隙,收纳了“连云寨”的残兵、而“江南雷门”

的人又戮力相助,正大喜过忙,有意投奔,不料又闻“毁诺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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