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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骓立刻去找他父亲,只见袁城已经被他豢养的G4保镖围在中间,除非那子弹能穿透层层人肉盾墙,否则绝对打不中袁城。袁骓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只见朗白突然站起身,顺手拎起那把77式,对着杀手的方向砰砰两个点射。这一系列动作自然而又平静,刹那间竟然让袁骓想起他平时写毛笔字,也是这样行云流水又波澜不惊的姿态。
袁骓几乎僵住了,几秒钟之后才猛地扭过头去看那个杀手。这个转头的动作幅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差点扭伤他自己的颈椎骨。
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矜贵又漂亮的弟弟,竟然就这么神情平淡、古井不波的两个点射,无比精准的打断了那个杀手的左右臂膀!
杀手颓然跪倒在地上,两个胳膊都废了,枪掉在一边。
那是个靶场的工作人员,可能是被别人买通的,在此之前没人看出他有反心,老胡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竟然出了这样大的问题。
他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朗白动作斯文的放下枪,吩咐已经震呆了的保镖:“去把那个杀手捆起来带下去,多让几个人看着他。”
保镖猛地惊醒:“是!”
朗白轻描淡写的加了一句:“别让他死了。”
“……是!”
袁骓震惊的看着他弟弟,仿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不仅仅是袁骓,在场很多袁家的下属都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目光注视着朗白,仿佛他们今天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年幼而柔弱,整天只专注于画画弹琴、养花逗鸟的袁家小公子。
朗白从一个呆愣在那里的佣人手中抽出冷毛巾,慢条斯理的擦擦手。他的手指非常修长白皙,修剪得十分漂亮,指尖带着少女般柔软的粉色,水嫩的青葱一般。
“今天没意思,不打了,”他淡淡的道,“爸爸,咱们回去吧。”
袁城久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小儿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半晌他才点点头,拍拍朗白的肩,“……好,走吧。”
狼的天性
回去的路上袁城和朗白坐一辆车,袁骓坐另一辆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边。
袁骓有个助手叫齐夏国,是他外公王家派来给他的心腹,也是联络袁骓和王家的桥梁之一。齐夏国从小跟袁骓一起长大,几乎寸步不离,很多别人不敢对袁骓说的话,他都能毫无避忌的私下里告诉袁骓。
齐夏国一上车就升起和前座的隔音挡板,神色凝重的低声道:“大少爷,白少今天的事情有点不一般哪。”
袁骓沉默的看着车窗外,半晌说:“我一直以为他聪明归聪明,但是还小……我真是没想到。不仅是我,我看父亲也压根没看出来。”
“白少毕竟在袁总身边长大,感情肯定是不一般的。”齐夏国更加压低了声音,“我本来就劝过您要小心白少,他都十四岁了,小什么?你看他拿枪的样子,像是十四岁的孩子吗?”
“他平时不像对枪有什么热情的样子啊……”袁骓靠在宽大的真皮后座上,眉心深深的攒在一起,“天天弹钢琴,画画写字儿,有空就跑去看那些闲书……父亲每个月配给他一千发狙击子弹,他能打掉一半就不错了,还得是他的射击老师逼着他打。我看他平时也不大好动,跟个小姑娘似的,怎么一出手就……”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寂,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齐夏国语调平平的说:“有的人天生心肠就比别人狠,大少,我早就提醒过您,袁家没有和睦相处的兄弟。”
袁骓抽了口凉气,不说话了。
“您该庆幸白少的母亲是个妓|女。不然,您迟早得下手把他这个隐患给除掉!”
另一辆宾利上,朗白一言不发的坐在袁城身边,垂着长长的眼睫,似乎很专注的盯着他自己的手指尖。
袁城注视着前方,半晌才完全听不出喜怒的夸奖了一句,“阿白射击练得不错嘛。”
“……我讨厌人拿枪指着我。”
袁城没听清楚,“什么?”
“我讨厌人拿枪指着我。”朗白的声音稍微大了点,但是仍然神情平静,“?——我不喜欢别人想要我的命。”
“没人喜欢别人想要自己的命。”袁城轻轻把手放在小儿子的肩膀上,粗糙的大拇指腹轻轻摩挲着孩子精致而柔嫩的侧脸。
“阿白,告诉爸爸。你平时在你大哥面前的那些表现,全是装的?”
朗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低着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那个姿态温顺而婉转,似乎又透出一点疏离的冷淡。
“父亲,袁家经营上百年家业,底下枝繁叶茂错综复杂,您觉得袁家是什么?”
袁城没想到朗白会反问他一句,“……是什么?”
“是森林。”朗白不疾不徐的道,“袁家就像森林一样,是一座适者生存、公平竞争的竞技场。天生下来就是老虎的,仰天一啸万兽俯首,那是老虎的生存方式。天生下来就是兔子的,只能狡兔三窟掘洞三尺,那是兔子身为弱者的生存智慧。一座森林里只能有一头老虎,就好像袁家只能有一个王者那样,胆敢挑战这个丛林法则的兔子,只会被当做老虎的午餐。”
他吸了口气,抬起头,“我不想被当做大哥利爪之下的午餐。”
“啪!”的一声脆响,袁城给了他重重的一耳光。
朗白从座位上摔了下去,随即被袁城一把拉起来,往车后座上一扔。少年微弱的反抗跟成年男性暴怒时的力量相比不值一提,朗白重重的摔倒在车后座上。
“你行啊你朗白!”袁城按着他,脸色阴霾冷酷,“才多大点年纪,你就开始算计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了!袁家几代就没出过你这么离心离德的种!”
朗白冷冷的盯着他父亲:“您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再说一个字,我就在这里把你给掐死!”袁城厉声打断他,“说,谁他妈教你这些话的?”
“……没有谁。”
“到底是谁?”
“我自己想到的。”
袁城盯着朗白精致而平静的脸,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这位立足于军火业权力之巅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别人,说不定那个人会活活吓死也说不定。
然而朗白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少年漂亮的眼睛仿佛雪水,清澈到底,也寒冷彻骨。
袁城生下来到现在三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什么人都见识过,唯独没见过他小儿子这种,娇养在家里直到十四岁,却有着四十岁人的成熟而诡秘、疏离而冷酷的心思。
他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跟谁学的,谁教了他这些,还是他天生就喜欢琢磨这些人性中阴暗的心思。
袁城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也知道提防那些叔叔们堂弟们,但是那是在他经历过几次不明暗杀之后,跟现在天下太平的情况完全不同。袁骓的十四岁则被保护得很好,他对父亲很尊敬,对弟弟又很爱护,没什么特别需要人操心的地方。
他以为朗白的十四岁也一样被保护得周密而妥善。他对这孩子这样好,什么都为他想到了,什么都为他做尽了,结果某天猛然一看,这孩子已经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的长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袁城心里十分清楚,朗白这种个性完完全全就是个黑道世家太子爷的模板。小小年纪,无师自通,忍得住性子又下得了狠手,假以时日绝对不可小觑。
但是朗白越这样,他就越是恼火。
这个孩子的成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不,是早就已经跟他设想得完全不同了。
谁都有可能成为袁家出色的继承人,但是,为什么这个人是朗白?
为什么是这个世人眼中温柔文静仿佛少女一般的朗白?
到袁家大门口的时候车停了下来,保镖为袁城打开门,他却坐着没有动。
他没有动,朗白当然也不敢动,只低着头坐在他身边。
“阿白,你没有必要这么防着袁骓,他不会把你当做威胁。”袁城摩挲着朗白一边红肿的侧脸,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朗白抬起眼睛,对他父亲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轻巧的、却又不容拒绝的拿开父亲的手,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这样慢条斯理而又波澜不惊,就像他用那把77式对着人开枪一般,正常得如同平时喝茶。
“我知道,爸爸。谁会把一个妓|女的孩子当做是威胁呢。”
朗白转身下车,刚好袁骓从后边那辆车上下来,快步迎上前。
袁骓表情古怪的注视着弟弟脸上明显的掌印,但是朗白只对他微微一笑,擦肩而过。
“爸爸……”袁骓疑惑的看着他父亲。袁城从不对孩子动手,袁骓如果犯了什么错,自然有人拿家法处置他。
袁城置若罔闻。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朗白单薄的背影,在午后刺目的阳光下越行越远。
袁骓心里有些发毛。
那一刻他父亲的神情……实在太不像是个父亲了。
(2)
所谓一个军火业教父,袁城知道朗白想问他要什么。出身差没名分的小儿子在向他要求和大哥一样的名誉、地位,以及父亲的器重。
朗白其实还是太年轻了。如果他再年长几岁,他可能会更加忍耐,一直忍到他的大哥对他亮出獠牙再说。
但是现在,十八岁的袁骓还挂着憨厚兄长的面具,十四岁的朗白就已经忍不住对父亲伸出他磨得锋利的小爪子了。
还是嫩了点。袁城想。
其实名誉地位或者是器重这种事情,给还是不给,也不过就在袁城的一念之间而已。朗白这样聪明并且有天分,他完全可以把小儿子的身份通告全港然后扶持这孩子成为袁家大权在握的继承人之一。但是朗白也这样漂亮,这样有意思,他也可以把小儿子豢养在身边,就像他房里黄金鸟笼中雪白的珍珠鸟,或者是珍贵的纯种波斯猫一样。
袁城有权力在这两种可能之间随心所欲的选择。他只是感到奇怪,袁家亏待过这个小公子吗?他这个父亲冷落过小儿子吗?生活优渥、无忧无虑的娇养在家里,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这个孩子对于权力、地位和血腥的欲望呢?
袁城百思不得其解。
从那天以后朗白又恢复了他无欲无求的表象,对人温柔友善,平素养花种草,没事看看书,弹弹琴。当然他也仍然去靶场,不过他对射击的兴趣远没有对拆卸枪支的兴趣大,袁城配给他的那支77式没几天就被他拆了,似乎他对枪支的设计和构造特别好奇,看到什么枪都忍不住要研究一番。
袁城身边有个智囊团,其中有个人叫王奕,纽约大学政治系硕士出身,专门研究裁军和武力制裁,辅修一门机械构造,钻研微型手枪的物理结构。一切都跟朗白的兴趣爱好诡异的不谋而合。
有一天中午袁城路过射击场,突然发现朗白坐在射击场边的草地上,卷着衬衣袖子,光着脚,顶着一头炙热的阳光却浑然不觉。王奕坐在他边上,手里拿着一把拆得七七八八的95式,西装上衣随手扔在石头上。
王奕今年才三十多,可能是用脑过度,头顶已经光秃秃的成了一片地中海,在大中午刺眼的阳光下犹如一只大功率电灯泡,反射出雪亮的光。
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