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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听得心神一震,往殿门瞧去,果然是沈落雁小鸟依人般傍着李世绩朝他们走来,不由心中叫苦。
※※※
寇仲忍不住又向刘政会探问跃马桥一带建筑的来龙去脉,正说得入味时,忽然在座诸人纷纷起立,正不知发生什么事,却见美丽的尚秀芳在今晚负责打点廷宴的太监头儿陈公领路下,翩然直趋席前。附近各席的人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寇仲醒觉过来,慌忙学其他人般起立迎迓,暗忖尚秀芳可比任何大官巨富,更具有魅力。
陈公公亲自为尚秀芳亲开椅子,请她入座,岂知尚秀芳竟道:“秀芳有一不情之请,可否改坐莫先生身旁,俾能向莫先生请教一些医学上的问题。”
若换过寇仲是庞玉又或侯希白那类长相风流的人物,众人必猜是神女有心,但若是寇仲这位丑神医,自然没有人怀疑到这方面去。
当下刘政正会近然让位,另两名小太监到来为尚秀芳朝迁席位,等尚秀芳安然在寇仲旁坐下,众人才纷纷回座。
常何凑到寇仲耳旁说笑道:“小心老兄你的童身不保。”
寇仲惟有以苦笑回报。
尚秀芳立时成众矢之的,包括常何在内,人人争着向她奉承,而她亦是口齿伶俐,口角生春,绝不得失任何人。
寇仲则像变成一个哑巴,不时偷眼朝殿门瞧去,先后见到李密、王伯当、晁公错、可达志等人入场。
当他瞧见入场的是东溟公主单婉晶和她指定的夫婿尚明时,尚秀芳终于“撇下”席上诸人,凑到他耳旁轻轻道:“莫先生知否秀芳为何会给安排到这席来呢?”
寇仲心知不妥,硬着头皮低声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众人以为他们在讨论医学上的问题,不敢打扰,各自捉对说话谈笑。
尚秀芳道:“因为这是秀芳特别要求的。唉!你这人呢!差点给你骗了。”
寇仲心中剧震,愕然往她望去。
尚秀芳报以迷人的笑容,若无其事的道:“莫神医什么时候可抽空来为秀芳治病?”
寇仲仍未弄清楚她“差点被骗”的真正含意,苦笑道:“秀芳小姐有命,小人怎敢不从,小姐什么时候要人,小人就什么时候向小姐报到。”
尚秀芳“噗哧”娇笑,那对能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滴溜溜的在他丑脸上打了个转,凑近把声音压至低无可低,但仍字字清晰,呵气如兰的柔声道:“新春佳节,少帅来上林苑陪秀芳过年如何?今趟可不要失约哩!”
寇仲立时头皮发麻,完全不晓得在哪里露出破绽,竟给她识破自己的假面目,颓然道:“小人怎敢违命?”
此时温彦博回来,领着的外宾赫然是东突厥派来作贸易的使节莫贺儿。
蹦乐声起。
大唐皇帝驾到,大殿近千宾客肃立恭迎。
※※※
徐子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四个空席分别给两对夫妻填上,一对是徐世绩和沈落雁,另一对是单琬晶和尚明。
听到“驸马爷”的称呼,徐子陵始知东溟公主单琬晶依照东溟派本身的安排,“纳”尚明为婿。难怪先前再会伊人,她表现得那么庄重自持,言谈间尽量避免男女之私。
沈落雁美目深注他两眼后,装出不再留意他的神情,但徐子陵敢肯定她已看穿自己是徐子陵。
单琬晶却因有“雍秦”这前科,虽有怀疑,仍不能断定,故眼神不住住他扫射,弄得他更是坐不安宁。
虽说他从没有与两女发生过什么关系,又或谈情说爱,更早知名花有主,但如此面对面的看着两女成双成对的同席对坐,那种不好受的古怪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幸好此时李渊率领妃嫔、三子和皇亲国戚进场,一行浩浩荡荡的近百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的苦况和压力因而得以舒缓。
李渊诸妃中徐子陵唯一认识的是董淑妮,她的艳色绝不逊于其他妃嫔之下,紧跟在德妃和怪病罢愈的张婕妤之后,可见甚得李渊爱宠。
李建成等亦各自领着妃嫔,依尊卑之序入殿,建成后是世民,接着是元吉,最后是李神通、李南天等李阀成员。
※※※
寇仲的目光从李秀宁入殿后便离不开她,最令他悲苦的是柴绍公然伴在她旁,显是名份已定,才能在席位作出如此安排。
到李阀诸人在六围主席坐好,殿内群臣宾客,在李渊最亲近的两位大臣刘文静和裴寂领头下,向李渊祝酒三通,令人殿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
李渊再说一番请各人不用拘礼、佳节尽欢的话后,百多名歌舞伎在纪倩的领导下从主席两侧的后殿门彩蝶般飘出来,在悠扬的鼓乐声中,载歌载舞。
拌舞中的纪倩份外迷人,在众多歌舞伎的衬托下,尤能显得她出众的曼妙姿态。众女和唱下,她轻歌曼舞,声音甜美,虽及不上尚秀芳独特出众的风格,亦另有一番动人的韵味,难怪能成为长安最红的名伎。
只见裙裾翻滚,长袖飘荡,纪倩婉转动人的歌声,能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艳色舞姿,连李渊亦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寇仲尚是初见纪倩,不由也把因李秀宁而来的愁思怅绪暂且放下,看得如痴如醉,耳旁忽然响起尚秀芳娇柔的声音道:“莫先生是否心动哩?”
寇仲惊醒过来,鼻内充盈着这美女的芳香,忍不住随口反击道:“只有对秀芳小姐,小弟才会动心。”
尚秀芳微感愕然,俏脸一热,白他一眼低声道:“又在骗人!”
这次轮到寇仲一怔,暗忖难道尚秀芳看上自己,否则怎会有此女儿娇痴神态,更用这种口气语调和他说话。
其他人正全神欣赏歌舞,并没有留心在这对男女间发生的小插曲。
只听纪倩领唱道:
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
龙衔火树千重焰,鸡踏莲花万岁春。
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
西域灯轮千影树,东华金阙万重开。
一曲既罢,灯火倏暗,忽然众女手上变戏法般多出一盏彩灯,霞光耀射中百灯齐舞,在大殿的空间变化出千万种由灯火舞动轨迹所编织出的图案,人人看得目不暇给,叹为观止。
当殿内灯火重明时,众舞伎已从来路退出殿外。
喝采声震殿响起。
寇仲席内另一位大臣高士廉边鼓掌,边向尚秀芳道:“秀芳大家编的这场舞曲,确是精采绝伦,教人佩服。”
寇仲这才明白为何尚秀芳会住进上林苑,原来是为了训练歌舞伎以作这场表演。
尚秀芳连忙谦让。
爆娥此时流水般把佳肴美馔奉上席来,又是另一番的热闹。
轮到李渊向众人祝酒,又掀起一派宾主尽欢的融洽气氛。
另一边的徐子陵心有所感,暗忖若非大唐声势如日中天,今晚年夜宴的气氛绝不会像刻下般高张炽热。如非宫廷派系斗争不绝,大唐确有谁能与争锋之势。
酒过三巡后,三百名雄纠纠身披战甲的禁军卫士,从正殿门操入,排成各种阵势,分持刀抢剑盾,表演一场充力学美感的“兵阵”
比对起刚才旖艳的舞伎,又是另一番满阳刚味道,同样扣人心弦。
“兵舞”既罢,李建成领着李世民、李元吉和其他王亲贵谓向李渊祝酒,再掀起另一个高潮。
到平静下来时,李建成长身而起,朗声道:“我大唐自起兵太原,一直战无不克,究其因皆因能以武立国,又广揽各方贤材。今晚际此盛会,依我大唐传统,武试当不可缺,本殿下就抛砖引玉,派出长林军都尉可达志将军,接受挑战,点到即止,不论胜败方,两方各赏十两黄金,以为助兴。”
殿内立时爆起一阵采声。
徐子陵心中叫好,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上场比武。
在众人注目下,可达志长身而起,昂然来到殿前,向李渊下跪叩首。
第三十三卷 第五章 廷宴风云
直至身处局内,分坐不同席位的寇仲和徐子陵始设身处地的体会到御前比试的关系重大。
李世民凭的是盖世军功,李建成凭的却是正式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兼之得李元吉靠拢相助,形成互有短长的实力争持。
在两大派系的角力中,最重要一环是争取敌对或中立的人投向自己的一方,而先决条件就是显示自己的一方占在上风。
可是有李渊瞧着.两方人马总不能来个公开火并,于是只有通过这种御前比武的方式,以表现实力。
天策府一方连输多场,不过仍只在平日较小辨模的御宴上发生,事后虽被太子党一方渲染传播,损害虽然严重仍不是决定性的。
但今夜一众大臣与外宾聚首一堂,假若天策府一方再度败北,后果实不堪想像。
难怪李世民如此紧张,事前亲自点将。
在李建成口中,似乎任何人都可挑战可达志,事实上只是天策府有资格和敢于出战。
果然李世民哈哈一笑,长身而起,向李渊禀告道:“王儿天策府新聘得客卿莫为,剑术超群,请父皇允准与可都尉作对比试。”
殿内泰半人根本不知莫为是何人,见应战的不是头号高手李靖,无不露出兴致索然的神色,更有人猜测是李世民输不起这一场。所以才不让李靖下场。
大殿静至鸦雀无声。
站在殿中的可达志容色平静,一派高深莫测的从容姿态。
李渊显然没想到李世民会派个名不见经传的客卿出来应付如此重要的赛事,立时眉头大皱,此时只见他左旁的张婕妤凑到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李世民、徐子陵和寇仲同叫不妙时,李渊开龙口道:“莫为若非天策府的最佳人选,王儿最好另择人出战,今晚可非寻常宫廷宴会。”
徐子陵往李建成瞧去,只见他脸露得色,至此深切体会到太子党和妃嫔党联合起来左右李渊的威力。
连寇仲也感到他如与李世民掉转位置,亦会同样进退两难。假若他承认徐子陵是最佳人选.其他天策府的高手当然不是滋味。徐子陵一旦败北,等若天策府再无一人是可达志的对手。
岂知李世民哈哈一笑,道:“孩儿行事,一向讲求兵法。孙子虚实篇有云:‘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因形而措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吾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请父皇钦准莫为应战。”
这段孙武的兵法,大意是说作战方式不应拘于一格,必须灵活万变,让别人看不出半点形迹。既无形迹,对方自是无法看破自己的虚实,纵使智者亦想不出针对己军的办法,甚至不明白因何被击败。所以最高明的战略,就是对应形势变化无方。绝不让对方看破虚实。
李世民虽没正面回答李渊的问题,却暗示莫为正是令人看不破的一着奇兵。深合兵法之旨。
比对下,人人都猜到李建成会派可达志下场。便是有迹可寻。
李建成立时脸色微变.隐泛怒容,李世民这番话正命中他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欠缺军功。而李世民则是现身说教,提醒殿内诸人他乃天下无双的统帅。
当然,假若徐子陵不堪一击的惨败,李世民的什么虚虚实实之言只会成为笑柄。可是在这刻.李世民不但避过把天策府其他高手贬低的危机,更争回主动。显示出泱泱大度的统帅风范。
寇仲听得心悦诚服。心中暗赞,更感到李世民与乃兄的斗争,已达表面化的情况。
徐子陵却有更深一层的想法,适才长孙无忌明的暗的示意要他拣取稳守的策略.很可能是李世民的授意。李世民正是要激得可达志求胜心切,反发挥不出狂沙刀法的最大威力。说到底这并非生死决战,只要他能硬顶一轮,李渊可下令停止比武。
全殿之人屏息静气,等着李渊的决定。
李渊沉吟片晌。终点头道:“好:就如王儿所请。”
在尉迟敬德等示意下,徐子陵昴然起立,移到可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