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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心想道:“我死也不回来!”但他口里并没表示什么,转身便朝洞外走去,他一刻也不停留,立即下峰,落到谷底,已是薄暮时分,他吃完了身边最后一点干粮,喝了些洞水,然后寻了处干净的石隙过夜。
这一夜,他想得很多,他从有记忆时开始回想,直想到现在,娘生前不断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又响在耳边,“孩子,这是命,这是命啊!”沾沾地,在流血。
幻除消失了,周遭仍是无边的黑暗。
他记起他娘自尽前叮嘱的话:“……云找竹林客,便什么都明白了!”
竹林客,竹林客是谁?何处去找?
他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回去,为了枉死的娘,不能死!”
他抬头望了望那座高入云表的孤峰,理智告诉他,乘着还有一丝力气,赶快上峰,答应洞中人为徒。但执拗的个性却阻止他回头,他离峰时,曾暗中发誓死也不回头的。他躺着没有动,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又是一天的开始,饥感之感倒不怎样剧烈了,只是腹内空虚得难受,他站起身来,一阵晕眩几乎使他栽倒,他努力定神,挪步向坠谷的方向走去,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他想,那头灵鹫必然会入谷搜寻自己下落的。
脚下虚飘飘地,一点不着力。
只走了四五丈远,眼前金星乱进,双腿一软,瘫了下去,再起不来了。
他知道死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两天,甚或三天,但必须一分一秒的挨过。
现在,即使想回头,已无力攀升那千仞高峰了。
不久,他在虚脱的状态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又是黄昏,谷道上空,出现了几颗寒星,他忆起儿时在望月堡中,展在娘的怀里,数天上的星,听娘说天上的种活,曾几何时,一切都幻灭了。
“娘啊,等我,孩儿快来了!”
断肠的呼喊!绝望的叫唤!
本来已经麻木的饥饿感,又告抬头,肚腹里如虫行蚁咬,他欲哭无泪,挣扎着匍匐行向涧水,一滑,从石上栽了下去,意识一阵模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沉得暖暖的,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堆火旁火光照下,可见鳞峋不整的洞壁,心里登时一震,莫非已回到了峰顶石窟中?
侧头,转目,可不是,对面正坐着那毛茸茸的怪物。定是自己昏迷之后,洞中人把自己救上峰来。
不知那来的一股力气,他翻身坐了起来,怵声道:“是老前辈救晚辈上峰?”
“不错,你身旁有东西,先吃些吧?”
丁浩低头一看,是一只烤山雉,当下不说什么,抓起来便啃嚼。他差一点连骨头都吃下去,吃完,精神立刻便恢复了一半。
洞中人冷冷地道:“你与灵鹫姥姥是什么关系?”
丁浩一愕,道:“老前辈问这话……”
“今天下午那只江湖尽人皆知的灵鹫曾来谷中搜寻。”
“哦!”
“是找你吧!”
“可能是的!”
“你是姥婆婆门下?”
“不,一面之识”说着,把经过前情述了一遍。
洞中人颔了颔首,道:“老夫不勉强你,你要走可以再走!”
丁浩一连数转,突地下了决心,道:“晚辈不走了!”
“你愿意拜老夫为师?”
“原意,不过……”
“不过怎样?”
“虽有师徒名份,但将来晚辈不得乱令。”
“何谓乱令?”
“有饽天理人道的命令,晚辈不从。”
“可以,现在就拜师吧!”
丁浩站起身来,隔火堆面对洞中人恭谨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洞中人受了礼之后,严肃地道:“现在你是老夫传人了,记住,从现在起,你必须尽力模仿老夫的动作、言词、声音,办得到么?”
丁浩虽无法付度洞中人的用心,但料想这倒无害,当下点头道:“办得到!”
“好,现在你歇息,明日一早开始练功。”
“遵师父之命!”
洞中还有洞,丁浩被指定在靠里的一个小洞中安身,洞中铺一些干草,其余什么都没有,丁浩躺在草上,索性什么都不想,反正想了也没用,徒增心神的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丁浩吃了些野果当早餐,食毕,随同洞中人到窟外的石坪上,洞中人取出三粒红丸,命丁浩吞下,然后道:“要为人上人,必须要吃苦中苦,你懂这意思?”
“徒儿知道!”
“首先要为你脱胎换骨,洗髓伐毛。”
“现在就……”
一句话尚未说完,一股热流直冲喉头,把话声堵住了,接着丹田穴中,热流滚滚而生,直透四肢百骸,浑身如火焚似的,筋肉胀得难受。
洞中人大喝一声,劈出一掌。
丁浩被震得离地飞起,惨号声中,栽落三丈之外。
洞中人弹身越前,手掌再挥,丁浩又被震回原地,一股血箭,射出八尺远。
“师父……这……这”
“老夫要好好教训你!”
说完,又出掌猛劈,如此往复来回。
丁浩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满腔的怨毒,使五内皆炸,想不到碰上了这狂人,今天非死在他掌下不可。
先时还惨号出声,五六掌之后,便没声息了。
“砰!砰!”声中,丁浩失去了知觉。
洞中人停了手,另取出三粒药丸,塞入丁浩口中,然后返身入洞,自愿自歇息去了。
不久,丁浩醒来,发觉痛楚全无,浑身舒泰,当下一跃而起,心中大感骇怪,这是那一门子的练功法?
心念未已,洞中人又告出现,如前拿了三粒红丸,要丁浩服下。
丁浩余悸犹存地道:“师父,又要打么?”
洞中人目无表情地道:“当然!”
如此,每天如法泡制,分上下午两次,丁浩打得每天死去活来两次。
晚上,洞中人授以打坐心法。
随着时日的进展,洞中人掌力逐渐加重,而丁浩被击昏的时间也渐告延长,最终,可硬挨十掌而不昏死,但那痛苦就非言语所能形容的了。
转眼一过一个月,洞中人毫无停止的表示。
这一晚,打坐练功之前,丁浩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种,挨打的练法还要多久?”
“一共要百日!”
丁浩咋舌道:“百日?”
洞中人道:“不错,脱胎换骨要九十日,最终十日是伐毛洗髓!”
“不能缩短……”
“不能,你夙根深厚,所以暂定为百日,否则还要增加。”
“啊!”
“这只是入门的初步,真的练功还未开始。”
丁浩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着脸道:“徒儿认了!”
洞中人哈哈一笑道:“你不认也不行,好的还在后面。”
丁浩简直无法想像所谓“好的”是什么惨酷的方式,打了一个冷颤道:“师父的练功方式与众不同?”
“你将来的身手也与众不同!”
又是一个月过去,丁浩自觉身上产生了一种抗力,掌力上身,会发出反震的现象,不再似先前动辄被震飞,承受一击,至多退四五步。
晚上内功心法也有显著的进步,已能以意卸气流行周天。
整整九十天,不多不少,洞中人宣布脱胎换骨完成,接下去是伐毛洗髓。这种练法,真是惨无人道,先用藤条,狠抽一顿,直抽得丁浩叫苦连天,皮开肉绽,之后,被抛入一洼药水中浸泡,药水辛辣,皮肉绽处,如被火灸。
十天,在丁浩的感受中像是过了十年。
百日之后,练法改变了,全修内功,期限仍是百日。
每日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在打坐。
二个月之后,坐着的身形,能凭一口精纯之气,离地升起三寸。
这一阶段完了,洞中人才开始传授掌指功夫,身法,步法,以及其他小巧杂技,不知不觉,打发了一年。
第二年开始,专学剑术,学剑之余。便是文事,洞中人学识渊博,一切均凭口授,而丁浩也能强记领悟。
师徒相处日久,丁浩渐渐看出这怪物除了脾性古怪之外,为人倒是十分正派,先前对他所持的看法,完全改了观。
他只知道苦练,但究竟功力到了什么境地?在江湖中是否能立足?他一概不问。
洞中人同时也利用交谈的机会,向丁浩讲解江湖禁忌,各种规矩,及一些从前未之闻的武林轶事。
光阴荏再,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丁浩已是十九岁的青年了。
这一天,师徒俩在石坪上考较了一会功夫,洞中人忽地正色道:“丁浩,你来此多久了?”
丁浩恭谨地道:“徒儿如没记错,是两年另十天。”
“不错,你已尽得我学,该出山了……”
“徒儿……能尽得师父所长?”
“所差的是经验与火候,经验必须自己去求,至于火候,为师的成全你。”
丁浩眼圈一红,不胜依依地道:“徒儿……想多陪师父些时日。”
洞中人豪笑道:“痴儿,天底下无不散时筵席,你必须寻安身立命之所。”
丁浩垂下头,没有作声,两年的时日不短,但一回首似乎一切都在昨日。
洞中人大声道:“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不要惺惺作女儿态,我平日如何教你的!”
丁浩改容道:“徒儿不敢忘,但,人非太上啊!”
洞中人默然,不错,人性之可贵,一方面是理智,另一方面是情感,虽然也有例外,但那是极少数的,有的侠士,在表面上装得冷酷无情,但内心里并非那么回事,只是为了表现侠土风度不得不然罢了。
良久,洞中人才又开口道:“两年来,你不知道为师的出身来历,心里有芥蒂么?”
丁浩一本至诚地道:“先前有,但现在已无所谓!”
“为什么?”
“名姓是代表人,徒儿认识师父,这就够了,又何必定要知道名姓呢?”
“不错,有理,但为师仍要告诉你。”
丁浩心头大感激动,究其实,他仍是希望知道的。
洞中人一摆手道:“随我到洞里来!”
“遵命!”
师徒俩进入洞中,洞中人盘膝坐定,道:“面向外,在为师的前面坐下!”
“师父……”
“不要多嘴!”
丁浩满腹疑云,仍然遵令坐下。
洞中人的手掌,突然分别按上了丁浩的“命门”“天突”两大穴,口里道:“抱元守一,注意接引!”
丁浩立刻意识到是一回事了,急声道:“师父,徒儿不安“胡说,注意接引,否则师徒俱毁!”
“徒儿不能……”
“注意,精气神归一!”
一冷一热两股劲流,分别从“命门”“天突”二穴缓缓注入,丁浩可不敢大意,急收剑心神运起本身内元,循经接引,劲流由缓而急,滔滔滚滚,有如长江大河。
冷热劲流相交,发生拒斥作用,必须以本身真元接入,使其融合。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洞中人轻喝一声:“连行三十六周天!”话声中,撤回了手掌。
丁浩进入了忘我之境。
老人须发之交,尽是汗珠,精芒灼灼的眸子,突然变得黯谈了!
丁浩也是汗如雨落,衣衫尽湿,头上白气蒸蒸,他此刻正处于最痛苦也是最危险的分际,冷热气流,融合了本身真元,撞向生死玄关。
他脑内“轰”然一响,全身震动,“生死玄关”被掸开了,真气无所不连,畅流全身,再连行十周天,符三十六之数然后收功醒转,只觉神充气足,有一种飘然欲举之感,正在喜不自胜之际,突然想到这是师父牺牲真元来成全自己,心头一凛,忙站了起来,回过身去。
“呀!”
他惊呼了一声,连退数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面目冷漠,木然无表情的黑衫中年文士,师父却不知何处去了。”
“阁下何方高人?”
黑衫中年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