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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霏抬眼正巧见念远手中灰暗暗的镣铐,顿时怒从心头起,因厉声喝问道:“郡马好歹也是皇亲贵戚,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他无礼。都不想要命了吗?”
那狱卒闻言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求饶道:“冤枉啊,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磨折郡马爷哪。这,这都是上头的命令,说是郡马爷带过兵,总有些功夫在身上,怕一时不察逃出去咱们这些人可都要跟着掉脑袋了。”
翠微喝斥道:“一派胡言,郡马爷光风霁月怎么会做出逃狱这种小人行径。皇上英明,自然会查明冤屈。你们这起子小人惯会拜高踩低,趋炎附势。日后等郡马爷沉冤得雪,看能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那狱卒闻言只管不住地磕头,雨霏大口啐道:“还不赶紧把镣铐打开。迟一步当心你的狗头。”
那狱卒听了这话,却不动弹只拿眼珠子瞟着雨霏,翠微见状便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几块小碎银子扔在地上,冷声吩咐道:“这是郡主殿下赏你的,赶紧接着吧。郡主要和郡马爷说些私己话,你且下去守着,可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那狱卒初来天牢,平日里能得的油水有限,这会子见了银子便两眼放光,忙不迭地睁大了眼睛趴在地上捡着,唯恐落下了一星半点。也不顾肮脏一径放入口中咬着,见那银锭子上落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便抬头舔着脸解去念远身上的枷镣,憨笑道:“有什么话儿郡主娘娘尽管说就是,只是别耽误太长功夫,别教小的为难才好。”说完,乐呵呵地一径去了。
雨霏满眼含泪地凝视着念远,不过几日不见却如同隔了一世那么长。嘴唇抽搐着,几不能成音,好半日方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你,还好吗?”
念远侧着身子隐在看不见光亮的阴暗中,低声嗔责道:“你身子还未痊愈,怎么到这种阴森醃臜的地方来了。”又训斥翠微:“郡主任性,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这里连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郡主的身子一向不好,若真有个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雨霏闻言,心中一暖,忽地瞥见一物,疾步上前,伸手抓去,倒唬了翠微一跳。念远后退几步,却将整个人暴露在天窗透过的光亮底下,就见他身上衣着破烂且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渍,背上更是突兀着一条条深及寸巴的鞭痕,红肿青紫斜七竖八地如同纵横交错的棋盘一般。幸而脸庞依旧俊朗丰神,虽然下颌略略露出一股尖戾之气,倒显得一双深邃的眼眸愈加神采飞扬,透着与这阴沉恐怖的牢房迥然不同的高贵光华与不屈气韵。
雨霏忍了许久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浸湿了胸前平金绣的攒心梅花。几乎泣不成声,因强撑着哽噎道:“他们,他们怎么敢对你用刑我非要找刑部堂官理论不可。”
念远一把扯住雨霏的衣袖,轻松地笑道:“不打紧。霏儿怎么忘了?子陵可是出身行伍,昔年跟随王爷南征北讨,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又抿着嘴戏谑道:“你,你不怪我了吗?”
雨霏跺脚嗐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没要紧的。”紧拧秀眉,低头暗自思付了半日,便冷笑道:“是了,那些狱卒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定是暗地里有人授意的。是东宫还是姓杜的那个老匹夫。私刑逼供,屈打成招真是卑鄙”
念远做了个噤声的表情,摇头沉声道:“当心隔墙有耳。我一个人进来便罢了,可不能再拉扯上你一同受罪了。”
雨霏银牙暗咬,纤弱的手指紧紧攒成一团,义正言辞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方才我已去了三皇兄府邸,虽然一无所获,但到底允准能进来瞧你一瞧。这事儿明明漏洞百出,只要能联络朝中其他重臣联名上书,定能保你出来。更何况如今西北战事再起,圣上不会不卖我父亲和三皇兄一个薄面的。子陵你一定要保重自身,静待佳音。”
念远低头拉着雨霏的玉手,惭愧道:“都是子陵不好,不能保护妻儿,还要你一个弱女子为我四处奔波。”
雨霏出言打断道:“说这些外道的话儿做什么?你是我夫君,做妻子的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夫君蒙冤受屈。无论如何,我定要为你讨还公道。哪怕是滚钉板告御状我也在所不惜。”
念远慢慢抬头脸上浮现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沉声决然道:“如今奸臣当道,上则谄媚蛊惑,一手遮天,下则谗言佞语,陷害忠良。只怕这回子陵难逃一死。但若能以一己之身换取霏儿和瑜哥儿的安乐,子陵纵然一死又有何妨”。。。。。。
正文 228:世态炎凉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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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世态炎凉甚(五)
念远缓缓抬头脸上浮现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沉声决然道:“如今奸臣当道,上则谄媚蛊惑,一手遮天,下则谗言佞语,陷害忠良。只怕这回子陵难逃一死。但若能以一己之身换取你和瑜哥儿的平安喜乐,子陵纵然一死又有何妨”
雨霏心中猛然一颤,怒火自心头直冲脑门,啪的一声脆响久久回荡在寂静的牢房里,翠微和念远都是一愣,只见雨霏脸色发白,红着眼高声质问道:“你疯了吗?事情都还没到最后关头,你就要这样放弃吗?你一死是全了自身的气节,却又将我,将瑜哥儿,将忠心耿耿的翠微﹑荫松和袁妈妈都置于何地?若失去你,我和瑜哥儿还谈什么安乐。你是要我这一世都活在痛苦和绝望里吗?你又怎么对的起仙去的婆母。她在临死前还苦心孤诣为你安排好后路,你, 你竟然。。。。。。”
泪水蓦然涌出眼眶,一滴一滴似绵绵的春雨一般,融化了念远毅然赴死的心志。
念远喉头一动,眼角渐渐湿润了,厚唇轻扬,露出了温熏如皎月般的微笑:“子陵从来都不知道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如此重要。今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虽然你我缘浅,但能在死前听到你这番情深意重之言,子陵虽死无憾。”
雨霏恨声啐道:“什么时候了还死呀活呀的,一点忌讳也没有。”眉心一动,沉下脸来冷声道:“是他们对不对?东宫和杜阁老一定开出了条件,要你一死以保全侯府满门。是不是?可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你就落得个畏罪自尽的罪名,纵有满腹冤屈也都无法再洗刷了。你是要教瑜哥儿,教我们的孩子遭人唾弃,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那样纵使我们活着,也无非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罢了。你又于心何忍哪。”
念远闻言,先是一愣,脸上顿时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情,伸手小心翼翼地覆上雨霏的小腹,一滴几不可见的泪珠顺着脸颊滴在满是伤痕的手背上,泛起一层涟漪:“原来,原来她还在,我们的明月还好好的。”
雨霏哽噎难言:“爱她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这是明月,我们的明月。这孩子是个坚毅柔韧的,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还能顽强地存活下来。你这个做爹的,怎么能输给她呢。”
念远叹了口气为难道:“本来这些我原是不想让你知晓而徒增烦恼的,如今却也不得不说了。这件事东宫与杜阁老必是筹谋多日,特意选在今晨我与几位重臣再次为三王爷请封时发难。圣上纵然有三分气也增加到十分,且今上最忌朋党之争,此事又牵连到金川一役中战死的数十万无辜将士的英魂,有东宫和杜阁老作梗,此事必定难以转圜。你再四处奔走联络众臣作保也只会更激怒龙颜。倒时候不只是整个侯府,就连三王爷和岳父大人也将牵连其中。倒不如由我一肩担下,才能保全所有人。”
雨霏摇头冷笑道:“你时时处处为他人周全,可旁人却未必会领你这份情。我昨个就已经使江妈妈回娘家向父亲求助了,等来的却是善自珍重四字。而今日一早去三皇兄府邸也是被他借杜若之口婉言谢绝,不仅如此还落了好一通埋怨,字字句句指摘你办事不利带累旁人。亏他平日里还与你称兄道弟,这般行径实在教人心寒。”
念远眼神一暗,缓缓握紧的双拳恰好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忿,良久方抬头不以为意道:“罢了,这个时候岳父和三王爷要避嫌也是情理中事。何况我此举并不完全为了兄弟义气,更重要的是为你和孩子们保留一个屏障。圣上念在我素日的军功上,又要顾忌岳父大人的情面,想必不会为难你和身边的这些人。”
雨霏满眼含泪,抽噎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们母子。世间的事儿总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本宫命令你,不到最后一刻,你绝不能抛下我和孩子一死了之。否则,我纵然不能立时随你而去,可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都会恨你,恨你入骨”。。。。。。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听得雨霏字字泣血,见她情深若许,怎能不教人动容。念远强忍多时的泪水终是潸然而下。顺势紧紧拥住雨霏在怀,声音柔和却带着无比的坚忍:“好,为了你和咱们的明月,子陵一定要闯出一条生路来。若是苍天不见怜,非要绝我后路,也能不负你的深情,不枉投生世间一遭。”
雨霏静静地靠着念远,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替他包扎着伤口,扬起嘴角,微微笑道:“无论日后有任何困境,都有我与你一同分担。不管是碧落还是黄泉,我都绝不会松开你的手。”
日光减暗,月亮渐渐透过云端,如纱般笼罩着紧紧依偎的两人,发出柔和的光华,如同一件最完美最脆弱的瓷器,教人不忍触碰。。。。。。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狱卒那惹人厌的催促声:“郡主娘娘,时候不早了,若是让上头知道了,小的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念远轻轻拍了拍雨霏瘦弱的后背,柔声劝道:“快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这里醃臜,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孩子着想。”
雨霏依依不舍地嘱咐道:“你也要照顾好自个儿,回头我叫萧太医过来,这里又阴又潮,你身上的伤全都红肿溃烂了,不上药可怎么得了?下一回他们再敢对你用私刑,你千万别再忍气吞声了,索性拿出身份来压制,撕破了脸他们也讨不到好儿,总会有所收敛的。”
念远点头只说了两个字:“放心”这话犹如千斤重石压在雨霏心头,跌跌撞撞地走出恶臭熏天,憋闷恼人的天牢,抬眼见一弯暗黄色的新月垂挂在天际,就那样若即若离,无依无靠。。。。。。
回到暗香阁中天色已晚,四周静的教人害怕。雨霏累了一日,早已是虚弱不堪,软软地斜倚在黄花梨踏雪寻梅图软榻上,一手支腮,一手毫无意识地敲击着填漆卷云纹小几,眼中满是焦虑与烦恼,竟然连几上珐琅彩山水茶盅倾倒都没有发觉,淡绿色的茶汁顺着几角湿了一裙子。
翠微回眼瞧见,忙用帕子替雨霏轻轻地擦拭着污渍,一边低声劝道:“郡主早上就急急地出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奴婢吩咐小厨房炖了紫参乌鸡汤,您好歹用一些吧。可别饿着了肚子里的小公子。”
雨霏长叹道:“也罢,其实我这会子真的一点都吃不下。可为了这孩子,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如今子陵身陷牢狱,若这孩子再有个闪失,我,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翠微嗔怪道:“郡马爷说灰心丧气的话也就罢了,毕竟在那种不见天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