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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锦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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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昌家的这才出去唤了丫鬟们进来伺候。

正文 2:旧时王谢堂前燕(上)

    却说侯府正门这里早已是花团锦簇高华富贵之象。巷口街角用帷帐帘幕遮挡,半个闲人也不许放入。十里长街,满满儿铺设着龙凤呈祥的大红锦缎,静悄悄鸦雀不闻。道路两旁的枯枝也用通草绫罗纸绢绞成花叶摸样,粘贴成繁花之景。香案早设,中门大开,谨明候王崇正率众恭恭敬敬候在台阶下。肖夫人到时,众人已等候约莫一个时辰了。各房奶奶小姐们虽说捧了手炉,却依然冻得嘴唇发紫,有几个支持不住的娇弱弱倚靠着各自的贴身丫鬟。年纪小的瑞哥儿在乳母怀里哭闹不休,挣扎着硬要下地,旁边的小丫头只得拿来枣泥云片糕哄着。

    眼见此景,肖夫人才压下去的怒火腾地又起来了,烧得心口直抽搐:不就是个上主而贵凭借裙带关系的小崽子嘛,却让这许多人个个巴结奉承成这样。真恨不得一把将这一切撕个粉碎,但也只能在心底儿想想泄愤罢了。且不说这些全是为了迎接郡主凤驾,事关皇家体面。就说她虽为侯府夫人却多年来连个诰命也没挣上,借给个胆儿也不敢在这关口放肆。

    半晌,方闻车马嘶嘶,远远望去,蜿蜒绵延了一街。只见打头的便是一辆宝盖翠缕金凤朱轮车,若干嬷嬷丫鬟家仆簇拥着徐徐而来。王崇正忙领着众人跪下,不敢直视。几个仆妇摆好车凳,一嬷嬷方形脸,高颧骨,墨玉色立领暗纹对襟长褂,上前打起彩凤翩翩玉珠帘,两个衣着考究的丫鬟扶出一位盛装华服的丽人:正红平金绣彩蝶金“囍”字纹妆花缎袄,外罩胭脂红五彩刻丝昭君披风,下着银红缎打籽绣博古花卉纹袷裙,裙边系鸳鸯交颈杜衡佩,项上八珍七宝众华华鬘⑴,头戴蝉翼纱帷帽,让人看不清姿容。轻软的烟罗随风飘荡,整个人似被缥缈云雾围绕,似真亦幻。

    路旁众人皆高呼千岁,半日,却不见郡主唤人免礼,只得依旧跪着。忽听得方才打车帘那嬷嬷高声责道:“侯爷钟鼎之家,诗礼之族,却为何如此怠慢凤驾?贵府的诰命夫人是哪一位,怎的还不上前来搀扶郡主娘娘,难道要殿下尊贵之身自行下辇吗?”

    王崇正心中暗暗叫苦,不得不尴尬地启道:“郡主赎罪,嫡妻袁氏虽为一品诰命,然天不假年,风华早殇。贱内肖氏乃续娶之人,至今尚未封赏。犬子皆不肖,是以薄祚寒门尚未有征瑞之象。”随后用眼暗瞥跪在不远处女眷中的肖氏,示意她主动上前搀扶郡主。

    肖夫人心下气极,面上却一丝也不敢露。二寸来长的指甲在手心里掐出道道血痕,却不得不伏低做小,自地上爬起走上前去。谁知还未等她触碰到郡主半点衣角裙边,那嬷嬷便厉声喝道:“大胆妇人,无诰无敕,身份卑下,竟敢如此无礼!郡主娘娘金尊玉贵也是你这等卑贱之躯可以碰触的,还不快快退下!”

    这肖夫人虽是庶女出身,但打小儿也是丫鬟婆子们捧珍惜珠般长大的。及进侯府,呼婢唤仆,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下里想也不想便气急败坏道:“我好歹也是谨明候明媒正娶的夫人,这候府堂堂正正的女主人。若按辈分来算,我可是郡主的婆母。你不过是个下等的老嬷嬷,好不好打一顿撵了出去,凭你也配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哼!”

    那嬷嬷横眉倒竖,怒目圆瞪,伸出指来直戳肖夫人,冷笑道:“这话好不通,奴婢即便再卑贱,那也是皇家的奴才,太后亲封的七品孺人。你不过是个从偏门进来的继室,这明媒正娶又从何谈起,婆母二字更是妄称。奴婢好与不好,自然有郡主和太后娘娘处置,不敢劳你大驾。谨明候莫非想藐视皇恩,要先拿咱们身边的人作伐子,往后好摆布郡主娘娘?可好大的胆子!”语罢,呼喝身旁的丫头们:“你们都是死人哪,看着殿下受此大辱。还不快快将此罪妇拉下去掌嘴!”

    那肖夫人还想辩驳,就被左右开弓扇了好几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光,厚重脂粉大块大块掉落,白嫩圆润的脸蛋不一会儿就红肿了起来。身旁诸人也不敢多劝:这一顶冒犯郡主、藐视皇家的大帽子压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掌嘴已算是轻的了。

    却说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忽见一人一马越众款款而出。马上那人一袭莲青色流云岚霭对襟长褂,外罩银白羽缎雪貂风毛鹤氅,足蹬青缎挖云羊皮粉底靴,束着五彩丝闪金绿玉长穗宫绦。不是别个,正是候府嫡子王念远。只见他眉墨如画,鬓若剪裁,目光深邃如海,眼神清冷若秋,鼻翼高挺,唇齿紧闭,面庞清净如霜,身量傲岸似松。只见他轻轻巧巧翻身下马,宽大飘逸的氅边在空中划出清扬潇洒的弧线,仿若蜻蜓掠过湖面翼翅点起层层涟漪。羽缎面上残存的雪珠点点滑落,如一夜梨花春雨。

    念远径直走至车辇前,躬身行礼道:“郡主赎罪,臣来迟了,累殿下受惊。家父年迈,各房兄妹亦年轻不知事,冒犯之处还望郡主海涵。天冻风寒,恐凤体有损,还是让臣先陪郡主进去吧。”

    半日,郡主不语,只低声吩咐身边的丫鬟。其中一个朗声道:“郡主殿下谕示免礼,今日之事不再追究,一切就偏劳郡马爷了。”

    念远微微一笑,温润暖煜似午后腼腆阳光照耀在皑皑白雪的冰川之上。那郡主伸出白皙纤细手指,未带繁复金贵的护甲,只淡淡涂抹了一层蝶粉色蔻丹,透明着朦胧细腻的光晕,轻巧巧儿落在念远厚实温暖的手掌中。念远一手轻轻一拉,另一只手轻轻搂过她不盈一握的柳腰。一对璧人就这样沐浴着羞赧的阳光临门而立,衣袂翩跹,人影渺渺,似乎书写着与子偕老的不朽传说。

    众人的注意力皆被这对玉人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肖夫人那阴毒恨怨的目光,以及地上被生生折断齐齐葱管一般的蔻丹。

    ⑴华鬘:古代用珠玉串成的装饰品,多用为颈饰。又称璎珞、缨络、天鬘、宝鬘、

正文 3:旧时王谢堂前燕(下)

    一阵车乱马乏后,迎驾众人皆是疲惫不堪地回房去了。却说这肖夫人被几个丫头扶回房中,魏昌家的煮了个嫩嫩的鸡蛋剥去壳儿,在那肿得老高的脸上推摩着。肖夫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管歪在紫檀描金山水纹卧榻上。贴身的几个丫鬟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在旁屈膝捧着沐盆、巾帕、并脂粉之饰。镂金喜鹊登枝双耳铜鼎内焚着零陵香,缭绕清甜的香味冲淡了些许压抑沉闷的气息。

    肖夫人平生最恨别人提起自己庶女出身,小妾扶正的往事。从前府里那些嚼舌的下人,死的死,撵的撵,自此再也没人敢不知死活地议论了。可方才却被郡主身边的老嬷嬷当着那么多丫鬟,婆子的面刺剌剌地揭出,可气的是自个儿竟然奈何不了她,还被莫名其妙地扣了个犯上的罪名当众掌嘴。偏偏那个郡主还一副高抬贵手的姿态。想想自己被打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却还要感激涕零地向她扣头谢恩。这口气便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来。更心寒的是自己当众受辱,老爷也就罢了,可几个亲生儿子也似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吱声,都这会子了一个也不来请安,真真白疼了他们!也不想想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一群白眼狼!

    正想着,忽有人来回:“大奶奶来了。”帘子一闪,杜芷善风风火火地提裙而入,一面还不忘狠狠瞪了报信却不打帘的小丫头一眼。这杜奶奶是侯府长子王念仁之妻,也是肖夫人的外甥女。此刻她也是闷了一肚子的气:这个郡主来的真不是时候,眼看就要到手的世子夫人之位就要这样糊里糊涂地拱手让人了。看府里那些死丫头,一个个见风使舵的样儿,真恨不得打烂她们的脸。

    肖夫人懒洋洋翻了个身,背对着杜芷善冷笑道:“大奶奶真是贵脚踏贱地啊,这会子才来。怎么不再晚一点等我入了土,好教你搜罗了这些家私啊。”

    杜芷善一听这话,便知肖夫人的牛心左性又犯了,也不敢辩驳,赶忙上前陪笑奉承道:“太太说笑了,上上下下这么些个人可全靠您庇佑。您要是打个喷嚏,或是咳嗽一声,恐怕阖府都不得安生呢。谁不盼着太太福寿双全,贵气绵延。您这会子说这些丧气话不是拿刀刺芷善的心吗?要说这府里最盼着您万福万寿的就是大爷和我了,瑞哥儿方才也是吵闹着要来给您请安呢。”

    提起瑞哥儿,肖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转过身来笑啐道:“你这张嘴呀,过来让我看看是涂了蜜还是沾了糖了?就会贫嘴薄舌的白教我开心。瑞哥儿在外吹了风,怕是着了凉吧,现在可好些了?”

    杜芷善笑道:“赖您惦记着,早起就嚼了些紫姜,方才也服过太医开的汤药。已让奶娘抱去睡了,不打紧的。倒是我们大爷,忙忙的翻箱倒柜找了这盒玉颜回春膏,巴巴儿叫我送过来。这可是高丽进贡来的呢。”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掐丝珐琅小圆盒,递与春剑。

    肖夫人叹道:“还是仁儿心疼我,这么个小东西都想到了。想这些脂粉钗环之类,必是他得了用来讨你欢心的吧,这会子又来奉与我。可教我这老婆子偏了你们的东西了。”

    杜芷善忙道:“嗳呦呦,瞧太太这话。这些个好东西也只配您这般嫩肤丽颜,像芷善这样的无盐陋容,那便是暴敛天物!就是涂了,若被那黑白无常看到,还不抓了回去与他们作伴啊!”

    一屋子的奴才婆子再也忍不住,全都嘻嘻哈哈地笑弯了腰。魏昌家的笑道:“还是奶奶有办法,大半天了太太都板着张脸,奴婢这心啊,也吓掉一半了呢。这下好了,可雨过天晴了。”

    杜芷善遂卸镯挽袖,亲身上前伏侍肖夫人重新匀面上妆。丫鬟上了茶果,便竞相退下了,只留娘儿俩盘腿坐在炕上说着闲话儿。

    肖夫人咳了半日瓜子方道:“你也小心着点,别张口大爷闭口大奶奶的。要知道如今那口子回来了,老爷面上虽然没显出什么,可好歹人家也是皇亲国戚了。你且收着些,别太过张扬才好。”

    杜芷善剥了个峨眉香缘奉与肖夫人,因抱怨说:“我就是气不过!不就是个在外寄养的野种罢了,宗谱上连名儿还没有呢。蓦地就与皇家结了亲。这倒罢了,只是这一回来,那郡主当面给太太没脸不说,连那野种也压了我们爷一头。这些年来我们爷为了这个家没少受累,凭什么让他们两口子捡个现成的。”

    肖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也别野种野种的叫,这要是给外人听见了,又是一场是非。他好歹是个郡马爷了,那个郡主也不是什么善主儿。你别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到时候遭了罪别怪我没提醒你。”

    杜芷善不忿,将手里的茶盅重重掼在雕填戗金四时折枝花卉纹炕案上,哭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从小就没了亲娘,在太太这儿才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先前那个贱人硬拦着我进门,所幸她死了。我又有了瑞哥儿,好容易才在这府里站住了脚。现下不知从哪儿来了个郡主硬是把我比了下去。我倒是无所谓,可我们瑞哥儿那可是带着祥瑞之兆出生的,是侯爷嫡嫡亲的孙子。总不能在宗谱上排在那些阿猫阿狗之后吧。”

    肖夫人喝道:“少胡说,只要有我在,这种事就绝不会发生。你也消停一点,别有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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