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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儿慌忙跪下谢恩,却被王崇正一把拉起来放在了自个儿的腿上。贞儿挣扎不过,登时羞红了脸,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蝶翼一般,在眼睑下留下了一片若有似无的阴影。含羞道:“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⑴奴婢谢侯爷赐名。”
王崇正瞪大了眼睛,惊异道:“没想到你这妮子不仅精通棋艺,更能诗善文,我这里可巧正缺一个懂文墨的,你可愿意留下来侍候。”
贞儿低头沉吟着,细细的指甲狠狠戳进了肉里却浑然不觉,一滴轻盈的泪珠悄然而落,浸洇了月白绫裙,恰似一滴露珠留在了裙上绣着的兰花枝梢旁。再抬起头来时,一汪清泉般的美眸却漾起了阵阵风情,如玉般的面庞洋溢着说不出盈盈妩媚:“侯爷风度翩翩,才气纵横,奴婢蒲柳之姿能在旁服侍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王崇正见她满面飞红,娇羞欲滴,纤细的粉颈如同晚风中盈盈带露的芙蓉一样格外教人怜惜,不由得喉头一动,遂揽过她的袅袅楚腰,百般摩挲着,语中带着几分挑逗,笑道:“南山芝兰,君子所有。⑵想不到我年过半百竟也能体会这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滋味。”
说罢,一把将贞儿打横抱起,疾步走入红绡帐中。那摊开在地的孤本棋谱上落下了一个深深的脏脚印。。。。。。
此时,念远捧着那盘蓝田玉棋子呆立院中,不经意地回头看去,却见书房内暧昧的烛火忽的熄了,留下一片灰暗的剪影。心中不由得一阵伤怀:那丫头到底还是牺牲了自个儿。想她偷偷来找自己谈及霏儿在佛堂里的处境,自己心中自然又是气愤又是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跪在原地给那个追权逐利却左摇右摆的父亲大人施压。
可就是再心急如焚,再无计可施也断然不会无耻到利用一个女人来摆脱困境。但那丫头就那样深深地低着头真诚地跪拜着,眼中满是赴汤蹈火的坚毅与果决:
“您与郡主待我恩重如山,奴婢说过愿意当牛做马结草衔环。贞儿身无长物,只有这一身臭皮囊,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若非郡主仁慈,奴婢与瑜哥儿只怕早就化为一杯黄土。哪里还能有今日的衣食无忧。如今瑜哥儿渐渐大了,又有您和郡主殿下的庇佑,奴婢也算是完成了我家小姐的托付。贞儿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怕自个儿口拙心愚无法尽绵薄之力。
那丫头态度如此坚决,性情又如此刚烈,若是自己硬拦着恐怕她也会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谨明侯素来视棋如命,专于棋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自己前两日曾见他与清客对弈未决,剩下了一盘残局。便教了贞儿几句随机应变。想不到竟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只可怜了这忠心的丫头,本来霏儿还有意认她做义妹,好教她能风风光光的嫁个好人家。如今却委屈她断送了自个儿的终身。。。。。。
唉。。。事已至此,就算将来霏儿要怪,就怪自己不择手段好了。先救她出险境才能不辜负了这丫头的一片热忱。。。。。
念远猛地甩了甩头,双手死死地卡住棋盘,僵硬而坚毅的背影在雨帘中渐行渐远。
夜越发得黑了,雨却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寂寂的深夜,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
⑴出自《孔子家语?在厄》,后半句是“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芝兰的本意是指芷和兰,因“芝”通“芷”字。芝兰比喻才质之美。
⑵出自汉代焦赣的《易林》:南山芝兰,君子所有。东家淑女,生我玉宝。
正文 78:徒劳恨费声(一)
这一日清晨醒来,雨霏便觉着头重脚轻,浑身发冷,胸口也闷闷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突地直往上撞。翠微见她脸色煞白,忙伸手探去,额头竟是滚烫一片,因跺脚嗐道:“前个大雨天的,不教您站在廊下吹风淋雨,非不听。这地儿晚上又阴寒,殿下身子柔弱,这下子伤了风可如何是好。”说罢,赶紧脱下单薄的外衣紧紧裹住雨霏不住哆嗦的身子。
雨霏声音嘶哑,头像要被撕裂了一般,仍强笑道:“偏你这般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夜间不妨,着了些凉罢了,歇歇就好,没事的。”
翠微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般要强。这样不行,奴婢还是想法子出去,好歹弄些姜汤过来去去寒气也好。”
说罢,轻轻将雨霏扶起,慢慢地移至避风处,又将两个蒲团中的稻草摘出,细细儿在地上铺了一层,小心翼翼扶雨霏坐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雨霏知道这翠微平日里虽然不善言辞,喜怒不形于色,但生性刚烈,生怕她因为担心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反倒伤了自个儿,奈何浑身酸痛,竟使不上一点力气,阻止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去。果然不出所料,才一炷香的工夫,门口就传来了喧闹的叫嚷声,雨霏心里着急,却没力气起来,使了好大劲好容易才扶着墙根站起,刚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便摔倒在地。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翠微领着一个婆子进来,忽见雨霏跌在地上,脸色登时一变,忙疾步上前去扶起,一叠连声道:“奴婢才出去一会工夫,这是怎么了,可摔到哪里?”
雨霏见翠微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喘着气儿微笑着摆摆手。
后面的婆子见状上前来蹲了福,笑道:“奴婢奉命给郡主您送吃食来了。”说罢,放下手中的竹制提篮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地落着一碟蟹粉小笼包和一碟水晶烧卖,还有一大碗香气四溢的姜母鸭汤。
翠微见雨霏脸上满是询问的表情,便出声解释道:“这是大厨房的常婆子,奴婢适才在门口依旧被挡了回来,可巧她就来了。”
雨霏一见那些吃食都是自个儿平日里最爱吃的,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暗暗猜度:大厨房里那些势利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心了,莫不是有人暗地里授意的。依肖氏素来阴狠狡诈的行事作风,若是命人在食物里下毒造成自己畏罪自杀的假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样想着,面上却一点异样也不露,反倒笑着推辞道:“辛苦你了,只是本宫这里还供着菩萨呢,吃这些怕是不相宜。倒是劳烦你白跑这一趟。”
常婆子为难道:“这是兰姨娘特意吩咐下来的,奴婢可做不了主。郡主若实在吃不下,不妨赏了我吧,一大早儿就预备着这些吃食,又巴巴地忙着送过来,奴婢自个儿都还没来得及用饭呢。”
雨霏闻言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忙问道:“兰姨娘?哪个兰姨娘?本宫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常婆子眉梢一挑,语气里有着隐隐约约的轻蔑与嘲讽:还有哪个兰姨娘,不就是伺候瑜哥儿的贞丫头嘛。如今她可是府里的贵人了。啧啧啧,那蹄子平日里呆呆笨笨的样儿竟然也能被侯爷相中,今早就抬了姨娘,直把太太气得个后仰叉。素日倒小看她了。”
雨霏心里登时一抽,痛得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却浑然不觉。翠微虽然平时以忍功最好著称,可贞儿那夜的殷勤这会子想起来却有些惺惺作态的嫌疑,于是也禁不住气愤道:“主子才刚落难,她就忙不迭的攀高枝去了,没的教人恶心。”
雨霏心中大恸,低声呵斥道:“别胡说!”
雨霏心里明白:贞儿绝不是背主忘恩的人,她本性纯善,刚毅,况且就是因为她的生母曾为人小妾,连累她受尽苦楚,不得已卖身为奴。所以言谈间极其痛恨那些三妻四妾的薄情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富贵委身于一个年过半百、妻妾成群的老头子。
复又想起她昨夜离去时眼中似乎满是玉石俱焚的决绝,看来江嬷嬷将装着砒霜的小瓷瓶儿塞给自己的那一幕定是被她瞧去了,可恨当时竟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来,任由她为了救自己牺牲了自个儿,成了这侯府深宅之中可笑又可悲的兰姨娘。。。。。。
正想着,常婆子已经风卷残云似地将篮中的吃食一扫而空,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用衣袖抹了抹油光光的厚嘴,这才皱着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半晌方一拍脑门道:“哎呦,瞧我这记性,真是老背晦了。郡马爷还吩咐我伺候您去上房呢,说是巳时要在那儿议事。一忙竟全忘了!”
翠微见她吃得满嘴油光的样子,禁不住哼了一声讥讽道:“我看您是吃忘了吧。这会子才想起来。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郡主都还饿着呢,你倒吃的顺溜,还不赶紧回去再预备些清淡的斋食过来。”
常婆子被她说得有些脸红,讪笑着低头不住地搓着衣角儿。
雨霏听那常婆子所言,心中一动,暗想念远应该能领会那日匆忙之中给他的暗示,事情必是已经有了些眉目。又见常婆子似有为难样,怕是这会子厨房也只剩残羹冷炙了。遂摇了摇手,叹了口气对翠微道:“罢了罢了,昨夜怕是真的着了凉,我这会子直想吐,就是做了来料也吃不下什么。还是别麻烦了,你去打盆热水来,咱们略梳洗一下就赶紧过去吧,可千万别耽误了事儿。”
又见翠微眉头紧皱,贝齿咬着下唇,一脸的担忧之色,只得勉强扯出了个看似轻松的微笑,拍了拍翠微的手柔声道:“好了,我没事的。天虽然放晴了,这里却还是这般阴冷,咱们快走吧,出去晒晒太阳也好,我可真的受不住了呢。”
翠微只觉得雨霏拉着自己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又见她脸上出现不自然病态的惨白,甚是憔悴,自然又是自责又是忧虑,可眼下也实在没法子可想,心里只能暗暗念佛:但愿郡马爷这回能查出事情真相,还郡主一个清白,莫要让她柔弱之躯再受此等煎熬。。。。。。
正文 79:徒劳恨费声(二)
雨霏和翠微赶到谨微堂时,王崇正、肖夫人等人早已恭候多时,就连暗香阁一干伺候的丫鬟媳妇婆子们也黑压压地站了一地。
肖夫人见雨霏身形消瘦,面容倦怠,完全不似昔日神采飞扬。心里登时乐开了花,一边笑着迎了上去,一边幸灾乐祸道:“嗳呦呦,我的郡主娘娘,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瘦的这么着了?”
说罢,佯装关切,顺势扶住雨霏的胳膊,凤仙花染得通红的长指甲深深地扎进雨霏单薄的衣衫中,一行低声笑道:“真有孝心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光念几卷破经文有什么用,背地里少存些腌脏心思那才是正经呢。”
王崇正眉头微拧,冷眼旁观着不发一言。一旁的贞儿几步上前隔开肖夫人使坏的黑手,不露痕迹地将她挤到一边儿。柔声道:“郡主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爽快?不如让妾身先扶您坐下,再找个郎中来瞧瞧可好?”说着,又一叠连声吩咐人去准备热茶热汤。
肖夫人眼见一刺未平又添一刺,仅仅一夜,凭空又多了一个眼中钉。已是满身的不自在,心里暗恨不已,却碍于王崇正不便太过放肆,只能将手中的帕子当作贞儿肆意撕扯着,指节都有些发白了,两眼险些喷出火来。又见王崇正满眼笑意地任由贞儿吩咐这个指使那个,半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目光里充溢着从来没有过的怜惜与宠溺,底下的媳妇婆子们都是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见她新贵得宠,无不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奉迎着,瞧她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