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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夫人身边的丫鬟听了这话,一个个身子颤抖,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雨霏忽觉有些不对,忙急急地向碧纱问道:“杜若呢,怎么从方才没见她?”
碧纱摇了摇头,晃着脑袋四下乱瞅,还是一旁的翠微回道:“杜若姐姐一大早就被老太太屋里的福儿叫走了,说是打几个络子,老太太急等着用呢。”
雨霏心下一沉,暗道不好,忙在翠微耳边低声吩咐道:“这事儿不对,你赶紧去春晖堂叫杜若回来,就说我的话,只管躲在自个儿屋里千万别出来,万事都有我呢。”
一语未了,便听得有人道:“老太太来了。”
肖夫人一见安老太君就像得了救星一般,忙冲过去拉扯着她的衣摆,扬起胭脂横流哭得脏兮兮的脸,满嘴乱嚎道:“老太太,昨个仁儿托梦给我了。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地底下受苦,连个说梯己话的人都没有。想着自个儿一辈子无妻无子好生凄凉,求着我给他定一门亲事,也免得到了阴间还是一个孤魂野鬼。”
安老太君一听这话,心中凄楚,不由得滴下泪来,一时竟哽咽难言。直拉着肖夫人的手涕泪横流。好半晌方才哭出声来,道:“我的乖孙儿啊,你怎么也不来瞧瞧可怜的祖母。好没良心。”又抽抽搭搭地问道:“仁儿可还跟你说了什么?他心里可有何意的人儿?”
肖夫人乃泣道:“有到是有,只怕郡主娘娘舍不得。就是前些日子,仁儿向您提起的杜若姑娘。”
安老太君点了点头道:“我倒是老背晦了。如今善丫头出家,瑞哥儿又,唉。。。不提也罢。谁知仁儿这一房竟绝了后。”声音竟是越来越轻,到后来心里越发难受,竟说不下去了。
肖夫人忙趁热打铁道:“正是呢,若是瑜哥儿养在身边,也有个摔盆引灵继后香灯的。偏生他得了郡主娘娘的眼,教我也难说了。我是人微言轻的,求老太太和郡主娘娘说说,就看在瑜哥儿的面子上,将杜若许了仁儿吧。我一定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好生疼爱。”
安老太君闻言,低头思付了半晌,方才道:“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这般要死要活吵闹不休的。你且先回去养着,我自有一番道理。”说罢,抬步绕过那些纸钱灰烬径直进了正间。
雨霏只得跟了进去,命人奉过茶,便冷冷道:“老太君不必再说。本宫主意已定。咱们侯府也是书香仕宦之族,翰墨诗书之家怎能似那乡野小家小户一般糊涂愚鲁。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会教别人笑话。更何况今上乃仁厚爱民之君,断不会对此等荒谬之事坐视不理的。”
安老太君还没开口,一旁搀扶着她的王崇业便插话道:“郡主此言差异。想这冥婚的习俗自古有之。《诗经.王风》中就有云:榖则异室,死则同穴。三国时期,曹孟德就曾为早年夭折的爱儿曹冲聘甄氏亡女为妻,与之合葬。远的不说,就是当年鼎鼐伯的大儿子定了姜氏女,才刚刚过定便一病不起身登极乐,那姜氏女不是照样被迎娶过门。圣上还钦赐贞节牌匾给伯爵府,一时传为美谈。”
雨霏心中一阵冰凉,拿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换来阖府的尊荣光彩,这种事居然还能被人津津乐道引以为傲。不由得又多看了王崇业一眼,心里暗道:“看来这位侯府的二老爷可着实不简单呢。”因冷笑道:“二叔说的这些都是原先两家定过亲的,可杜若却从未许过人家。”
安老太君一听王崇业所言,却满意的连连点头,到底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讲什么都能说到人的心坎上,便语重心长道:“茔地里若是出现孤坟,那是要影响家宅安宁和子孙昌盛的。郡主就算是为了远儿,也要细细思量其中的厉害。老身知道郡主是怕委屈了杜若那丫头。细想一想,这也是为了那丫头好不是。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纵使郡主为她再费心,也不过是嫁给稍稍殷实点的小户人家罢了,哪有嫁入侯府做主子奶奶体面风光。”
见雨霏还要说话,便一摆手皱着眉头道:“仁儿虽然去了,杜若那丫头若嫁过来,老身绝对不会亏待她的。她若能守着,过个一年半载的,老身做主从族里抱一个过继到仁儿名下,让她将来也好有个依靠。若有了别的心思,老身也不拦着,等除了服,我收她做干闺女,亲自给她张罗,也不必动用公中的,我自有梯己拿出,保管教她风风光光地出门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雨霏被安老太君和王崇业左右夹击,堵得无话可说。心下暗想:此事老太君只怕早就知情,这才将杜若一早儿叫去好辖制自己。如今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了。就算执意不从,只怕那边也会强行让杜若与王念仁的灵位拜堂成亲,那时就再无转还的余地了。如今之计,只有先假意应允下来,再徐徐图之,或许能有个转机。
因和缓了脸色,赔笑道:“如此甚好,孙媳年纪轻哪里知道什么轻重。难为老太君想得周全。只是这到底是姑娘家一辈子的事儿,虽说咱们瞧着是千好万好的,也要她心甘情愿才是,免得将来不安于室,闹出什么风波来。那丫头这会子也不知跑到哪里疯去了,等她回来,孙媳亲自问过,再带去给老太君谢恩,如何?”
安老太君见她这般恭顺,便又喜欢起来,因告诉雨霏道:“不用如此麻烦,我已经问过那丫头了,她喜得跟什么似的,满嘴答应着。那孩子也是个知礼识趣的,原要过来给你磕头,只是日子太急了,有好些东西要预备的,我就留她在春晖堂多住几日,也好帮着张罗张罗。”
雨霏心下一沉,勉强笑道:“怎好打扰老太君,这种小事还是交由孙媳吧。我有一些素日的梯己首饰倒还要她过来细细儿挑去做嫁妆呢。”
安老太君拉着雨霏的手,笑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哪里还能操劳这些。说什么打扰,我是真心喜欢那孩子。”
雨霏闻言,料得安老太君是执意要将杜若作为人质逼她就范了,也只得虚与委蛇地敷衍道:“如此说来,倒是那丫头的福分了。有老太君在身边谆谆教导,她也能学些眉眼高低,为人处事。”
安老太君笑道:“教导不教导的,我那儿冷清,只想着多个人知冷知热地说说梯己话儿。”
说罢,又和雨霏寒暄了几句没要紧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扶着丫头去了。身后,雨霏却瘫坐在黄花梨番莲纹交椅上,眼前发黑,心乱如麻。。。。。。
⑴阴阳婚与阴婚即冥婚不同,阴阳婚是指活人和死人成婚。而阴婚即冥婚是指死人与死人尸骨合葬成婚。
正文 132:同穴窅冥何所望(二)
132:同穴窅冥何所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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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太君前来讲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为的就是要雨霏答应杜若之事。雨霏自知杜若如今在安老太君手里,投鼠忌器,也只得满口含笑答应了。想着先虚与委蛇再徐徐图之。一时安老太君心满意足地回去了,雨霏这才歇下伪装,以手支腮,歪在椅中茫然无语,若有所思。
江嬷嬷和身边一干丫鬟明知其故,也不便多言,都在一旁静静地侍候着,竟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江嬷嬷方使人捧上一碗燕窝粥来,因款款劝道:“郡主早上未曾用膳就被那些人韶叨纠缠着,这会子先用些粥食垫吧垫吧。”
雨霏瞧着那珐琅彩莲荷纹碗中香气四溢软滑粘糯的吃食,一时却没了食欲,胸口一阵憋闷,作呕不迭,一旁的小丫头忙捧上白釉刻花花卉纹唾盂来。雨霏搜肠刮肚地干呕了半日,方才从丫头手中接过帕子,慢慢擦去嘴角的残渍,直喘着细气儿摆手道:“不用了,我这会子什么也吃不下。”
江嬷嬷忙嗐声道:“嗳呦,我的郡主娘娘,您就算不顾忌自个儿身子,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小主子,万一饿出个好歹来,岂不正中了那起子恶人的意。”
雨霏闻言,一时灰心,轻轻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得滴下泪来,哽咽道:“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自打托生到了我的肚子里,就担惊受怕,寝食难安,没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如今怕是连最疼爱你的姨妈都见不着了。”
江嬷嬷闻言,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碧纱和翠微便带着底下的丫头婆子们低头躬身鱼贯而出。
江嬷嬷见左右无人又上前低声劝道:“老奴知道您跟杜若姑娘素日亲厚,感情非旁人可比。但女儿家总要出门子的。说句冒犯的话,就凭那丫头卑贱的出身,便是嫁到别人家将来也是要受人诟病的。倒不如进了侯府做奶奶,虽然有名无实,却有侯府这个大靠山,谁还敢多说什么。更何况养在内宅,又是个寡妇身份,不比那些市井妇人,遇见的人也不多,倒不怕被瞧见将从前那些事儿挖出来。”
雨霏闻言越发烦躁不安,登时拉下脸来,冷冷道:“妈妈怎么也糊涂了。您在外边也是见过世面的,又常在各府的内院走动,难道就没见过鼎鼐伯的大儿媳姜氏。往日里风言风语听得她在那伯爵府是怎么个情景,最后又是怎么没的,您难道都不记得了?”
江嬷嬷这才垂头扶着衣襟喃喃道:“老奴还是前些年见过这位姜奶奶,整个人形销骨瘦,面如纸灰,身子单薄得好像吹口气儿就能吹走。说到底,也是她自个儿想不开,在伯爵府里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伺候着,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她到整家里做出那一副活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不死不活的样儿,最后竟然还吊了脖子,弄得阖府不宁。那府里的下人直到现在还时常抱怨姜奶奶是个克夫命,丧门星呢。”
雨霏心中顿时涌起一丝无力感,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男人都是对的,女人永远是错的。红颜祸水是女人,狐媚惑主是女人,克夫败家的也是女人。男人的失败过错总是要拿女人的不是做借口。而他们却永远高高在上,十全十美,静静地冷眼俯瞰着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在肮脏腐朽的泥潭和世人恶毒的吐沫星子里挣扎赴死。最可悲的是这些在泥泞和口水中同样受苦受罪的女人却看不清这不公平的待遇,反倒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以命为借口自我沉沦,甚至鄙夷诋毁着同样挣扎求生的同伴。
也许从前,她也会怨天怨命,可死过一次,却深深地明白了我命由己不由人的道理。
过了半日,雨霏方抬头凝视着江嬷嬷,眼中全是痛惜的神色,声音却越发清晰锋利:“妈妈既然知道那姜氏的凄惨下场,为何还要让杜若也跳入火坑。”
江嬷嬷嘴唇抽搐着,好像在寻找言辞自圆其说。好半晌,方才讪讪道:“老太太仁厚和善,也亲口答应了要善待杜若。您和那丫头一向亲如姐妹,这回正好成了妯娌,岂不是比往日更亲近上几分。再者要是将来能以老太太干孙女的名义再嫁,也是一件风光体面的事儿不是?”
雨霏揉着酸痛的额角,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怕杜若等不到那一天了。”
江嬷嬷眉心一动,便追问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好好儿怎么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