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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去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可月上中天时,他还没有出来。中间,几度清醒的郭嘉都要闯入老头房中,但都被大家阻止。
“少爷。”魏续见众人坐在那里谁也不肯动,就命人端上了些加盐的清粥。
叶晓易把粥碗推开,魏续又捧给别人。赵云、於夫罗摆手,而聂辽则暴跳如雷地将粥碗掀翻在地,还要抽刀砍了魏续。
“吃什么吃?谁还想吃?”聂辽被赵云拦住,又将魏续一顿痛骂。
“辽哥,他也是为了大家好。”替魏续辩驳了句,叶晓易将他拽到身后,又示意叶龙、叶虎站得近些。如果聂辽发疯起来,她自忖不是对手,而事态突发,赵云、於夫罗也未必拦得住。
“你坐下。”赵云皱眉,把聂辽按回椅子上,“虽然不知道先生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却能猜出先生为何第二个找你。你性如烈火,不知收敛,先生想必担心你日后胡乱办事,才先把你叫去吧。”
听了赵云这话,聂辽不吭声了。叶晓易看聂辽的表情,明白赵云猜对了。同时,她也想到,如果按照赵云如此论断,那么老头喊人的顺序似乎大有深意。
聂辽是五个人中最尖锐的,排顺位二;赵云内敛,有本领但稍逊锋芒,排顺位三;於夫罗是外族人,所以要放在郭嘉前面;郭嘉是正式的弟子,定是排到后面,以要事叮嘱。
那自己为什么排第一,而吕布又为何排最后?
除了询问来历,老头并没有嘱咐自己要做什么……
叶晓易站起身,走向卧室房门。她听到了里面有脚步声,而此刻差不多是凌晨三点,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
老头睡了?他还好吗?
叶晓易抓住吕布的衣袖,用目光询问着。其余四人也围了上来,盯住吕布。
“先生去了……”吕布反手合上房门,在郭嘉瞪圆眼睛的瞬间,一记手刃切上他的脖颈,“成廉、魏越,你们带郭少爷下去。”
“是。”成廉两人抱起郭嘉,把昏迷的他给带走,而屋子里面,重归死寂。
没人说话。唯一可能做出傻事的郭嘉被吕布弄昏了,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家鱼贯进入卧室,看了眼老头的遗容。
叶晓易发现,老头嘴角有抹安心的笑……
发丧、停尸、出殡。
叶府对老头的死没有宣扬,大家在吕布的带领下悄悄进行着。据吕布说,安静地离开,也是老头最后的愿望之一。
丧衣是赵云去晋阳找名工匠特制的,裹尸体的布帛也选择了上等的锦。只是安葬地并没有选在青山绿水之处,而是选在了叶府里的那块墓地。
这也是先生的遗愿。
吕布如是说,指挥戴孝的家丁把棺木下葬。
郭嘉并没有参与这一切。他被成廉、魏越两人用刀柄控制在昏睡状态中,待醒来时,发现老头的碑都竖立起来了。
碑上无字。
老头没有留姓名给吕布,也没让他将自己的姓名刻在碑上。所以,碑的正面很光洁,而北面则是六人的落款:吕布、赵云、聂辽、於夫罗、叶晓易、郭嘉。
碑前都是鲜花。
府里的人几乎跑遍了并州,将能找到的鲜花都移植回九原,种在了老头的墓前。
“……我……没看到先生最后一面……”郭嘉坐在墓碑旁,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碑石上,“晓易,你说先生一个人在下面是不是很孤单?”他不等叶晓易回答,就又接着道:“我想下去陪他,你说好不好?”
不好,十分不好。
所以,老头才会让吕布把你打晕。
叶晓易觉得脸颊上都是湿意,她抱住痛哭的郭嘉,让他把头埋在自己的颈窝处。
风很凉,也很大,足够把泪水吹干、带走。
风中还有很多细小的声音,像是无数个人在讲话,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天下是何其大,却只有一个九原,而天下人又何其多,却也只有一个先生。
叶晓易嗅到风中花香,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刀柄。她一只手拍拍郭嘉,另一只手抽刀,一刀斩下了在风中摇曳的花朵。
七零八落,四散纷飞。
叶晓易望着花的碎片。
看它们落在泥土中,又被风带向了远方……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后会有期(上)
天气渐渐冷了。土地开始僵硬,家畜们也都喜欢蜷缩在圈里,任凭小女仆怎么喊叫,都不肯挪窝。只有母鸡们还算敬业,蹲在笼子里增产报国。
“鸡蛋收好了没有?”沈娴站在众女的后面,指挥大家把鸡蛋都放在叶晓易“发明”的蛋箱上。这些蛋是要运送到五原郡各处的叶家连锁食肆去的,统一供应,统一销售,好形成品牌效应。
“娴姐姐,少爷他们……还在为先生难过?”小婢女小心翼翼地收好鸡蛋,望了眼叶晓易等六人的住处,发现那里还是同往常一样寂静。
前些日子,吕布带队,叶家倾府而出,去围剿云中郡最大的马贼。听熟识的家丁讲,那日战况惨烈,马贼凶悍不说,人数也占了上风。可六人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尤其是聂辽,一个人单挑数十个,虽被暗箭射中了七八处,却还奋勇杀人,将对手挨个劈在马下。
大获全胜,财宝搜刮了无数,对方的马也一匹没有放过。可依然没有人高兴,甚至连刀剑上的血迹都懒得去擦拭。大家冷眼看着那些钱财入库,再没有当年的兴奋跟得意。
老头死后,如夜晚平静河水一般的消沉,就这样覆盖了叶府的每个人。
从小虫鸣叫的夏天,六人的心沉寂到秋日,直至墓前的鲜花纷纷凋落,雁群也开始南飞。
生老病死的,岂止四季?
沈娴冲众女做个噤声的手势。她看到聂辽正往这边来,如果小婢女的话让他听到,恐怕他又要暴跳如雷了。昨日就有个家丁忘记了此事,在他面前提到了老头,结果,差点被聂辽给捏死。
“新鲜的蛋啊。”聂辽走到鸡舍旁,随意捡了几个,丢到沈娴的怀中,“给我多加点葱花,煎个蛋饼。”
“……好……”沈娴收好鸡蛋,想去厨房,结果走了两步,就被依然阴沉着脸的聂辽拉住。旁边的女仆们见状忙推着装蛋箱的车离开,留两人单独相处。
“聂少爷,奴婢要去做事了。”沈娴试图抽手,但腕子依然被聂辽抓得紧紧。
“去我房里。”聂辽把沈娴手中的蛋夺去,丢在地上,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要吃煎蛋的事情。
“……聂少爷……”沈娴咬住嘴唇,缓缓摇了摇头,“叶少爷说过,我不可以答应你。”
“管他做什么?我让你走你就……”聂辽拽住沈娴要往自己的院子带,可回头,却看到魏续一脸尴尬地站在“养殖中心”的院门口。
“那个……我家少爷找您……”魏续看聂辽的表情,忙往后一撤,“吕少爷他们也在,好像是您家的人来了。”
“……煎蛋……”聂辽听到那话,就放开了沈娴,瞪了眼魏续后,就匆匆赶往众议院。
谢谢。
口中默念那两个字,沈娴朝魏续一拜,魏续笑笑,跟随聂辽的脚步而去。
众议院里坐着四个陌生人。他们坐在椅子上,很不习惯地扭动着屁股,其中之一,还好奇地观察身旁茶几上画了加菲猫的瓷质花瓶。
“少爷。”他们见聂辽大踏步进来,就从怀中掏出书信。
“你们怎么来了?”聂辽见到这几个人,也没来得及坐下,站在那里就看了遍家书。
“少爷。”四人躬身施礼后,抬头看着聂辽,不再说话。
“算了算了,都是我的兄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聂辽拦住要避开的吕布等人,将书信丢给他们。
叶晓易接过一看,发现上面说聂辽的母亲生病,让他回去。
“……上次拜访她老人家的时候,还康健着。”赵云半年前陪聂辽回马邑探亲,记得聂辽的娘身体很好。
“嘿,她怎么会不好?”聂辽拽过聂府家奴中的一人,“我娘为什么骗我?”
“少、少爷……”那家奴看到同伴眼色本想撒谎,可被聂辽瞪住,就乖乖吐出了实话,“她老人家十分想念你……她听说先生……那个……所以……叫小的们来接您回去。”
“混账东西。”聂辽一个大嘴巴将那个人甩到旁边了。他烦躁地在地上走了两步,又从怀里掏出几串钱丢给那人,“算了,也不怪你们。你们先下去,随便在九原转悠转悠,今天食肆里还有很好吃的东西。还有……把那个带走吧。本少爷替你们结账。丢人啊,没见识,连十二国友好贱猫都不认识。”
聂辽指指画有加菲猫的瓷瓶,跟叶晓易道:“入公帐,算我头上好了。”
“谢谢少爷。”眼睛一直没离开花瓶的那个家奴欣喜若狂,上前抱住花瓶。叶晓易则公事公办地示意魏续在聂辽的账上扣去这个花瓶的钱。
“喂喂,我客气一下,你还真扣啊。”聂辽见魏续记账,心碎了无痕。
“嘿嘿,按照杀人数目分赃,辽哥你比云哥挣得还多,怎么会心疼如此小钱。你也知道,我名下的陶瓷厂运转很艰难嘛。”叶晓易笑笑,将屋里的郁闷空气多少驱散了些。
“不提这个。”吕布见闲杂人等都退下,便合上了屋门,郑重问聂辽道:“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走?
甚至没有问是不是要走,吕布就确定聂辽会走。
叶晓易黯然,但也明白,老头仙逝,聂辽等人留在九原学习的藉口便没有了。各有各的家族,各有各的道路,大家迟早是要分开的。
“老大,虽然我娘身体没有大碍,但她也是想念我,才出此下策。”聂辽顺手把那封家信给烧了。看着火苗跳动,他无奈地笑笑:“跟先生这几年,我学了不少东西。和几位兄弟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如果不是碰到大家,我不可能过上如此快意的日子。”
“既然要走,就走得爽快些,干嘛婆婆妈妈。”郭嘉在一旁插嘴。可说完,眼眶又有些红。
“……既然辽哥去意已定。我想……”众人再次沉默中,於夫罗说话了。他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被话憋的还是惭愧。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质的圆形小牌放在了桌上,脱口而出的话又有收回的趋势。
你也想走?
叶晓易不认识那金牌上的字,但她知道,最近有匈奴人潜入了九原附近,而於夫罗则偷偷地跟那些人会面,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从兄弟的角度看,於夫罗的表现让每个人都满意,但从历史的角度讲,她难免不相信於夫罗。所以,她有了八亲随后,一直让叶玄、叶武盯着於夫罗的动向,而据那两个人回报,於夫罗这一年多来频频接触匈奴人,似乎跟那些人谋划什么。
主人,请务必当心於夫罗。非我族类,他的心肠肯定不能像其他几位少爷那样。我们叶府现在如此声势,如果他联合族人偷袭我叶府,那……
跛脚叶虎的话声犹在耳。叶晓易虽不认同他所言,但也觉得於夫罗可能筹备回匈奴的事宜,毕竟,匈奴左贤王之位是他的,他不可能跟自己和吕布等人在九原厮混,过闲适生活。
“你家里安全了?”聂辽惊讶,很好奇地拿过於夫罗的金牌瞧,发现上面刻着图腾,似乎是匈奴部落的贵重之物。
“嗯。”於夫罗笑笑,见众人不吭声,便道:“云哥,我听说你半月前也收到了家信?”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后会有期(下)
重磅炸弹投入了水中。
大家吃惊地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赵云,发现赵云也把头微微低下。
“云哥,难道你也要走?”郭嘉上前,拉住赵云的手,见赵云也从怀中掏出家书放在桌上。那家书跟聂辽的家书灰烬、於夫罗的金牌摆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