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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难重重。
比如:伯言说,我们不能打狗了,我们去捉鸡吧。
那些老将军就会说,捉鸡有什么用,捉鸡,狗能跑吗?我们一定非打狗不可!
伯言说,军令如山,说不能打狗就不能打狗,你们立即地去捉鸡!
那些老将军就手抚佩剑,僵持了好久说,好罢。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捉过鸡,有时还要齐声地提抗议,用那么多高大的身形将伯言圈在他们黑乎乎的影中间,半分请求半分威胁地说:大都督,我们去打狗吧。
伯言除了紧紧地捏住剑柄,说句 “不可以”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我这里说的 “捉鸡”是指全面的防御性准备;而 “打狗”则是主动对刘备军采取攻势。战争初期的节节失败使诸多将军认为惟有拼力死战,才能夺取成功并且鼓舞士气,但伯言却坚持他早已定下的大目标:死守夷陵,等待战机。
“刘备兵力众多,我军仅有五万之众,还分给了孙桓将军一部分兵力,正面攻击怎么可能成功!所以一定要静心忍耐,做好各地的防御工作,找到敌军的疏忽之处才能一举击破!”伯言对我说。
我说陆大人,同样的话你已经对我说过四遍了,我都可以背个八九不离十了,但是你对我说有什么用处呢?你应该对潘将军、韩将军、徐将军他们说才对呀!
伯言没有说话,只用齿咬住下唇,咬得唇上留下深深的牙印,明亮的眸子被忧愁笼罩。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不通!与他们说不通!”
我端着一个朱漆的大食盒,迈进伯言的军营。
我看见伯言正毫无倦意地将眼睛缝在精致的地图上,右手持笔在图纸上涂抹,左手则很是用力地按紧太阳穴,还在抚着眉。他披了件华贵温暖的裘衣,是孙阑夫人新近托人带来的。
我忽然想帮他干点什么。自从到了夷陵,我除了吃饭睡觉瞎逛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干。老实说,我也实在不知我能够干点什么,难不成帮士卒去磨枪吗?我这种傻瓜一定会将枪头越磨越钝连鸡都杀不了的。
唉,只能当当伯言的服务员了——— 我很悲哀地想,随即将那个沉重的食盒猛力往几案上一放,说:“陆大人,用膳啦。”
“嗯?明鹏,你来得正好,你看这里……”
“陆大人,吃饭啦!”
“哎,就在这一带的绵延山脉,刘备他们……”
“陆大人,该吃东西啦!”我边以十分强硬的手段将案上地图劈手抢过,边费力地打开食盒从里面一碟一碟地拿小菜,一碟一碟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案面,使几案顿时成了一张规模直可一观的调色盘。
“我不想吃。”他深深地叹气,明眸无光。
“你不想吃?”
“嗯。”
“不想吃就放那里吧,饿了就自个儿吃。”我咕哝一句,“别饿得紧了连吃的力气都没有哟!”
“你给我把它们都收走!”伯言忽然低低地吼了一声,“明鹏,这时节你不要与我开玩笑!”
“谁与陆大人开玩笑啦?”我冷笑,“都督真差。”
“你说什么?”
“都督真差!”
“你是在用那套拙劣的激将法么?”
“不是的,都督真的很差。”我继续冷笑(要维持这种表情可艰难得很,害得我每一寸面部肌肉都酸疼起来),“都督还记得周大都督么,周郎以三万之众面对三十余万曹军时,有没有像都督这样寝食不安,有没有像都督这样连话都听不进去,有没有像都督这样只知道咬着唇在军营中发愣? 周大都督似乎没有这样罢,而陆大都督呢?”
他愣住了。
我知道我伤了他的自尊。
周郎是伯言心中长久以来追逐的目标,这目标太炫丽太夺目,似乎也过于的高高在上,是以伯言并不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了周郎,比如他的忍耐力与对政治局势的把握力。他气喘吁吁企图超越的,是一个被他美化了的周郎的影子 赤壁之战时,周郎当然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那简直是一定的 但当时职位尚低的伯言,看到的只是周郎的 “公开形象”,必定是经过包装的稳定潇洒,翩翩自若,成竹在胸——— 他便将这当了真。这时在伯言面前提起周郎是很不应当的,我不应该强化他那段记忆,但我也明白现在只有用那段记忆深深地刺激了他,伯言才能够做得更好——— 至少很爽快地吃饭和睡觉。
“明鹏,我们可以击败刘备么?”他忽然问。
这句话问得很不该!我想伯言有点取巧,如果他知道我有预言的能力,他这么问就是在央我告诉他未来的战局!这不好。
“我……”我沉默。
“我以为可以。”他笑了,笑着冲我挑了挑修长的眉,我以为可以的!即使你说不可以,我也一定以为可以!”
他笑得太真诚了。
“嗯……那么,可以就可以了罢……嗯。”我说。
“既然可以我为什么不吃饭呢!我又为什么不睡觉呢!”伯言的口气介乎于反问与自问之间,而后又加了一句,“那当然是因为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干,只是因为我有太多的事要干罢了。”
他在否认自己的焦灼,否认他一度无法承受的不安。但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隐瞒了多少扭曲了多少,他能够安安稳稳地吃饭与睡觉,不就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么?
伯言吃的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一点,一天没吃饭的他吃起来还是那么儒雅与斯文,看他吃饭你会觉得他是温吞水一样的人,他不是。
吃完了就去榻上睡觉。
我替他松开宽大的腰带时,仍然闻到了那幽雅非凡的桂花香味。
之后我第一次,半跪着替伯言脱靴子,扶起他的脚搁在我曲起的膝盖上。我的手抓住靴跟,轻轻地往下褪。明白伯言的局促,他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良久才闷闷地说:“你这样,怎么过意得去,你这样……”
我说没有什么,陆大人你安心地睡,小心保重身体才是上策。
“睡着了无法看到你,这是件憾事。”伯言歪枕着头,又道,“不过,也许会梦见你,梦见你又在不知天高地厚地骂我?
”伯言熟睡了之后,我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脸,小说家言夷陵之战时伯言是个青年英俊,其实不是的——— 伯言已经四十岁了,依稀的青年神采还恋恋不舍地驻留在他的脸上,再加上一份人到中年时特有的成熟魅力,更使他显得持重而俊挺明达。由于长久以来的良好保养,贵族的气息使他看来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他熟睡了,我在他身旁坐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几次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但终于忍住——— 我走了出来。
春天从小草绿油油的脑袋尖上冒了出来,被长久的严寒冰冻住的活力似乎也随着草地的零星泛绿而舒展开来。整个军营处在一种苏醒的躁动之中,令我疑心某一天,营帐都会因为这种不安定的因素而自个儿溜达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大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露天地睡着。
相峙的战况没有什么改变,但孙桓将军在夷道一带却陷入了困境:他被蜀军前锋部队包围于孤城中,狼狈十分,好容易教人突围来夷陵求救,伯言却决定不发救兵。这个行为将韩当徐盛等老将给惹怒了,他们好半天才将迟迟不发动进攻的怒气给压下去,这会儿,怎么着?不救孙桓将军?!孙桓将军可是吴王的族侄啊,他被困夷道,万分紧急,陆大都督却不肯发救兵?他宁可将大多数兵力耗在这儿白吃白住不动分毫,也不愿意分出点兵力去帮助孙桓将军突围么他想要害死孙桓吗!?
怒气从他们额角的青筋中迸发出来,他们经久沧桑的脸上爬着若干条青色蚯蚓。在一旁冷眼相看的我就像在观看一部立体电影一样,毫无更改的历史让我觉得无趣而又舒坦。我很久没想过阿音和阿奇了,那两个与我一起由 20 世纪穿越时空的伙伴……如果他们在蜀……不不,他们没有理由更易历史,伯言不能败,他不可以败的……三足鼎立才能保持均势是我们一致的观点,吴若灭亡,蜀也一定会随之而亡!因为夷陵之战如果伯言败了,蜀得到的只能是吴的边缘地带;而壁上观已久的曹丕再蠢也会乘此时机下江南来争夺战利品,他会比刘备先一步争得东吴的腹地——— 兵力集结在夷陵的江东,腹地如武昌、柴桑、樊口一带防御力相对空虚,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伯言此时正在营中正色说话,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
“孙桓将军城池坚固,粮草充足,而且深得军心民心,他完全有能力应付得来,为什么要派救兵给他!不足五万兵力对付刘备七百里连营已经够紧张的了,再拨出兵力去万一要有所行动岂不十分危险?!”
“但大都督你有没有行动呢?”
“大都督受主上重托,应当积极筹备才是,为什么一直坚守不战?”
“坚守下去刘备就会退兵吗?大都督在等待什么?”
“孙桓将军是主上的族侄,万一有什么差错,责任由大都督承担吗?”
“是,责任就由我一人承担!”纷乱中我听见这样一个高亢的声音,神色不禁为之一凛。
“大都督承担得起吗?”又听到一声巨响,怦然地像是几案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这声音可真是骇了我一跳,忍不住疾步走近军帐做起“隔布有耳”的勾当来了。
“你们那样担忧孙桓将军干什么?你们不相信孙将军持守的能力吗 你们不相信本都督的判断吗 在击退蜀军之后,孙将军处自然可以得到解围,你们难道一定要扰乱全盘计划而后快吗?”
“大都督的计划是什么,就是一直死守在夷陵等待敌军自退?”
“大都督不要忘记主上的托付啊。”
“大都督如果怯于应战,不妨坐守夷陵,让我们与敌军去杀个痛快!”
“是啊,是死是伤我们认了,有了功劳就归大都督你好了。”
我在军帐外偷听得心惊肉跳、惶惶不安。天哪,敌军就在对面的隐约群山之中,这些上将还在军帐里与元帅玩窝里斗!伯言他会不会气得面如重枣怒发冲冠呢,还是脸色惨白嘴唇发抖?
这时听到尖锐的铁刃出鞘的声音——— “铮”的一声如龙飞天——— 从利剑光亮的侧面,可以映出人的脸庞,是谁的脸庞呢?
“本都督知道,诸位将军都功劳赫赫英名盖世,我陆逊在诸位面前本不值一提。可是我们现在的敌人刘备,名扬天下,昔日曹操对他尚心存忌惮;沙场相见,这是个不易挫败的对手。我们同受主上厚恩,此时更应竭死以报,紧密合作,团结一处以期消灭劲敌,不负主上重托。大家却为什么要各持主张,不肯听从统一指挥呢?”
一段长时间的静寂,那个沉静的声音重又响起。
“是了,陆逊的确只是个书生,从来不曾效命沙场,过关斩将。但是主上既然委派我为大都督,统率全军,就必然是因为我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诸位屈尊接受我的指挥,是在于我能够忍辱负重。刘备兵力强劲,我们应该尽力避免正面交锋,耐心寻觅他的疏忽所在。诸位将军,各人有各人的职责,我陆逊绝不会因为私心有所畏惧而不敢出战。我在尽力恪行我的责任,诸位将军是不是也该遵行军法,服从将令呢?好了,该说的话本都督都已说完了,孙将军那边,一个援军也不发,让他为了主上,为了江东,千万挺住诸位将军请仍旧镇守自己岗位,就这样罢,散帐!”
我急急地向远处溜走,不要让那些够资格,够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