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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这样的!没有勇敢的试攻怎么能了解到敌军详尽确实的地形呢,若不身临其境怎么能有效地探察出敌人的破绽呢,牛刀都不愿小试的话怎么能剖解全牛!难道真要一直僵持下去等到蜀军自退?可能吗?伯言应该早已想好了一个可行的计策,这次试攻使他确信他的计划是可行的!伯言,伯言,你当然会成功,你会成功!
我想目睹你的成功!
但是我的手正在下滑,我没法子使它再一次抓紧……马鬓……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死去,会不会很滑稽?他妈的实在是太滑稽了,可以让后世写史的人把大牙笑掉!
……
“把手给我,快,把手给我!”是楚月,楚月终于来了么?楚月的确来了,但那声音绝不是楚月能够发出的 楚月尖叫着的是另一个锐利得如铁器划破玻璃的声音———
“你不能那样,你不能!危险,你不能!”
我没有能力把手伸出去,但是我看到了另一双手,我很熟悉的一双相当温暖的手——— 这双手执过银的酒盏,金的佩剑拨过五弦琴,抚过七尺筝这双手曾拭干我眼梢的泪,喂过我难咽的苦药,拾起过被我蹬掉的棉被——— 这双多少次揽定我的肩的手,又一次揽定了我的肩,那不能再熟悉的温暖的体温又一次传递到我的体内,它透过厚厚的铠甲也能这样清晰地令我感觉到么?
伯言骑在疾驰的另一匹骏马上,斜着身子向我伸来了两只手臂,两只手臂!他用双腿夹住马肚子以维持他的平衡,那无限坚定的臂同样坚定地揽定、抱紧了我的肩——— 斜着身子,伸出手来给我一个世界!
“大都督,你不能那样!危险的,你不能!”在尖锐的呼喊中,我听见了一个很平静,平静得可以平息滚动着的岩浆的极富磁力的声音——— “你别怕”。他说得很轻,轻得像一羽在春日暖风中融化的晶莹冰雪,他说着这话时我感到自己已伏在了他的胸前。
我不怕!在他大地般的怀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即使面对的是地狱的台阶,我也绝对不会怕。真的!只要和他在一起……和他……
坐在军帐中,我的脸惨白,伯言的脸也惨白。其实近来他过于劳累,脸色一直不好,只是今日尤其明显罢了。
“他们太过分了,那是重甲,你也不想想,重型的你怎么穿得起!他们太过分了。”伯言咬着唇,“还有你,楚月,你为什么竟不帮帮韩侍郎?”
楚月如他一样咬住下唇,说:“陆大都督,我是你的侍卫,你的!”
“你——— ”伯言的身子箭一样绷直之后又急迅地松弛下去,说,“你先出去吧,楚月。”
楚月僵得树枝一样移了出去,他的膝盖都没有怎样地弯曲。
“陆大人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我揉着头发一笑,“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劳陆大人费神了。”
“我好担心,方才我……我的手冰凉,我真的是……怕……”伯言撑住额,一任汗水顺着脸颊淌下,“那群家伙,该死!”
“陆大人,这是我的过失,你请不要……”
“你知道这件事不能查办,是不是?你怕闹大了可能使我军陷入更加的骚动中,对么?”伯言突然紧紧地揽住我的肩,“所以就委屈自己?”
“陆大人,我不是好好的么?谈什么委屈。”我低声道。
“……谢谢你,明鹏,谢谢。”伯言在一阵沉吟之后,轻轻地放开我,加上一句,“还有,不要独自出去了,别离开我……”
“唔。”
“陆大人已经想出破敌之策了么?”我问,于良久的无言之后。
伯言点点头,笑道:“每人一束茅草就可以了,火攻。”
说得平淡且轻巧。
7。 所有的勇敢无畏都成为空洞的面具了么?每分钟都有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 滋润着干燥的土地。
夜已深沉,格外的静谧。战争的气味被掩盖在夜的寂静与安详中,恰似裹在厚厚云层里的霹雳,令我尤为不安起来。我抬眼看了看伯言,没有火把,看不分明他的脸。
我只知道他像根高傲的修竹一样挺立着,仿佛在微笑。
伯言忽然侧了侧身,这动作像竹在微风中晃动,似乎是对我说了句什么。于是我问:“陆大人,你说什么?” 他的身子又斜过来,这回听清了,他说的是:
——— 这地方可以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陆大人,已经有点寒气了。”我说。
“你冷么?火烧起来你就不会冷了。”
我听到他的披风在夜风中“啪啦啦”地作响。
这时候朱将军沉声道:“大都督,时辰到了。”
伯言扬了扬手,静静地仰起头来,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相当清爽的夜的气息,说:“今夜的天空美丽得很哪,把火把点燃吧。”
山顶上的火把燃着了,孤孤单单的一根火把,在深黑一片中极是分明。就在这昏黄光芒笼罩下,我看到伯言尤显苍白的脸,与如今头顶上极淡极淡的月光有几分相似。
仰头看天时,满目星光。
低头俯视山下,为何也有满目的星光呢?仔细一看,那星光已经开始蔓延,开始连绵,开始痉挛与抽搐———那是火光!火光!成千上万的声音似乎就在那一刻炸开了!纷乱的各种声响在我耳边轰鸣,兵器撞击声、铠甲抖动声、战马嘶鸣声、车轮碾地声、喊杀呼救声、金鼓大作声……我不知自己的耳膜何以能在一瞬间容纳进这么多的声响!我全身的血液也在一瞬间被汽油一样地点燃了,我被烧成一个大火球,烧起来了。
蜀军相互践踏,把脚踩在别人的身上,涌动的潮水一样疲于奔命,而后在江边停止,洄旋和溃散!火光中绰绰约约数千战马在举止无措地长嘶,飞箭在月光下吐着寒气嗖嗖,箭端上裹着烈烈的火焰。
烧起来了,预谋了几个月的这次火攻,像铺天盖地的瘟疫一样,烈烈地燃烧。
黑漆漆的天红了,是被火映红的?是被血染红的?
我呆呆地看着,无法思考,不能感受,也根本不能动!
然而终于觉得有股热气从我的体外输入我的灵魂,它让人安静而温暖——— 我发现伯言已在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这样紧,仿佛想把他的手心挤进我的身体,但他的食指却在极轻极轻地抚着我的手背。
死了许多人。
会有许多人哭泣。
他们的泪水可以将我淹死。
而我,却也甘愿被那汹涌的泪,淹死!
我们干了些什么!我们费尽心计,长久忍耐,却到底,干了些什么!我们杀了许多的——— 人!使许多妻子失去了丈夫,使许多父母失去了孩子,使许多孩子失去了父亲!我们在山上看着,我们这些杀人的人只在山上看着!
“朱将军,现在你可以率军去追击了,尽你所能罢。”伯言的声音雅致得像一株到了时辰就默默开放的昙花,该开,它就很美丽地开了。
伯言是在令朱将军去杀人。
人是什么,人是生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生命,有笑容,有愁颜,有哭泣,还有愤怒;死亡是什么,是属于人的一切完全消失殆尽,包括他的笑容、愁颜、哭泣和愤怒;杀人是什么,是武断地宣告人的死亡并且要被杀者承受最大的痛苦与恐惧——— 死亡!
“……出不入兮往不返,三军悲哉兮心内摧伤。平原忽兮何渺茫,魂兮归来兮恋故乡……”
“明鹏,你的手还是这么冷,你小心不要冻坏了。”伯言解开自己的披风,把它覆到我的身上,然后熟练地替我紧上了结。火把的映照下,他的手指修长完美,指甲泛着温润的粉红色。
“今夜的风,实在是刮得很好。”伯言自语。
我看到伯言在笑,无法被温和掩饰住的锐利杀气从他峻挺的脸部曲线上溢了出来——— 他,胜利了,从容不迫地在尸积如山的成果上,胜利了。
伯言已经到了他事业的顶峰。
这时我看到山脚下一个奇妙的眼神!
奇怪,我根本无法看清的,却又为什么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了呢?幻觉么?哪里能有这样实在的幻觉!它美丽、扭曲、幽愤、悲伤、无奈、懊悔、痛苦……这是个只属于我的眼神,就像那藏了谜底的梦只属于我一样!除了我与它,任何人都不会明白这一刹那的默契——— 不,不,我不要它消失掉!
我一定熟悉它,我一定要飞快地抓住它。
是谁?你不要离开,你不要离开,我就来了,我这就来了!我飞快地往山下奔去。
然而我并没有奔多远,伯言抓住了我的手臂,他的动作刚劲有力,皱起眉头,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下去!陆大人,我要下去啊!”
“不可以!我不许你下去,我不准!”
我开始挣扎。我觉得自己像孩子一样地耍赖,我用脚乱踢也不知我想踢什么。
他不懂,这种冲涌如潮的情愫是无法言说的他当然不会懂得!我知道有人想要传递什么给我,我要见他。
伯言什么都不懂却懂得扬起手来扇我耳光,他懂得把我打得很痛,懂得板着脸对我说:军法无情、军令如山,我不准你下去!
我说陆大人你军法从事好了!
继续往下狂奔,伯言的披风覆在我身上,呼呼地飘起来,让我感觉自己像只好大好大的鹏鸟,藉着风力飞起来,飞起来了!
刚才是谁在唤我?是谁?莫非他已经躺倒在了我的脚下?我在尸体与准尸体间蹒跚前行,努力地喊:是谁!是谁叫我?谁在叫我?
低了头,我看见地上有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晃动的极浅极淡的影子。
谁!?
我扭过头去。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活着,拿着他的武器。他的戈,粘满鲜血的戈,在夜的微光中闪闪发亮。他是想杀死我,只有一个将被人杀而又要杀人的人才会拥有那样的兽的眼睛——— 他大概要死去了,但他还是要杀死我!
我没有移步,不能忆起我是无能为力还是心有不愿!
然而那个男人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他的口微微张了张,极度 的疑惑笼着他黑红的脸庞,他颊上的肌肉更急遽地颤,伤口也抖了一抖——— 这时他也低了头去看自己的胸。
我也低了头看我的胸口:我的衣服很干净,宝蓝色上面精绣着图案,我没有穿铠甲因为我嫌它太重阻碍住我飘逸的风神。
然后我再去看他,他的左胸多了一个洞,从洞里探出了一截剑尖,那银亮的光芒随着浓烈的血液淌出来,使血都带着寒气。
他呆呆地看着胸前那不大的洞,之后又伸起手来摸摸从洞里淌出来的血。当他更进一步地抚上了剑尖时,剑尖受惊少女样地一颤,怵然地缩了回去。他的手指被割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沉重的身子也沉重地倒了下去,略无声息。
也许这个男人不知自己为何会死得这么快。
我呆住了,看见一个男人死在我脚下,他的血液绕过我的靴子往前流,像一条微型的小溪,溪水遇到石头就绕过去。
而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男人,一个捏住剑柄,剑尖上淌着温热的血的男人,长得好好看。他的神情平静安详,根本不像才杀了一个人:他的眼里透着忧愁,但那忧愁明显只是因为我!
“你看你,这个样子,唉,脸这样的白,你还在发抖!”他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很镇静也很漂亮,一个茧都没有,“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叫你不要来的,你还来!”
他用方才那样熟练地捏住剑杀过人的手紧紧地捏住我的手他的还流着血的剑已经归了鞘。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