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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所言不虚的只有孔明对他的重视。名义上被延聘为仓曹掾的他实际主持着各种军事业务,感觉再迟钝的人都可以看出孔明对他的偏爱。这也许是因为他有与孔明极其相似的性格的缘故:周全、细致又有统率千军的魄力。更巧的是,伯约归降孔明时年方二十七,孔明四十七岁;而二十年前刘备三顾茅庐时,孔明二十七,刘备四十七岁——— 这给人冥冥幽幽的一种感觉,你说不清楚但它自有种诱人的魅力在。
四十七岁的孔明该考虑一下培养接班人的事宜了。史载伯约最终继承了孔明军事上的全部衣钵,不仅有其军事至高地位,还将迷样的“八阵图”给学了去。伯约是个很有生气的青年,浓眉大眼,一副相当标准的美男子模样,为人处事十分谦和,即使与倨傲的魏延、杨仪等人也相处得很是融洽。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游尘似乎……有些不喜欢他。她见到他时总要习惯性地皱皱眉,之后是一连串的“伯约,什么什么有没有做完?”
伯约若是没做完就只能乖乖地去做;若是做完了,游尘就会又变出一大堆的政务让他接着做——— 有时我觉得游尘简直像 《半夜鸡叫》里的 “周扒皮”,无休止地“虐待长工”——— 尽管她自己还是得一样无休止地工作。
伟岸的伯约在游尘面前总显得中气不足,除去工作工作再工作之外连句牢骚都不敢发——— 在他看来,游参军的 “命令”十之八九是从诸葛丞相那里直接领受而来的;而游参军那双冰冷得甚至没有多少血性的眸子当然比丞相那始终春日温暖的眼睛要骇人得多。
这会儿游尘又在皱她那秀气的眉。
“游参军,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见到游尘蹙起的眉峰,伯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坐椅上弹跳起来,直挺挺地问。游尘可绝没有想到会在我的营帐里见到伯约,是以她根本没有准备任何材料可以让伯约继续劳作。就在那一瞬,我甚至觉得游尘有点轻浅的遗憾。她摇头道:“没有什么事,不过丞相钧旨随时会传达下来,伯约你可不要松懈得不知所之了。”
“我没有。”伯约站得完全一副军人姿容,像一个小兵面对将军时,虽则畏惧却又不得不为自己的勤勉辩解几句。
游尘笑得有一点嘲讽与不屑的味道,她把自己装饰成一个四处游荡无所不知的夜游神模样,说:“你没有?!”
“好吧,你没有。但是现在,我有点事情要与韩尚书谈谈,我不希望被第三人听见。”游尘实在是在越俎代疱地替我下逐客令,她说话的语气如此生硬,使一直置身事外的我都觉得有点尴尬。
游尘有点过分,我想,她其实并不时时地这样过分,为什么呢?但我立即地感到有点儿不对劲:游尘的眼比往日更冷,像一大串一大串悬挂在屋檐上的冬日冰凌,晶莹透亮得毫无尘污;而伯约的眼,好像也被一大团冬雾笼罩住,辨不清楚瞳仁中最黑最亮的那一点。我大气都不敢喘,我想我应该退出以免被他们冻成冰棒,可我却又艰于移步,他们别是要火并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游尘开口道:“你不走,我走。”
伯约忽然低了头,平淡地舒了口气,当他重又将头仰起时,唇边挂了很友善的一点笑容,瞳仁中的迷雾完全散去而又恢复了一贯的温良风采。他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语调说:“我走。”
他走出去时,背影俊挺得很。
“游尘,我听说过一件事,哎,哎,你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我听说有一天,魏延、王平,嗯……嗯……还有韩晴,嗯,就算是我吧,那一天在路上走,伯约紧紧地跟着,不即不离慢慢吞吞让人心烦。大家都想把他赶走但是他却不肯走,哎,游尘你不要烦嘛,听我说下去,伯约他不肯走,于是……”我缓过神来急急地说着。
“我有紧要事找你,你一定要把那事说完?”
“对啊对啊,我好容易想到,你应该听我说完。伯约不肯走,于是魏延转头对伯约说:‘伯约啊,你不要跟来了,我给你你最渴望的权力地位吧,你不要跟来了。’伯约只是摇摇头继续跟着;然后王平又转头对伯约说:‘伯约啊,你不要跟来了,我给你你一生用不尽的金银财宝吧,你不要跟来了。’伯约还是摇摇头继续跟着;最后我转头对伯约说了一句话,很短的,就一句话,伯约掉头就走再不跟上了。游尘你知道我说了什 么话吗,游尘?”
“不知道。”游尘冷淡地说。
我得意洋洋:“我说的是 ‘伯约你跟吧,我们是去见游尘。’”
我急切等待游尘的大笑,然而又是一段静寂,只能靠我尴尬的干笑来稍作补救。游尘你还没有领略过味道来吗你怎么这么迟钝啊你!
“这玩笑很拙劣,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如果你知道我将要告诉你什么事,你会为方才讲了那么拙劣的一个笑话而深觉自己的不识时务。”
莫名其妙地我就又觉得很受压抑的恐惧了,我问她:“你生气了,冬青?”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这样的严肃?”
“我说了那件事很紧要,它可以压迫得你也与我一样,绝计笑不出来。”
“……什么……事情呢?什么事?”
“他来了,我想他一定会来的,他也就真的来了。”
“谁来了?我怎么听不懂的啦,谁来了?”
“阿奇。”
我在云里雾里行走飘荡,厚厚的云层像满天飞扬的棉絮使我不辨方向;纷乱的思绪在给我当头一棒之后嘿嘿地笑着散开,如一大堆冥冥灭灭的幽灵;我不知我该想些什么,其实我也什么都没有想。我第一次感到阿奇就在我身旁笑,露出那口洁白的贝齿,拍着我的头说:“小傻瓜,你个子稍微高了一点,否则我就随时可以搂住你了”;他总是一瓶一瓶地买饮料,两根两根地拿吸管,与我头挨头吮着同一杯可乐或者雪碧,我们从来不喝乌梅;他打篮球时总是用眼角瞟我,一次晨会,目光竟然在十分钟内掠过我多达四十二次;他说我会是他一辈子牵心关爱的新娘,他的最幸福的新娘。
“无论你到哪里我都可以捉住你,然后永远不放开。”
“我死了呢?”
“我会成为又一个俄耳甫斯,而且我决不会回头。”俄耳甫斯是希腊神话中一个著名的歌手,钟爱他的妻子欧律狄刻,然而她却早早地香消玉殒。歌手于是携着竖琴前往冥界,他的歌声不仅感动了冥界守门恶犬也催下了冥后的眼泪与冥王的同情,冥王同意将欧律狄刻还给歌手,条件是这位丈夫不许在回人世的路途中回头。不幸的是,他回了一次头,妻子消失了……永远留在了冥界。俄耳甫斯不久也死去了,到冥界弹着竖琴低声吟唱陪伴他的妻。
“你的歌声可没有那么好!”我笑着调侃他……
游尘说阿奇也改了名,他现在叫刘羽,字子悦。子悦现任魏左将军,很受司马懿 (日后曹魏军总司令)的重视。他一度与 “曹植党”关系密切,但曹丕翦除曹植党羽时竟然没有拿他开刀,登基之后还不断提拔他——— 据说曹丕之女钟情子悦。然而这位左将军屡屡显示出他的“麻木迟钝”,至今未娶,传言他说自己早已有了未婚妻……
“关于他的私生活绯闻倒很多,你想不想听?”游尘相当庄重地问我。
游尘说的一切我都相信,因为她是游尘。虽然她也未曾见过子悦,但她一定了解到了他的过去——— 就像她曾了解我一样。
“刘羽如今是抵抗我军的先锋,所以我仔细地搜集了他的材料,不久,我就可以确信他是阿奇。不过他的经历有点怪,好像与曹氏家族有某种纠葛,但是与司马家族又交往甚密……他是想自保于两者之间吗?”游尘自语。
“子悦的私生活……有什么传言?”我迟疑而后坚决地问。
“你真的想听?”游尘的脸色这才有了点惊讶的生动表情,“嗯……有人说他,嗯,阿奇,总是去逛妓院,嗯,阿奇他……”
“他是子悦,是刘羽!不要叫他阿奇!”
“……好的好的,就算他是子悦,有人说他与许多妓女都很要好,嗯,我这样说你不会有什么……”
“没有什么,冬青你请继续。”
“也有人说他是魏营高级将帅中惟一一个没有去过妓院的,因为他没有带任何女眷出征也没有要求可供挑选的军妓。嗯,这一点倒是真的,甚至有人说,说……”
“说什么呢?”
“说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游尘说完这句话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他……是因为你,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想着你,一直。”
我说我不相信——— 那是因为我不愿相信,我不愿相信在遥远的地方,有个男孩子,十余年来一直在守候着一份超越了十七个世纪的承诺!我若相信这种鬼话我他妈的一定会莫名其妙的负疚觉得我亏欠了阿奇(或者是子悦)许多许多——— 这种欠了他人几辈子债的感觉比铠甲不知要重多少,重得要命我驮不起。
“说不定他早就有了意中人,当然不是我。”我抱着头说。
游尘告诉我大约半个月后就可以看到子悦了。“我说过子悦现在是曹魏的急先锋,他奉司马仲达(懿)之命赶赴关西来堵截我们。”说到这里游尘的俊秀的脸上浮起一种怅然的苦笑,“呵,他来堵截我们……明鹏,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了,你知道?敌人……”
子悦实在是我们的敌人了。
远远地看,他在阳光照耀中是一团不断跃动的光芒,那晃着你的眼的烁烁光线像是炸落平地的惊雷,滚动狂吟。
我问自己:那是阿奇吗?
我说我要再近一点地看他,但是游尘将我拉住。她说你要清楚他现在是曹魏的左将军,而你是东吴的尚书我是蜀汉的参军我们这是在远远地窥视他,这叫刺探敌情你懂不懂?!
“我想看看他,冬青,他真的是阿奇吗?”我趴在高地,用我的手指抠着泥土,抠得指端被磨得生痛而后麻木。
“你说过他已不是阿奇,他是子悦,你忘了吗!他是子悦,子悦,你告诉我你没有忘记答应过我的话,你告诉我!”游尘压低声音说。
“是的,游尘,我……我听从你的安排。”如同宗教的某种祷告,我从牙缝中挤出这样的话来。如果没有我这句近乎誓言的承诺,游尘是不会带我来 “刺探敌情”的。子悦的行动比游尘预计得还要快,仅花了七天时间就从渭南一带赶到了天水城北!按普通行军速度那需要一个月!这是一道何其迅猛的闪电!
即令是孔明,听到这个炸雷样令人心惊的事实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七天……。”我忘不了那是我第一次从孔明脸上发现一掠而过的相当不安的表情。
“冬青,去将刘羽的全部资料再拿来给我翻阅一遍。”孔明紧接着说。
这是个必须重视的对手,在这时间就是胜利与生命的时段中,他率军的行速是他人的四倍!
“太快了……简直是疲于奔命……实在是太快了……”侧立一旁的伯约也发出了这样的惊叹,其中绝少敌意而更多的是警惕的敬意:刘羽是个值得正视的敌手。
“伯约,你要知道,刘羽的军队并非疲惫不堪,一到天水城北他们就摆开了相当严密的阵势,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扎好营寨以待我军。”游尘一刻也不犹豫地反驳伯约言语中少许的漏洞,“我是说,你不能用‘疲于奔命’一词来形容。”
“冬青,如果让你率军,你可以做到这样的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