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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经叛道的罪名哑了火之后,司徒掾法衍站了出来,指责刘修此举助长并州豪强,削弱中央力量,危害国家安全。刘修再一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此举的确有这个可能,然后再次反击道,司徒府有各郡县的统计,并州人口最盛时不过六七十万,不过全国百分之一,并州又不是适于农耕之地,就算是并州的财富全被那十几个世家大族侵占了,他们每年也不过得利千万,而豫兖青徐四州多有膏腴之地,汝南一郡就有三百多万人,相当于五个并州,世家豪强的力量远超过并州,敢问司徒府最近可有什么强干弱枝的计划?
法衍哑口无言,袁家就是汝南最大的世家,司徒府出台强干弱枝的政策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可是如果不说袁家这样的巨族,却去谈并州那些根本提不上嘴的世家,岂不是有豺狼当道,偏问狐狸,欺软怕硬的嫌疑?别人不这么说,那是不想违逆袁家的面子,可是刘修向来不把袁家放在眼里,要想拿袁家来压他,恐怕只是一场梦,弄不好会变成噩梦。
因为刘修实际指向了袁家,袁隗还好,少府袁逢坐不住了,他指责刘修把原属皇室的山泽之利交给并州豪强经营,是侵吞原本归于皇室的利益。刘修再一次承认了错误,然后又说,因为大司农没钱,所以只好由天子出钱,可见真正把天下放在心上的只有天子啊,那些自诩为帝国栋梁却坐视国家财政紧张,一毛不拔的人都应该感到羞耻。
刘修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司徒大人是大家的表率,他拿出一亿钱来支持天子,当得起这司徒的重任。
这句话一说,不仅百官感到很无语,就连被他夸了的袁隗都坐立不安起来,用一亿钱来买个司徒,这并不是什么荣耀,相反是个耻辱。
袁逢败退,大司农曹嵩又站了出来,说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就是盐铁,现在你把盐铁交给了并州人sī营,影响了大司农的收入,以后大司农没钱给你,你可不要叫苦。
刘修这时已经清楚了曹家的想法,因此老实不客气的说道,并州盐铁一年有多少收入是有据可查的,并州盐铁收入在整个国家财政中的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我只是拔了一根毛,你如果因此想把整头牛都牵回家,却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的话,未免有些太欺人太盛了。
你当天下的人眼睛都是瞎的?
曹嵩讪讪的退了回去,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接连几个重臣都被刘修驳得哑口无言,太尉张奂、司徒袁隗和司空唐珍又沉默不语,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了。他们渐渐的有些不安起来。本来他们是指望刘修为了能通过并州的新政极力鼓吹新政的好处,在天子通过新政之后,他们好跟着搭个顺风车,一边高呼天子圣明,一边大发其财。可是刘修从头至尾不说新政一句好话,只是逐个摧毁反对者的理由,让他们不战而溃,这大出所有人的意料,准备的无数说辞都落了空。
杨彪在感到奇怪之余,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是那种真心为皇权考虑的大臣,没有从中捞一把的打算,他非常担心并州的新政全面铺开,对于皇权来说,那将是一场灾难。
他想起父亲杨赐在免职后对他说过的一句看似很随意的话,刘修在洛阳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刘修离开洛阳,一切就全乱套了。这个动不动就喜欢把做生意的那一套拿到朝政上来的年轻人,虽然出招谈不上光明正大,却是个能臣。如果天子能一直信任他,大汉也许还能多几年太平。
天子能信任他吗?杨彪不禁用余光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天子。自从袁徽入宫得宠之后,袁家内外联合更胜以前,来势越发的凶猛,刘修能斗得过袁家吗?
天子一只手支在御座上,眨着一对细长的眼睛,打量着刘修的背,嘴角微微挑起,强忍着心中的快意。他原本非常担心刘修会据理力争,把他推到两难的境界,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可以放下一半了,刘修根本没有提及并州的困难就把反对者打得落花流水。
这种情况如果能持续到最后,那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尚书令羊陟干咳了一声,打破了朝堂上的寂静,离席向天子行了一礼,又直起了腰看向刘修,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敢问北中郎将,并州之新政为善政,为恶政?”
天子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心道这个问题终于出现了。
刘修偏了偏头,想了片刻,拱拱手:“敢问羊令君,何为善政,何为恶政?”
羊陟从容的笑了笑:“自然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就是善政,于国于民无利的便是恶政。北中郎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刘修不以为忤,又接着问道:“敢问羊令君,这个民是指谁?是指我,是指你,还是指整个天下的百姓?”
羊陟眉头一皱:“自然是指天下万民。”
刘修不假思索的追问道:“那再敢问羊令君,杀一个人,救一百个人,是善政还是恶政?”
羊陟有些迟疑了,权衡了好半天才说道:“以一人之死,得百人之生,自然是善政。”
刘修转过身,对天子躬身施了一礼:“陛下,臣知错了,张角在济南杀豪强的确是善政。臣请陛下将张角为政的经验推广到天下各郡各县。”
天子还没回过神来,心道你们辩得好好的,怎么扯到张角身上了。羊陟却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他连忙大声说道:“北中郎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这话从何说起?”刘修笑嘻嘻的说道:“别的不说,你羊令君身为八顾之一,德行为先,可是泰山羊家多占的地就足以养活两三百人,损你羊家之肥,以济百人之生,这么积德的事,你舍不得做?”
羊陟气得脸sè发青,他虽然久闻刘修之恶名,可是并没有放在眼里,这次一不小心就被刘修给绕了进去,大失颜面。他冷声道:“我羊家的地一不是借权势强占而来,二不是靠佞幸而门g恩宠,每一块地都是辛苦积攒所得,凭什么要分与他人?”
“那你羊家占地多于朝廷规定,这是事实吧?你羊家与朝廷争夺人口,多有附民,这也是事实吧?我想问问羊令君,你们家那么多奴婢,那么多附农,有没有按朝廷的规定多交纳口钱啊?”刘修一连串的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声sè俱厉的喝道:“羊令君,请你回答之前考虑好了,这里是朝堂,天子面前,你所说的真假只要派一个御史到泰山一查便知。如果查出来有所不对,你这欺君之罪……嘿嘿嘿……”
羊陟张口结舌,活生生被刘修逼到了死角里,再也没有腾挪之地,站在那里,答又不是,不答又不是。
袁隗叹了一声,起身离席,行礼之后,他咳嗽了一声,用亲热的语气说道:“北中郎将,今日议的是并州新政,其他的事暂且就不要谈了。你对我们说说这并州新政的利与弊,天子圣明,在座诸君也都是明理之人,如果并州新政的确有可取之处,我想他们也不会无理取闹的。”
刘修冷笑一声,心道你想把我当枪使,好象还nèn了一点。他摇摇头:“不瞒司徒大人,我并不认为并州新政是什么善政,至于利与弊,我觉得也在两可之间,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
袁隗一愣,忍不住笑道:“你连利弊都不知道,就敢上疏推行,未免有些鲁莽了吧?”
刘修很诚恳的说道:“司徒大人责备的是,我也觉得有些鲁莽。只是北疆战事紧张,司徒府应该拨付的钱粮一直不能到位,我是出于无奈,只得行此下策。袁家四世三公,大人久居显职,为政经验丰富,如今大人重回司徒之位,真是可喜可贺。敢问司徒大人,你什么时候能把我需要的钱粮拨付到位?”
袁隗支吾了一下:“这个……如今财政紧张,支付大战的确有些为难,你看能否另做打算?”
刘修追问道:“不知司徒大人这另做打算是指延缓些时日,还是指放弃作战?”
袁隗把目光投向太尉张奂:“军事上的事,还是先听听太尉的意见吧。”
刘修微微一笑:“司徒大人说得对,军事上的事,的确要听听太尉大人的意见。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班门弄斧,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并州的形势。在座诸君虽然都是满腹经纶之人,但我想除了太尉大人之外,真正对并州形势有所了解的并不多。”他顿了顿,用明显有些轻蔑的语气说道:“只可惜袁本初不在这里,他在北疆打过仗,杀过人,风中行过军,雪里吞过冰,可不是躲在要塞里,坐在火炉边,喝着酒,读读书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陈谌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张奂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刘修尖酸的言辞:“北中郎将,你就将并州的形势给诸君讲一下吧,虽说不能亲临战阵,但多少有些了解也是好的。”
修转身向天子请示。天子点点头,示意蹇硕挂起地图。刘修指着地图,将并州的形势一一解说,特别强调了沿边各关的形势。他最后说,“如果说洛阳是大汉的心脏,那并州的崇山峻岭就是护在心脏前的肋骨。守不住并州,草原上的蛮胡就会一直杀到河东,饮马洛水,这样的事并不是危言耸听,我想诸位对本朝初年匈奴人多次入寇河东的事还有些印象。”
“并州失守,居高临下而取冀州,向北可以反击幽州,向南可以直取青徐,万里良田,皆成蛮胡纵马之地,诸位,你们也不能幸免啊。”
“这么说,要想守住并州,就只能在并州实行你的新政了?”袁隗点点头,摆出一副我支持你的表情。不料刘修却摇摇头,“我刚才说了,新政只是下策,谁也不能保证并州豪强会不会成为不稳定因素。”
袁隗有些不安起来:“那你认为上策是什么?”
刘修微微一笑:“我觉得张角在济南所行的便是上策,抑豪强,均贫富,不仅可以集中大量的钱粮来支持北疆战事,而且可以解决流民问题。夫子有言,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只要诸位能以身作哲,安贫乐道,以德化万民,我想天下可定,大道可致。”
这天杀的竖子,要以不烂三寸舌杀遍天下豪强吗?袁隗忍不住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起来,他转向众人,那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再起来发言。
天子快意非常,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完全落了地。刘修都说了,这是不得已的下策,既然是下策,当然不能全面推广,只能将就着用一下,什么时候打败了鲜卑人,什么时候就取消这个政策。更让他高兴的是,刘修把袁隗的嘴堵得严严实实,我之所以实行这个下策,是因为你司徒无能,什么时候你能拿出钱来,我就什么时候取消这个政策。
袁隗能拿出这个钱吗?除非他愿意从自己开刀,并且愿意与天下的世家豪强为敌,就象张角做的那样。
他显然不可能这么做。
天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朝堂上的众臣,一个个的看过去,最后落在袁隗的脸上,他歪了歪嘴角,带着几分挑衅的说道:“司徒,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袁隗干咳了一声:“臣以为,北中郎将能征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