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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昌哭丧着脸来找我。
这个小太监本来就眉清目秀,现在红着眼睛,更是越发好像一只兔子,见到我先跪下来磕了头,才沮丧地告状,“娘娘!阿昌真是冤枉!”
“你别激动,坐下来说。”我赶快安抚阿昌,“出什么事了?王琅人呢?”
这几天王琅是被他爹别在了裤腰带上,天天不是在瑞庆宫呆着,就是和皇上一起去华盖殿找人开会。晚上有时候过了四更才回来,早上没有五鼓又出去,我也有三四天没和他照面了。
阿昌就断断续续地哭诉说,王琅人还在瑞庆宫里,他是偷着跑出来找我的。
“奴婢这一向在宫中,几乎已经无法立足,人言可畏。奴婢虽然是个低微的宫人,但也有自己的气性……”阿昌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搞得我很无奈,也有一点心疼。
这可是王琅身边的红人!是谁那么大胆,连太子的面子都不顾,敢给我东宫下属气受?
我就给小白莲使了个眼色,小白莲顿时会意,和颜悦色地扶起了阿昌,把他带到一边温言劝慰,没多久,她哭笑不得地回来了。
“最近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了一股谣言……”
她扭回头看了阿昌一眼,忽然忍不住笑了。“说太子爷其实性好龙阳,所以这几年来,才并不宠爱东宫的众位妃嫔。而他最疼爱的娈宠便是……”
远处,阿昌嘤嘤的哭泣声陡然又更大了起来。
我实在忍不住了,纵声大笑了好一炷香时分,才直起腰来擦了擦眼睛,“阿昌!怎么就会是阿昌!”
阿昌说起来也伺候王琅七八年有了,他从小的志向就是学习皇上身边的老公公,在四九城里置办一所自己的宅子,再娶了小腊梅做他的对食,收养一两个侄子做自己的养子……就是上个月他还喜孜孜地告诉小腊梅,已经攒下一千多两银子,就等小腊梅年满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的那一天了。这样的阿昌!会和王琅私底下搞什么龙阳之好!
小白莲也笑得快喘不过气来。“这得回小腊梅还不知道——不然——”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和我说,“说是这件事大家本来也不知道的,可上回您和太子一道去大报国寺祈福的时候……太子爷把阿昌带出去游览景色,和他神色亲昵。两个人大有你侬我侬的意思,不巧又被人看着了,这件事才会为大家所知。”
我又忍不住笑起来,“阿昌太可怜了!”
当天的小太监到底是谁,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阿昌受了委屈,又不能为自己分辨,心里的苦可想而知,难怪要背着王琅来找我来哭一气,宣泄心中的委屈。
笑也笑够了,我让阿昌不要哭。“这件事是从谁那里流传出来的,你心里有数吗?”
阿昌虽然很爱哭,但当然也很机灵,很有能力。
听到我这样问,他眨巴着眼睛,露出了思索之色。“娘娘的意思是——”
我就指点阿昌,“这件事,还是要搞清楚背后的黑手。你要是打听不明白,不妨去问问你的干爹。”
阿昌的干爹正是皇上身边的大伴马内侍,他伺候皇上长达三十年之久,在宫中的威望当然不是一般宫人内侍可比,就是我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马公公’。
阿昌红得和兔子一样的眼睛又润起来,他吃吃艾艾地拜托我,“娘娘,这件事要是被腊梅姑娘知道了……”
我又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吧,腊梅姑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看他还要眨眼睛,小白莲索性为我说破了,“这要是真的,你当娘娘还能饶过你吗?”
阿昌顿时明白过来,他咧嘴一笑,又给我磕了几个响头,转身就跑出了屋子。
小白莲就和我感慨,“平时滑得是留不住手,也就是在小腊梅身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唯恐动辄得咎!这件事,他哪要委屈得哭起来?还不是怕小腊梅……”
我想说,“人嘛,总是这样,越是看重什么,就越是患得患失的。”
可想到阿昌毕竟是个中人,也就把这话给吞到了肚子里,打发小白莲,“去把柳昭训请来吧。”
这件事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我其实已经多多少少有了点数,不过皇贵妃究竟所求为何,还是要请柳昭训来和我一起参详。
58、垫个枕头 。。。
柳昭训毕竟是柳昭训,笑过之后,她立刻就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娘娘。”她说,“这件事还是不能不当一回事,毕竟古往今来,也有很多太子就是栽在这件事上的。”
我也很快就明白了柳昭训的意思。李承乾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他要是不一意孤行地搞他的称心,估计当年唐太宗也不会和他闹到那个地步。总的来说,皇贵妃这一招虽然
还是很幼稚,很简单,但却也牢牢地抓住了王琅的软肋:他实在是太自我约束了。
我和王琅之间的房事到底有多频繁,对于外界来说一直是不解之谜。而王琅本人疏于往别的妃嫔那里走动,大家是眼看得到的。在这种情况下,皇贵妃要是能够锲而不舍地散布这个谣言,就算皇上本人心里有数,知道小太监本质上是谁,久而久之,怎么说他也多了一个把柄来敲打王琅,而这当然是我不乐意见到的。
而要击退皇贵妃的这一招,最简单也最好用的办法,当然是我怀上个孩子,从此自然是高枕无忧,至少可以清静上一年了。
一时间想到郑宝林提到的“老汉推车,垫个枕头”,我就很有了几分心动,再掐指一算,眼看着月中侍寝的五天又(在十天二十天之后)又快到了。我的心就有点痒将起来。不过一想到屈贵人的生日近在咫尺,所有的兴趣,又都消散了开去。
“眼下宫外局势吃紧,皇上肯定是没工夫理会苗氏的。”我就和柳昭训商量,“但苗氏既然出了招,我们不回敬一番,似乎也很说不过去。你看该怎么办才好?”
柳昭训眼珠一转,她附耳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听得眉开眼笑。“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损啊,死柳叶儿。”
柳昭训就慢悠悠地说,“我也不能白吃你带回来的冰糖肘子呀。”
我真心地笑了——像柳昭训这样的人,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活出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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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巧得很,接下来几天,我的癸水如期而至,这一次又格外不适,我连一点出门的兴致都没有,只是在西殿里卧床不起。怨恨着王琅忙得无暇进西殿来看我一眼,一直怨恨到癸水都干净了,也没怨恨出个结果来。
李淑媛和姜良娣却又都不失时机地来给我请安。
姜良娣自从进了朝阳宫,这几个月来就好像是一朵病怏怏的小花,眼角眉梢不知多了多少憔悴,见到我,幽怨是挡都挡不住,从眼角眉梢喷薄出来,化成了一只手,似乎恨不得把我的脸挠破。见到她,我平白就有了三分心虚,好像我霸占着王琅,是一件非常伤天害理的事。
她虽然是来西殿问好的,但整个态度,却好像是来收一笔欠账的一样,说起话来都不如以前绵软,而是硬邦邦的,好像我欠了她很多钱。
“听说娘娘这几天消消停停的,不曾在外折腾,妾身心里真是担心。”现在她说起话来倒是很像李淑媛,已经不是绵里藏针,而是棒槌外头絮了一点棉花做幌子。“这就紧着来给娘娘请安问好,请娘娘恕过妾身的罪。”
我还没说话呢,李淑媛就说,“姜妹妹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你何罪之有哇?”
“妾身住在朝阳宫内,没能朝夕问娘娘的好,以至于娘娘的不舒服,到了现在才传到妾身耳朵里。”姜良娣神色含怨,似乎真的很埋怨我把她打发到朝阳宫去,以至于她无法尽心尽力地服侍我。
“不要紧。”我只好含笑表示出我的大度,“你们两个人说话一搭一唱的,多有趣啊
,就像是在说双簧,我听着听着就觉得精神好多了。”
姜良娣和李淑媛脸上都有了几分挂不住,柳昭训握着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才亲切地问李淑媛,“最近淑媛似乎缓下了往重芳宫走动的脚步,怎么,是皇贵妃娘娘玉体欠安不成?”
李淑媛一直和重芳宫保持密切的往来,有好几次我去重芳宫没赶巧,甚至还会和她打
个照面。
不过,柳昭训的话也实在是太损了。李淑媛面容一阵扭曲,她气哼哼地说,“柳姐姐这话怎么说呢,要是贵妃娘娘身上不好,我们做小辈的就更应该前去照顾着了。”
里通外敌到这么理直气壮的份上,我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柳昭训都有了一瞬间的哑然,才又笑着道,“这可难说,有时候这心病未必比身病更
好过呢!”
李淑媛的神色,也多了些尴尬,她咕嘟起嘴来,不再说话,只是怏怏地看着脚尖,出起了神。
皇上一亲近王琅,皇贵妃就害心病,这话实在是赤/裸到过分,但不这么坦白,似乎也很难震慑住李淑媛。
我和柳昭训交换了一个眼色,从她眼里看出了一点笑意。
将来王琅登基,我考虑提拔李淑媛做个妃位,她和皇贵妃不愧是远房亲戚,两个人在很多地方简直不要太相似。
大家又唇枪舌剑了一会,因为我身体不舒服,柳昭训悍然出面,把两个妃嫔说得简直抬不起头来。姜良娣又有了一点小白花的楚楚可怜,垂下头来受着柳昭训的四字成语
攻击,时不时可怜地闪我一眼,似乎在求我出面喝止柳昭训。
因为她之前的表现实在很彪悍,我硬起心肠来,并不理会她。柳昭训又训了她们几句,两个妃嫔都听蔫了,但还挺着不肯告退。
今天王琅难得回来得早,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就进了东宫。
李淑媛和姜良娣顿时又活泛起来,出西殿去给王琅请安,莺声燕语,即使隔了这么远
,都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柳昭训轻声说,“来了三次了,总算遇见一次,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自从这龙阳谣言传开之后,这两个美人儿来东宫走动的脚步也的确勤快了很多——我想我作为情敌来说,怎么也都要比阿昌更有一点威慑力。
知道自己比一个小太监有魅力,真好。
没有多久,王琅清淡的声音也透过门扉传了进来。“我今天很累,淑媛、良娣还是请回吧。阿昌也去准备准备,一会给我捏背。”
阿昌这几天人都很蔫,声音也是软的,这小太监本来就斯斯文文的,再添了几分疲惫,说起话来简直是气若游丝。“是,谨遵太子爷吩咐。”
这气若游丝听到某些人耳朵里,可能就是另一种意味了。李淑媛的声音里居然有了一
丝痛惜和一丝不可置信,“殿下,妾身也精通按摩推拿一道……”
王琅这一阵子几乎都关在瑞庆宫里,可能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我当然也不会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他,他的语气很干。“不必了,阿昌服侍我时间毕竟更久,力道的轻重,还是他更能体会。”
接着似乎是转头呵斥阿昌,“还不快去换一身衣服?”
李淑媛和姜良娣简直连脚步声都透着心碎。
我把头闷在枕头里,畅快地笑了一回,才起身去找王琅。
阿昌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