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更何况就是一个姑娘。我当日就说不该听云丫头的话,如今怎么样了,投了那么多银子下去连一铁锹湿土都没挖出来,白养着胡一海那些灾民们这一个月,怨不得你们唐家日益败落呢,如今连个姑娘都能掌事了,可见是真没人了。”
乔大人高声咆哮的时候,唐云暖就端坐在前宅的耳房里绣一朵芍药,穿针引线间乔大人的声音越发高亢起来。
自然心知姑父从来都是个谨慎的人,如今这样高声粗气,就是故意隔着一堵薄墙高声说给她听的。
她日日都在姑母这里做针线,每一次都是避开姑父自衙门回府的时辰,如今竟然赶上听这番话现场直播,想来是乔老爷有意为之,提早自衙门里回府来说这番话的。
一旁伺候针线的红豆在这聒噪声中瞄了自家姑娘一脸,乔老爷已经把话说得这样难听了,唐云暖脸上却跟一丝波澜都没有,一绣一抽得不忙不乱,眼皮都没抬一下。
红豆才忽然意识到,姑娘不早不晚要在这时候来姑母这里学针线,并不是因为大奶奶忙于家务无心顾及她,她就是故意来给乔大人一个隔墙叫骂的机会。
想要去劝,却见旁边沈于落递过来一个制止的眼神,红豆这才抽回身子,仍旧跟着沈于落若无其事地配线。
唐云暖此刻虽然表面平静,心里却是波澜起伏,果然乔大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永平府如今民心浮动,乔大人手上的救灾款迟迟没有拨给村民,早有饿殍横尸街头了。
唐云暖心知乔大人打得是个什么主意,他想着让唐云暖手下的人挖出地下水,这些救灾款便可以归到自己腰包里,即便上头查访下来,他也可说是将这些钱投在开渠挖井这项工程上,若真能救民于水火,想来还能作为政治资本以待高升。
唐云暖心中暗骂,永平府的百姓摊上这样一个父母官,也算是天灾后又出人祸了。
乔大人这话明显是对姑母唐有琴说的,竖起耳朵,又听得姑母劝慰道:
“云丫头只是个孩子,能想得出挖井开渠这事已经算是聪明的了,便是咱们家子默长她几岁,又是个男人,又能为老爷分忧多少呢?我劝老爷也莫要手伸得太长,如今街上多是饥民饿殍,这救灾银,还是拨下去些好。”
唐有琴从前说话并不这样低声下气,只是如今贺家崛起,虽然没有对唐家下手,但想来也是早晚的事了,娘家无靠,唐有琴如今在乔老爷跟前越发没有地位,听青豆道,乔老爷已经连月宿在小妾那儿了。
唐云暖早有些心凉,古代女子无论多有才干,若是娘家没落,便在夫君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唐有琴精明能干,也算是巾帼英雄一枚,里里外外将乔府料理的叫一个周到,终究也要受气。
“妇人之仁!”乔大人的声音再度拔高,摆明了是在训斥唐有琴,依稀还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
“我这手伸得如何长了,你当咱们乔家好过么,你们唐家一大家子人挤在我这里,吃穿用度哪一个不是我在供给,我乔某人哪来这么多钱,还不是脑袋拴在裤子上这挤一点那挤出一点来才维持着面上的繁荣么?我冒着死罪去寻银子,你却在这里可怜那些灾民,你们唐家怎么不可怜可怜我啊?我告诉你,百姓们是最不值得可怜的,你给他们一担粮,他们便要两担,永平府上万户人,我哪给得起?如今死几个,倒省了棺材钱了。”
乔老爷这话说得句句带着刺,听得唐云暖直为自己姑母同唐家不值。
当年若没有唐家的扶持,他乔一本如何能从一介布衣爬到地级市市长这个位置上来。唐家虽然奢侈,除了住在乔家后宅里,一针一线用的也不是乔家的,家具器皿皆是自京城唐宅里搬运归来的,所出的银钱也是唐家二爷商户上所赚的并着太太的私房,如今到了乔一本嘴里,却都成了他在供给呢?
再者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天灾泛滥,不说贴些银钱来救灾也就罢了,却连国难财都发,眼见着百姓横尸遍野眉头都不皱一下,还盼着多死几个。
如此心肠歹毒的官,真该早双规了他。
唐有琴自然是也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却到底是娘家不硬,撑不起腰来,只得劝慰道:
“你且小声些吧,云丫头就在那边屋子里坐着呢,他爹到底也是你左右手,老爷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容她跟手下人几日,若能挖出水来,于老爷的官路不也是一件好事?”
却听乔一本一声冷笑:“我的夫人,你倒是真心疼你家姑娘呢,她便是在那边屋里听见了我这番话,难道好意思冲出来与我对峙么?莫说她是个姑娘不敢冲撞我,即便是你也知道他爹还得仰仗着我这个姑父吃饭呢,说什么挖出水来于我是好事,怎么我乔一本升官发财还要指望一个姑娘么?有我在一日,还有云丫头梳妆头油钱,若我将她爹撵了出来,没了我这个知府老爷的面子,我看还有谁去她舅舅的双春楼买酒吃茶。”
门声一震,想来是乔老爷拂袖而去,少顷便听见唐有琴呜咽地抽泣起来。
哭声一抽一抽的,仿佛鞭子打在唐云暖身上,她心里一气,手上力道便重了三分,一束胭脂红配着蜡染黄的丝线被拉断了,眼见绣好的一朵芍药便被这么一拽而毁了花心子。
一旁沈于落眼见唐云暖眉头紧蹙,便知道她是动了气的,赶紧倒了一杯芦荟蜜过来:
“云姑娘绣了这半日想是累了,还是润润喉咙再绣吧,一副绣图这样繁杂,开始下手的时候旁人总是看不出美的,须得针针线线,密密营造,早晚能现出花来。”
沈于落是在借绣花来劝慰唐云暖,她如何能听不出来,心中的气才压下半分,只是隔壁姑母凄凉哀声,她自然是坐不住的,遂放下绣图踱步出门。
及至来到姑母所在的正房,自有玉兰通报,唐云暖迈步进门时,唐有琴早拭去泪痕,眼角红红道:
“云丫头也来绣了半日了,姑母身上有些不爽利,你还是回你母亲那边去吧,有什么不明白,大奶奶的绣工自然是比我要好的,劳烦你母亲受累下,这阵子你先别过来了。”
唐云暖自然知道这是姑母在给自己台阶下,以免得她听去些歪话上火痛心,唐云暖是争斗堆里打着滚长大的,却也不怕姑父几句抱怨。
倒是唐有琴,毕竟是自己枕边人的抱怨,她如何能不往心里去呢。
便伸出手来拉住姑母:“云暖让姑母受苦了,姑母莫哭……”
这一句“姑母莫哭”却比十斤洋葱都有用,唐有琴抬眸望向唐云暖一脸关切,不由得满心委屈都喷薄出来。
“好云暖,我早知你姑父是个攀高踩低的,只是想不到他如今竟这样势力起来。我嫁到乔家这么多年,他哪里敢给我一个脸色看,贺家如今还没对咱们家下手呢,若是将来两家真闹起来,咱们唐家若再没有一点起色,我恐怕……就是个被休的下场了……”
唐有琴哭得可怜,脸上脂粉都脱了,越发露出蜡黄脸色。唐云暖抚着姑母也一同伤心,女人将家世同青春都贡献给了心爱人,到最后变为黄脸婆,难道就是一个被抛弃的结局么?
“姑母,你放心,云暖别的保证不了,不让姑父为所付的工程银子为难还是可以的。”
唐云暖直视唐有琴,暗暗下了用自己的银子垫付给姑父的信心,这是她不让姑母受气的唯一手段了,乔老爷要贪墨朝廷下拨的救灾银子她是一丝办法都没有的,若是姑父真将父亲赶出衙门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姑父连灾民的银子也敢贪,这官想来也做不长久,尽早跟他脱离关系,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唐云暖手上自然没有这么多钱,唯有乘一顶小轿亲自去了一趟山月坞,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许如澈手上一定也没有这么多现银。
旱灾肆虐,永平府的大财主们身价全部缩水,双春楼这种高档酒楼自然少了不少客源,幸而许如澈是个脑筋活络的,想出了个粗粮细作的法子,将饭菜价格下调了不少,宾客满楼的状况才又维持了下来。
只是盈利自然就少了许多,砂糖同甘蔗酒的买卖也同样萎缩了不少,再兼屯粮跟开渠的花费,许如澈早就心力交瘁了。
唐云暖站到许如澈面前时,半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近消瘦了不少,眼白处满是血丝,唐云暖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个能干的表哥,当下将段夫人说给她的安眠香料留下不少。
“你夜里点着这香,想来也能睡得好些,不至于眼睛红成这样。”
许如澈眼眸一亮,不由得笑出来,连日来奔忙所被晒黑的小麦色皮肤映衬着他的牙齿越发洁白。
“你这香不好用。”
唐云暖有些恼了:“表哥又没用过,如何知道不好用呢?”
许如澈笑意更深,伸手弹了唐云暖的鼻尖道:“你只说我眼睛红,却不知道自己眼睛也红得如同兔子一般,若是好用,你为何还夜不能寐呢。要不就是……”
唐云暖眼见许如澈笑得促狭,便知道他接下来没有好话,只听他道:“要不就是世子爷送来的玉枕是个妖物,日日让你心乱睡不下吧。”
唐云暖听这打趣实在过分,咬牙收起香料:“表哥还有兴致调侃,可见这农庄跟买卖并没累着你,倒是云暖多心了。”
许如澈本是见唐云暖总是一脸忧愁,想说几个笑话让她开心,眼见唐云暖怒了,便伸手去抢那香料:
“只是逗你的,如何当真了,还不快给我。”
两个人一抢一夺,许如澈的手便触到唐云暖的指头上,少年特有的燥热便自指尖传到唐云暖清冷的手上,唐云暖毕竟已经习惯了自己古代闺中少女的身份,登时便把手抽了回去。
再看许如澈一脸正大光明的微笑,只因他是市井出身并不太讲究这个,反衬得唐云暖有些多心谨慎。
唐云暖便尴尬道:“今日来,却不是跟表哥开玩笑的,只是云暖今日有些事要求表哥。”
许如澈便收敛了笑容:“我就知道你大半夜来不是给我送香料的,你从来行事谨慎,想来是在乔家受了委屈了?”
唐云暖很有些佩服这个表哥的通透,怨不得将生意交给许如澈后收入日渐丰厚起来,若说秦君凌最会武斗,唐风和最通文墨,那么许如澈便是那最通晓人情世故的奇才了。
唐云暖脸上黯然的一瞬没有瞒过许如澈,他当即就有些恼怒:
“果然是你姑父因海大叔没有挖出水源来迁怒于你么?这地下水深到何处谁也不能确定,他为难你一个姑娘做什么,他不也是为了政绩而赌这一次的么?”
唐云暖叹了一声气:“说是这么说,可是他手握赈灾银子迟迟不肯放给百姓,本心是想着咱们挖出水来抵挡旱情,他便能白得了这一大笔银子,可如今咱们挖不出水来,我姑父便唯有折磨我姑母来要挟我了。”
许如澈一个拳头砸在桌子上:“这个贪赃枉法的王八蛋,怨不得如今外面民怨沸腾,原来朝廷的银子早就到了,他却草菅人命,一毛不拔,难道满府的百姓就眼睁睁等死么?”
唐云暖跟许如澈一样,心里是笃定胡一海能够挖出水来,道理很简单,胡一海已经用全村人的命来做保,那样一个耿直的血性汉子,没有一定的把握绝不会用村民的命运开玩笑。
只是如今挖出水也是替乔一本的贪赃枉法做嫁衣,唐云暖对于挖水源的心便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