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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唐云暖没怎么合眼,却在天将明时眯了一会儿,只因怕形容憔悴惹太太不高兴,受苦的便还是母亲。
黑油大车走了一夜,且不说在泥路上走的下人们苦不堪言,即便是车里载着的主子们,也是颠簸了一夜没人睡好。唐云暖起身的时候天际刚泛鱼肚白,一旁的红豆和衣而眠,眼下是两块青。
唐云暖就在心底叹气,红豆一夜未曾劳动尚且这样,自己那个在太太车边伺候的母亲,不知道此刻憔悴成什么模样了。唐云暖披着棉被,不顾着寒风挑帘相望,却不见母亲随车行走,想是太太动了恻隐之心夜里就唤上车去休息了。
“姑娘怎么醒得这样早啊?”车子像是被石子轻轻硌了一下,震得红豆从睡梦中惊醒,唐云暖伸手取了放在枕边的衣服,却被红豆拦下。
“姑娘昨夜这衣服就压在枕边,今早已是有些褶皱了。路上不比从前在府里,这也没酒无法熨烫,姑娘还是换一套吧。”
唐云暖心知红豆是为自己着想,思前想后,遂道:“把那个嫩粉色杏花流波闪缎的袄裙翻出来吧。”
红豆就是一笑:“怎么我就跟姑娘想到一处去了,那裙子昨夜就翻出来挂了起来,姑娘你瞧。”
闪缎虽然华丽,但胜在颜色轻浅,虽贵气但并不扎眼。红豆跟了唐云暖这么多年,姑娘说不能穿得太出挑惹祖母不喜,就一定会在在衣服的质料上下了功夫,虽不鲜艳也不至于显得寒酸。
唐云暖就伸出食指朝红豆额头轻推了一下:“你倒机灵。”
红豆也跟着笑,伺候着唐云暖穿了袄裙外又套一件比杏花色略深些的云纹绫袄,仍旧披上昨日藕荷色貉子毛锁边兜帽披风,整个人很是清爽了一些。
☆、投奔
梳妆打扮整齐,唐云暖就贴着窗子朝夏妈妈打听:“还有多久到永平府?”
夏妈妈已是走了一夜,眼下正是疲累不堪,听到唐云暖的声音勉强打起了精神:“姑娘起得倒早,没几步路了。才刚大姑爷打发人来报信,说是大姑爷就在府界前的三里亭候着呢。”
唐云暖闻言便觉这姑父倒是会做人,以他知府从四品的官职,大概除非是二品大员过界才会出府三里来接这样隆重,此番他比往常还要殷勤小心,是唯恐自己稍微有一点点怠慢而让太太挑了不是。可见从前都说姑妈唐有琴嫁得称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永平府的知府乔一本之前只是一介穷县令,只因父亲跟唐雍交好,临终前托付唐雍照拂。乔一本倒没什么别的本事,只是父亲久在官场混迹,耳濡目染学了为人处世的道理,稳妥中透着油滑,最是一个能升官的材料。
唐有琴是太太周夫人的长女,跟太太脾气秉性很是相近,最讨周氏的喜欢。人家嫁女都攀着高枝儿,唯有周氏看中了乔一本父母早夭,无兄无弟的简单背景。又见他伶俐会做人,做主将周氏嫁了过去。
乔一本得了个做御史的泰山,自然平步青云,没出十年竟升到了知府一职,更难得的是如今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唐云暖本是不知这些的,可是娘亲许蕙娘每每提起这个大姑子,便是一脸羡慕,唐云暖是穿越人士,怎地能不知像唐有琴这样才是好命数,一不用斗二不用争,安安心心地做当家主母,又没有妻妾争斗,入门还生了一个儿子。
只有那些不知事的外人才说母亲嫁得好,外公只是一个京郊管粮的小官,却有本事将女儿嫁到了御史家,可豪门媳妇的苦又岂能对外人道?
车行了几里路忽然停了下来,就有个妈妈到第一辆车前来报:“太太,姑爷就在前面等候,差奴婢来给老太太挑帘。”
想是姑妈带过去的陪嫁妈妈前来请安。唐云暖心知这是到了永平府的地界了,想透着帘子看看永平府的风貌,又唯恐被姑妈家的下人看了笑话,就只能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就听太太身边的年嬷嬷说:“太太说,劳姑爷走这一趟,只是今日来的都是女眷,还请姑爷自去府衙坐堂,不要耽搁了公事,留一个家丁在前面带路也就是了。”
这是太太在给姑爷摆谱,姑父就在前面却不挑帘相见,反而打发姑爷去府衙。唐云暖心说这还真是祖母一贯的作风,乔家本来没几个下人,还是当日唐有琴出嫁带了二十几个丫鬟小厮并婆子过去,所以如今陪着乔一本的大多是唐家的旧人,在下人面前下一下这个姑爷的威风,以免他日后看不起刚被罢官的岳丈家。
唐云暖脑袋又一转,心说不见也的确是礼儿,毕竟同车来的是两个弟妇也不便相见。反正之后肯定会有家宴,此刻倒真是不见比见得要好。祖母让母亲说得巧妙,唐云暖就更想知道这个素以为人处世之精明而著称的姑父要如何应付,也就微微挑帘望了一眼,
唐家姑爷乔一本怎会天真到真的不陪着岳母前行,干脆自己走上前跪倒在地,他一身深青色松木软缎的深衣,上扎黑羽缎的方巾,没穿官服来刺唐家人的眼不说,这一身家常打扮倒显得有些像商户人家的掌柜,越发低气起来。
本朝如果是无父母穿深衣时必定要以素为主,乔一本幼年丧母少年丧父,算得上是该穿白绫深衣。可此刻他不穿,明摆着就是要想周氏明白他处处以岳父岳母为再生父母之意。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还请岳母大人恕小婿没能远迎之罪,子默,还不快行礼。”
又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跟着姑父跪下,唐云暖过年的时候曾也见过这位表哥,这少年为人敦厚老实,长得也算壮实,相貌并不像唐有琴那样出挑,形容也没有乔一本倜傥,眼神中更没有他父亲的乖觉跟精明。在唐家人才济济的第三代里算不得什么人物,名为子默,也算得上是人如其名了。
周夫人是有封号在身之人,自然能受得乔一本这一礼。又见女婿的确得体,便满意地哼了一声。只是听说外孙也来了,就微微挑了轿帘:“子默,上车来坐吧。”
唐云暖远远听见这句话,心中就微微佩服起了这个姑父,已是冬月,祖母必不忍让表哥走路或骑马,这样一召表哥上了车,也就算在众多下人面前给自己圆了面子,还显现出他不以岳丈被罢官而介意的胸怀。
唐家姑爷上马亲自引路,身后跟来的奴仆兵丁也各自护着黑油车缓缓前行。车又行了一阵,已是晌午时分。唐云暖听得有人鸣锣开道,心知这是姑父特意安排的。祖母本就是个好摆谱的人,这一通锣敲得满街行人皆避让不暇,窃窃私语猜疑着车内是何显赫的人物。唐云暖虽没看见,却也能猜到祖母憋在心中的不快也该消除不少了。
车进了闹市,唐云暖饶是想往窗外望也忌讳着不敢挑帘,七拐八拐地总算耳侧清净了些,就在唐云暖自觉腹内有些饿的时候,车外夏妈妈轻声唤了一句:“到了。”
红豆先行下车,唐云暖听到前后两辆油车里的人都下来了才缓缓挑了帘子,只见一条宽阔整齐的大街上并无一个杂人行走,沿街的一溜西南向的清水砖墙的宅子,绵延足有百米。一间三架的正门上并未挂匾额却也显其壮阔,门口蹲两个青石狮子,雕功手艺不在京城之下。本朝不许官员使用飞檐、重拱、四铺作、藻井及五彩装饰,唐云暖抬头细看,好像不让用的都在这宅里用了。
唐云暖心道,这乔一本虽然是个知府,可本朝知府也分三等。全国一百五十多个府,京府府尹为正三品,撇开他不算,其他省纳粮20万石以上为上府,上府知府从三品;20万石以下为中府,中府知府正四品;10万石以下为下府,下府知府从四品。永平府辖内只有卢龙县、抚宁县、昌黎县、永平卫及山海卫,勉强才是个下府。姑父这个官位放在现代也不过就是个地级市的市长,能建这样从外看起来就威严富贵的宅子,相比贪墨的不会少吧。
只是这毕竟不是自己管的事,唐家自顾都不暇,唐家主母周夫人惟愿住得安稳顺心就好,一下车便见这样大的宅子,早把什么藏富一说抛在脑后了。
两个妈妈赶上前来挑帘,乔一本亲自上前勒马,恭迎周夫人下车。
先下车的是唐云暖的母亲,人唤大奶奶的许蕙娘以及太太周氏的贴身丫鬟菊金。许蕙娘只穿一件明绸兰花八团窄袖褙子,鬓角插一朵家常绢制的绢花。发间无珠翠,身上也没有着银鼠或狐皮的皮袄,虽是唐家长媳却并没有多么体面跟倨傲的表情,低眉顺眼甚至没有菊金有气势。
时近冬月,黑油车也是四面漏风,母亲竟然一夜未穿冬衣?唐云暖叹了口气,不经意就见到了娘亲的兰花马面裙上沾了些泥水,一双脚站得也不是很稳当。走了那一夜,定是鞋袜皆湿了。
太太周夫人眉眼端庄,年轻时本就是美人坯子,即便儿孙满堂仍旧维持着大家主母的风度。
今日也是悉心打扮了的,外罩一件石青色丝绒银鼠皮袄。头上梳的是端正的朝阳五凤发髻,故意只插了一支烧青的斜凤簪,越发显得额前跟褙子同色抹额上的翡翠的色泽好。
跟太太低调却质感华贵的装扮相比,许蕙娘穿着就越发显得寒酸,冷风抽来,背影还有些瑟瑟。想是注意到唐云暖的注视,许蕙娘回头朝女儿微微摇头,眼角的憔悴很是明显,显然是夜不能安睡。
唐云暖只道祖母是要给下人重新立威,却没想到手段竟使得这样厉害,眼见母亲这样受气,便觉心中长了刺一般疼。
此刻乔家的仆人早就跪了一地,唐云暖瞥了一眼,吃穿倒也算齐整。数十人中唯有一位妇人端正站着。太太周氏一下车,那女人便迎了上去。
唐云暖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姑母无疑,也怨不得太太这样疼这位姑母,的确跟祖母是一个形容,一样端正的发髻,一盘缠丝赤金坠红珊瑚流苏的五翅风簪别在上面,很有些气派,人虽有三十出头,却保养得甚为年轻,只是眉目里的威严丝毫不让周夫人。
“母亲,让您受苦了。”唐有琴半是想给府上下人一些警醒,半是对亲母及娘家连日来的担心一次性爆发,也不顾天冷地凉,含着泪实心实意地跪倒在周夫人膝下。身后一众下人便伏地磕头,连当家主母都要亲迎跪拜他们自然也得殷勤伺候,
周氏一见女儿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唐有琴扑在太太怀里,太太的手抚在女儿背上,这场景连两人身后的丫鬟妈妈们都跟着掉眼泪。唐云暖一面拭泪,一面疑心怎么那人还不上前来劝。
唐云暖的心思刚一动,就听身后有人疾步上前,夸张地搀着太太:“哎呀太太怎么哭了,这母女相见是好事啊。这石头地多寒凉,姑奶奶仔细膝盖疼。”
唐云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祖父的妾室柳姨娘,柳姨娘本是祖父没娶亲前的通房丫鬟,祖父年少风流时据说也是有几个通房的,只是不知道太太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通房十几年来全无生育,后来也就都打发了,唯有这个柳姨娘因为老爷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唐云暖的二叔而留了下来,数十年来对太太就像个丫鬟一般赶着讨好,此情此景她不出来搀扶姑母,那就算唐云暖走了眼了。
太太本来也没想让唐有琴多跪,唐有琴就顺着柳姨娘这句话起了身,只是眼圈红红。唐云暖心里就感叹,柳姨娘是惯会做人的,怨不得太太手段多多,她连儿子也能生出来还在唐家坐稳了位置,心计可见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