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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太太递了一张八字帖子,言明是要给我爹做妾室的,上写着他女儿田绮罗的生辰,”
田二奶奶的一张脸都白了,恨恨地望向了唐云暖:“我说你房里的红豆为何那日朝太太告假告得那样急,只说是老子娘在京中有事要她回去照应,原来你早在那日便派她去查探部署了。”
唐云暖瞥了瞥二奶□上的凤簪,又将目光移向二奶奶的脸:
“是又怎么样?你难道还要狡辩你不是田绮罗吗?我是打听清楚了的,田家正妻就只有两个女儿,田丝罗今年才不过十六,生辰相符的就只有你一个。田老爷费尽心机将你的八字名帖送到唐府,为的就是将你聘进来给我爹做妾。那时节我爹年少中举,正是风光无两。可你们万没想到我父亲早结识了我娘亲,已经跟太太吵翻了天,不仅非我娘亲不娶,连妾并着通房,也是一概不要的。”
田二奶奶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想不到你竟真有些本事,连这些往事都打探得清楚了,想来你早在唐家上下布下了耳目了?”
唐云暖冷笑一声:“二婶你娘家势大,若云暖再不警醒些,只怕今日你我处境会调一个个子了。”
田有蝶不屑道:“你说的所有一切,我都不否认,只是我想不通,那一日大爷中了举人自我家门前过,高头大马上她明明是望向我家店铺的,他那样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若不是中意我,为何那一眼那样深情。我并不奢望能嫁进唐家做正妻,只是一个妾,却连我八字都不看一眼就退了回来。你娘亲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贫民女子,竟能嫁进唐家做长房正妻,我呸。”
唐云暖长叹一声,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少年得志的父亲中了举,鸣锣开道,万人瞩目地走过京城闹市,偏赶上仍待字闺中的二奶奶百年不遇地去自家绸缎庄巡视。
他父亲那样的气度不凡,走过路过任是哪家姑娘看到了都会心动,更何况是名门之后,书香世家出身的举人,未来的官爷。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偏无情。
唐云暖虽不忍心,但为了让唐有蝶死心,仍是道清了事情的原委:
“二婶,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我父亲那时候看的,想必是你们家绸缎庄里哪一件绣品。你是知道我娘的,即便是现在仍旧喜欢绣些东西,当日我外祖父的家计就是靠她的巧手帮补的。我爹中举前已经认识我娘了,只等着中举来迎娶。而我娘也说过,为了置办嫁妆曾接了许多绣屏来做,想必,他那日深深凝望着的就是出自我娘手里的大大的绣屏了。我爹对我娘情根深种,自然远远也能认得出她的手笔。”
田二奶奶眼中的所有光彩忽然黯淡了下来,仿佛回忆起当时店中的摆设,不甘心道:“不会的,不会的,那一日我穿着锦缎烟霞红的提花套裙,外罩着烟笼粉闪银的透纱,头上还插着那样醒目的点翠花枝凤尾簪,那样明艳照人,如何就比不过一副白猫滚绣球的绣屏。”
唐云暖瞥了瞥田有蝶,不可否认,她的巴掌小脸、出挑凤眼、高直的鼻梁以及通身的气派,即便是儿子唐时雨已经七岁她也仍旧算得上一代美人,只可惜她的气势太过凌厉,眼风太过犀利,同许蕙娘的温柔似水比起来,唐有棋显然更欣赏后者。
唐云暖是以了结这一段无谓的相思为目的的,既然话已至此,就不必多说了,转身要走,忽听得田二奶奶出奇地吟了一句诗,吟得异常苦涩。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唐云暖忽然觉得有必要再说说清楚:
“二婶,你已经嫁给了我二叔,还对我父亲多有流连,这样不守妇道幸而还是发乎情止于礼,若真惹恼了太太,难道你不怕浸猪笼吗?你是长辈,我也不便说你什么,可我爹娘真心相爱,共结连理,如何我娘就成了沟渠了?”
唐有蝶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冲过来摇晃着唐云暖的身子:“什么真心,这世间女子择婿无非就是两样,要么看出身,要么看家财。我至少,是看重了你爹的气度的。你娘呢,她处心积虑嫁入唐家,难道不是为了享福吗?”
唐云暖忽然发现田二奶奶这人倔强起来还真是拿她没辙,遂推开她,冷冷道:
“你知道我爹跟我娘是怎么相识的吗?”
田有蝶轻声冷笑:“愿闻其详。”
唐云暖一股脑地将从舅舅那里打听来的往事都讲了出来。
“那一日我爹去赶考,途中遇到强盗抢了盘缠跟马,还掳走跟着我爹的小厮,若不是我外祖父押军粮路过,想来我父亲也要受伤。我外祖父并不知道我爹是唐家长子,我爹也唯恐再遇坏人又要生事,遂只说自己是一介穷书生,要去赶考。我外祖父将我爹带回家里,还是我娘亲烧水煮饭招待了我爹一顿。夜里我爹受惊发起了高烧,是我娘守了三夜,我外祖父变卖了家中的牲口才救活了他。你对我爹动情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举人、是唐家大爷。可我娘对我爹伸出援手,只当他是一个落魄书生。她本来就在前结识我爹,又是两情相悦,你又有何话说?”
田二奶奶整个身子塌了下来:“十几年来,十几年来我无数次回忆起那个下午,竟然是我表错了情?”
唐云暖不禁想起前世临死前所见的那一片星空,所听到那杀害自己的情人的一声冷笑,不由得红了眼圈:
“二婶,不论你当不当我是你侄女,我还是那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为一个对你毫无情意的人频频出手,以致于你落到如斯田地,何苦呢?”
眼见田二奶奶若有所思,唐云暖心知,这一段公案算是了了,举起风灯正要迈步出门,忽听得身后田有蝶冷哼一声:
“唐云暖,你以为我跟你娘之间的事会就此了结吗?即便没有夺夫之恨,我堂堂二奶奶被一个小丫头跟寒门女斗垮,我决计会报复的。”
唐云暖长叹一声,她早该料到,田二奶奶为人这样执着,能为一个眼神记挂十几年,当然不会草草收手,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遂也不回头,只道一句:“那云暖就恭候二奶奶出手了,只请二奶奶记住,第一最好不宅斗。老祖宗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木门嘎吱一声又掩上了,佛堂的夜又恢复了静跟冷,仿佛唐云暖从来没来过,仿佛那些回忆从来没有被勾起。
唯有田二奶奶心里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紧紧将自己裹在唐二爷送来的棉被里。
冬至后便是小寒,经过角门仓库的火宅后,太太对教导唐云暖管账理家的心便渐渐淡了下来,即便是太太自己也有些意识到,让一个小丫头管理家中大小事宜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唐云暖再能干,终究只是一个姑娘,若要服众且是要历练几年的。
唐云暖是一早就想辞了管家一事的,只是太太素来是个多心的人,并不敢直接说,只是故意放纵几次丫鬟婆子们的阳奉阴违,令太太自己的心先淡了下来,太太又想起那一日许蕙娘迎头给二奶奶一个耳光的威风,暗自觉得这个大儿媳在那一瞬间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渐渐地,管事的丫鬟婆子们仍旧往斗春院里回事,却不是去唐云暖的抱厦,反而是往大奶奶的正房里去得多些。这些奴才的心里都很明白,二奶奶这一遭是再也爬不起来了,太太是迟早要老的动不得了,还是大奶奶的大腿得紧紧抱住。
唐云暖唯恐太太将她调、教成当家主母的材料送往豪门里嫁了,才想出放火一事自然而然地将家事丢开手来,眼见母亲渐渐掌权,怎能不在旁左右协调。许蕙娘本就识字,又是一个有心人,在唐云暖的辅助下恩威并施,遂也有些当家主母的意思了。
过了大寒便要准备一年的尾牙、祭灶跟置办年货。唐云暖眼见着娘亲持家有道,心里满是安慰,却不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正在朝着斗春院缓缓逼来。
☆、私会
唐家在永平府的第一个除夕,太太定然是十分看重的,只是庄子早被朝廷收了上去,一应果蔬鱼肉、点心果子倒要去集市上买。
永平府毕竟不是京城,太太列出的年菜单子十道菜里有五道菜是缺少原料的,一会儿是绣球干贝里的干贝买不到大的,白扒鱼唇里的鱼唇买不到新鲜的。
若是太太当家大可以派车队去京城采办,只是许大奶奶素来是俭省之人,既唯恐太破费了惹婆婆不喜,又深知唐家的买办素来是浑水摸鱼之辈居多,遂苦无主意。
学子们早已放假归家,及第楼的生意清淡了许多,而双春楼的生意却在周夫人设寿宴款待乡绅县官后一直火爆,光是年菜宴席并着些外府来请做年菜打包的生意,就一直从初一排到十五。
报春果然是个靠谱的人,嘴上说妹子阳春只学来她是三成功力,却将这双春楼搞得有声有色,什么犴鼻、鱼骨、鳇鱼子、猴头蘑、熊掌、哈什蟆都一一烹制出绝妙美味,勾得方圆百里的富豪乡绅们日日或驱车,或派小厮来订酒宴,一跃而成永平府第一食府。
因双春楼在年节里接了不少豪绅的订单,所用食材也十分精贵,唐云暖就建议说不如直接驱车去京城采办,一天一夜的车程也就走到了,唐家的采办也可随行同去。
一来打着唐家的旗号也就不怕有匪徒胆敢惦记抢劫车队,二来大奶奶的娘家人随行,采办即便想要从中拔高价格来获利也要顾忌一下。三来两家同行买的越多越能讲下价来。
长房里的夏妈妈是惯会采办海货山货的,嘴皮子又爽利能拉下脸讲价。唐云暖就曾听闻过夏妈妈为太太办事时,生生地将一根要价上千两的全须全尾老山参讲到四百五十两,连威逼带利诱,最后那店家几乎是含泪将山参送到唐府上的。
这一次就叫她的儿子领着车队去,夏妈妈也跟着随行,夏妈妈见这差事又体面又有油水,喜滋滋地离开了后宅,哄得后宅一众妈妈们更连日地往斗春院里送礼。
一贯稳重的紫棠便顶了夏妈妈的缺,为大奶奶日日张罗,按照唐云暖的指示,礼照收,差事却捡那些稳重的人先派。
打发了太太的耳目夏妈妈,唐家事宜一应大小全是长房的人在管事,即便是昔日时常刁难的菊金,再见唐云暖也是一脸堆笑,唯恐怠慢了。
太太周夫人眼见着双春楼崛起为永平府第一食府,又见许蕙娘应对管家一事这样得心应手,便日日都将笑怪在脸上,逢人便夸自己是个有福气的,即便大奶奶这样的小家碧玉也在自己调、教下颇有一家主母的风范了。
唐云暖每听一次这样的话就脸黑一阵,从“小家子气”的形容走到“小家碧玉”,娘亲这一路走得还真是艰难。
唯一令她欣喜的便是双春楼的分红,从及第楼的每月二十两银子变为每月两百两银子的进账,唐云暖越发觉得为爹爹捐官的日子就快到了,两千两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她有信心,只要再出些妙主意,定能让收入再上一层楼。
也许不到夏天,爹爹就可以顶替卢龙县那个黑心肝的县令,踏上仕途了。
只是想到许家,唐云暖不禁为这个表姐犯愁。
许家长女如清早到了定亲的年纪,只因许家一直潦倒着所以耽搁了,眼见许家日渐富贵,提亲的媒婆还不争先恐后地将许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可许家的门楣颇为有些尴尬,虽渐渐有了些钱,终究是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