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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暖梳了好久的杏花髻就这样一下子被打散了,如缎长发一瞬间落了下来,秦君凌收获了始料未及的惊鸿一瞥。
唐云暖在秦君凌又呆住之时踹了他一脚:“你拿那艾草砸我做什么?”
秦君凌眼白一翻,又换上了昔日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今日是惊蛰,桂妈妈说用艾草砸不顺心的人就可以驱赶霉运,这叫什么……打小人。”
唐云暖唾了一口:“打了人,偏要说是打了小人,你也算厚颜无耻的典范了,我可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唐云暖这话说得明显有些没底气,反正她也预备转身走了。
秦君凌放下满手艾草,拦在头里,略略贴近唐云暖,一脸玩味盯住她看:
“我才从你们太太房里出来,敢不敢赌一赌,你马上就会不顺心,没有赏春花的闲情逸致了。”
秦君凌这话果然勾起了唐云暖的好奇:“什么意思?”
秦君凌也没卖关子,缓缓道来:
“你三叔不是跟京城的贺家有亲?贺家如今要退亲,你太太去了封信说让贺家派个主事的人来永平府。如今回信到了,不过是找了一个送邸报的将信捎了过来。说什么我却不知道,但这个主事的人却是派了,竟是将镖局开在了莲花街的贺五,也就是那个那个在赛马日伤了你表哥的黑炭头。那人我在京城里就听说过,泼皮一个,你们两家这婚事即便不会告吹,也没多少搞头。”
唐云暖一脚踩在那艾草上:“又是贺五。”
秦君凌微微皱了眉毛:“怎么看着你跟这贺五有血海深仇似的。”
秦君凌对唐云暖这种皱眉的表情实在是印象深刻,上一次她对田二奶奶出手前,便是这个眼神。
如今田二奶奶已经是京城有名的弃妇了,唐云暖仍旧稳稳坐在他面前。
这姑娘的手段干脆利落,却从不赶尽杀绝,即便是后宫,也没几个这样有杀伐决断却又颇有情义的女子了。
果然秦君凌说对了,她此刻再望着那些繁盛花朵,只觉心乱如麻。
秦君凌却一个坏消息又一个坏消息地砸过来:“贺家才说悔婚,却不动声色地找了官媒来寻接替你三叔的女婿了,如今你们唐家又成了京城贵妇间的笑料了。太太气得简直要把那贺家送来的翡翠摆件黏上再砸一次。”
秦君凌停了停,又道:“太太仿佛说过,大奶奶若不赶紧将这事儿解决了,就不让大奶奶回后宅。”
唐云暖淡淡道:“不回也挺好的,我却很喜欢山月坞。”
这话说得逞强,秦君凌却急了:“果然你喜欢许如澈?”
唐云暖当即瞪了秦君凌一眼,又回头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即便是红豆紫棠在屋内熏害虫,也是紧紧关了窗子,不过有些白烟自窗棂缝冒出来。
“你疯了,怎么跟田氏一个口气?许如澈是我表哥。”唐云暖随手将头发完成一个慵懒的发髻,用一只琉璃簪子插住。
秦君凌却忽然抬手握住那支簪子,炙热眼神逼迫而来:“既然你不喜欢别人,你梳着杏花头,为何不戴我送给你的杏花簪?”
唐云暖撇撇嘴:“我早知道,那簪子是你为使坏送来的。”说罢一甩手,那琉璃簪她干脆不要了,转身要出院门。
却被秦君凌一个翻身挡在前面:“我要你戴。”
唐云暖皮笑肉不笑:“我还要天上下金子呢。”
当下眼前一花,有若干道金光闪过,落在地上哗啦作响。
那是秦君凌从怀里掏出了不少金叶子自她头上扬了下来。片片叶子都用纯金打得极薄,洒了她一身都是。
“天上下金子了,那杏花簪你戴给我看吧。”
唐云暖觉得眼前这人疯了:“秦君凌,我看你病的不轻,那杏花簪你要想看人戴,拿些金叶子去勾栏院里包个花魁夜夜戴给你看。”
秦君凌头一昂:“别高看你自己了,你跟勾栏院的女子哪比得了?”
唐云暖清清白白的姑娘,却被秦君凌说得连一个青楼女子都比不上,当即急了:“有什么我比不上的?”
这话明显是逞一时意气,才一说出口唐云暖便后悔了,却听秦君凌异常认真道:
“她们花钱买就能买到,我花钱买你,你卖吗?”
唐云暖劈手要给秦君凌一个耳光,却被早有防备的世子爷接住,接着反扳过唐云暖的手,赌狠道:
“我知道你在查贺五镖局大肆换米一事,说实话我也很好奇,这种京城王府间才兴起来的蟹田米,为何贺五要送到永平府这样的乡下地方来卖,若我抓住了贺五的把柄能要挟他,你就戴一次给我看看好不?”
唐云暖盯住秦君凌那满是大雾的一双眼,若他不是古代人,她真就要猜测秦君凌是不是戴了一对雾气系列的美瞳,为何他的眼那样深不可测,雾气迷茫地让她害怕。
“你只是想看我戴一次那杏花簪吗?”唐云暖轻轻试探。
秦君凌正色道:“只是想看你戴这簪子,其他绝无非分之想。”
唐云暖略微放松了警惕:“那我们一言为定。”
秦君凌嘴角绽放出一抹倾倒众生的笑容:“一言为定,我去歇个午觉,一个时辰以后,你来你哥哥房里找我。”
秦君凌转头要走,唐云暖却叫住了他:“把你的金叶子捡起来啊。”
秦君凌头也没回,哈欠连天道:“送你了,对付贺五这种人,没钱怎么能行。”
世子爷才进了屋,红豆恰好推门出来,老远看见一地的金叶子,赶紧冲了过来:
“姑娘可是撞见摇钱树了?”
唐云暖凝望着秦君凌才进去的那间屋子,若有所思道:“是猪撞树上了,我撞猪上了。”
——————————我是世子爷睡醒了的分割线——————————————
唐云暖如约在一个时辰之后进了世子爷的屋子,却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拉着许如澈同唐风和。
眼见唐云暖带了两根美少年蜡烛,秦君凌颇显得有些不高兴,却很快投入地跟对面三个人讲解起自己对贺五这个人的调查结果来。
“贺五这厮,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什么不干。他爹见其在京城里实在混不下去了,竟把他打发到永平府里来,这不是祸国殃民吗?那个黑炭头,如今身上还背着几条人命呢,说好听点他不是个东西,说不好听点他算个什么东西?”
秦君凌一代世子,骂起人来连个脏字都不带,却一句话说到了唐云暖两个哥哥的心里,特别是恨贺五恨到骨头里的唐风和,当即忘了两个人同塌而眠时秦君凌的咸猪手,立马视其为知己:
“世子爷说得对啊,只是如今这小子借大灾来临之前屯粮,妄想发一笔横财,我们却该如何对付?”
秦君凌压根就不知道旱魃过境一事,一双大雾眼当即惊呆,变作小豆眼:
“啥米?啥米大灾?”
许如澈跟唐风和面面相觑:“感情你还不知道?”
秦君凌恨恨地望向唐云暖:“大概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唐云暖便语气冷淡地将在鸿雁庵如何结识沈姑娘,如何听闻了旱魃过境的消息,如何未雨绸缪在田庄上种了抗旱的糜子等事都告知给了秦君凌。
却见秦君凌忽然跳脚:“你是不是傻,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说一句话你就相信今年会旱,为毛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你一句都不听?”
却见唐风和跟许如澈眼中都闪现出一丝疑惑,许如澈更是一脸玩味地看向了唐云暖。
秦君凌只好结结巴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说让你把斗春院让给我住,你从不同意。”
唐风和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
“世子爷先息怒,我妹妹不是道听途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今年冬天只下过一场雪,年后又下了一场奇怪的冬雨,而近日明明是惊蛰,却一丝雷声都没有。这些,都是大旱之年的先兆啊。”
许如澈也补充道:
“我想那个在鸿雁庵出现的沈姑娘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姑娘,既然表妹也说她谈吐不凡,又认识咱们家,想来是京中什么世家之女落难于此也说不定,因得了表妹的恩惠才冒险将这事说了出来,而贺五,也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又唯恐明目张胆地屯粮太过明显,才想出以蟹田米来换寻常米的伎俩。”
秦君凌长叹一声:“如此说来,这人却是早做好了准备,要在灾钱屯粮大发一笔啊。”
唐云暖语气坚决:
“绝不能让他得逞,米价关系国计民生,若真被他一手操纵,灾后永平府必然大乱,百姓饿死者有,流离者有,而我们唐家唯能依靠的只有姑父跟我父亲,若永平府出事百姓出事,他二人必定会受尽牵连……”
秦君凌出身世家,自小在长公主悉心□下长大,如何看不懂这些,当即下了决定:“他不就是以蟹田米换寻常米吗,他如何换出去的,再教他如何换回来。”
唐云暖微微笑笑:“这一次我却是跟世子爷想到一起去了,只是不知细节是否也想得一样。”
两人当即执笔与桌上白宣写了几个字,字条同时展开,却果然写的是同一个人:
“长公主。”
山月坞当日的晚饭摆在东院,太太吃惯了肥鸡大鸭,偶尔转换一下口味吃些乡间小菜却也很有滋味,长公主却是唯恐自己吃不惯山月坞的野味,另带了厨娘做好了点心留待备用。
唐云暖在摆饭时端了个一点都不起眼的白瓷小锅出来。
可就是这个平淡无奇的白瓷锅,才端出来,香气就宛如一位倾国倾城的妖妃,当即勾得满屋主子奴才都没了心魂。
那香气里有发酵的复杂香味,又夹杂着一股醇厚酒香,另有香浓的肉味儿,最特别的却是一股米香,混在这些浓郁味道中尤显香甜。
“云丫头端着的是什么?闻着怪香的。”长公主到了许家,这还是头一次对山月坞里的吃食感兴趣。
唐云暖抬头,正瞥见秦君凌也有些好奇地叮嘱她酸枝木雕花托盘上的白锅。
当即掀起了锅盖。
加了少许米醋煮成的蟹田米,上盖着豆豉蒜蓉烧成的猪肋排跟广味腊肠,上点了些用虾子泡过的酱油同蜂蜜,另点缀了些蚝油烧的油菜茼蒿。
蟹田米是一早煮好了的,至七成熟时才放在烧得滚烫的白瓷小锅里加热为煲仔饭,铺上菜肉后再淋些鱼露。
才出锅还响着呲拉呲拉的声音,浓郁香味混合着这热烫锅仔蒸腾米饭水分的声响,自然勾起了从没吃过现代街边小吃的长公主食欲。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太太却也歪着头问:“你做的?”
唐云暖微微颔首:“不过雕虫小技,让长公主跟太太见效了。”
长公主几乎有些心急地提起了金丝楠木筷子,以筷子尖点着那锅饭道:
“这叫什么,怎么菜饭都放在一起了?”
“这叫煲仔饭,是粤地小吃。”
长公主到底是个贪新鲜的,朝唐云暖挥挥手:“哦,却仿佛是好多年前在宫宴里听说过一回,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快拿过来我尝尝。”
唐云暖跟秦君凌迅速且隐秘地会心一笑,然后将白瓷锅摆在长公主面前,又取了一个冰瓷描莲花的勺子:
“小心烫。”
长公主到底是年逾花甲的人了,许多时候就跟个孩子一般,接过来勺子当即尝了一口,却是好久都没说出话来。
太太自然也想尝尝鲜,却不好在长公主刚动筷子便下手,又见长公主丝毫表情没有。
只好尴尬道: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