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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亲死的那一年,就是斗春院建好的那一年,侯爷府是个什么地方呢,如果我说争斗比你的唐家更激烈,你又会不喜欢我了。”
秦君凌委屈地望着唐云暖,唐云暖却有些想笑了,忽然秦君凌的表情凝重起来。
“可是如你所想,妻妾之间,婆媳之间,主仆之间,真的是暗涌无数,如今想起来,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着无限深意,善斗的女人真可怕,我娘亲,虽然也是大家闺秀,却只能步步退让。”
唐云暖听了这话,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我娘亲是苏州人,说一口吴侬软语,她同身边的丫鬟一向是说苏州话的,好听得跟评弹一样,可这份温柔终究没有拴住我爹,第五个小妾入门时,我就已经忘记了我娘亲是如何笑的了,那天也是杏花开的日子,我一早就去了书院,娘亲临走时对贴身丫鬟说了一句我没听清,如果我听清了,或者娘亲就不会死。”
唐云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却一句话也没有问,秦君凌感觉到了唐云暖的沉默,又道:
“我从书院里回来的时候,满屋子的奴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正房里我娘亲卧在帐子里,嘴角流着一丝血,再也没有醒过来……后来那些奴婢禁不住拷打才有人招了,是我娘问她们要了砒霜……”
秦君凌已经有些哽咽,强压着继续说:
“我娘亲最喜欢杏花,以前是爱它开得好看,后来却是以花比人,她说过,阿凌,你看杏花结出的果子都那样酸苦,就知道这花开得多艰辛了。唐云暖,我真是爱你这一院子的杏花,我在我娘坟上种下杏花那一年,就许诺要娶一个像杏花的女子,心里很苦,却开得很灿烂的女子。”
唐云暖已经是泪盈于睫了,忽然她做出一个以前死都不会做的举动。
轻轻地,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秦君凌搂在怀中,让秦君凌将头靠在她肩上,又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所以长公主带你来这里散心,你见这个院子有杏花,就取名为斗春院是么?你要这杏花,美得足以跟整个春日去争斗?”
秦君凌没言语,却在唐云暖的怀里点了点头,唐云暖发间的茉莉香气是他陌生却又倍感亲切的味道,他在她怀里,却罕见地一丝男女之情都没有。
只是依赖,只是相互温暖。
“唐云暖,你说喜欢一个人只是一种感觉,你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只是喜欢她的聪明通透,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聪明,是因为我知道,依靠这份聪明你在侯爷府里绝不会吃苦,我不要我的女人吃苦。”
唐云暖轻轻抽离了身子,鼓起勇气直视秦君凌的眼,却惊讶地发现秦君凌眼中的雾气竟都散了,仿佛是液化成了眼泪。
于是那张俊朗面孔更因眉间的红痣,而越发妖孽起来。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娘亲,但我却知道,她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绝对不是因为斗不过落败而自尽,她会选择死,只是因为爱。”
秦君凌抽了抽鼻子,一脸茫然。
“因为爱上了,所以不忍斗,因为不忍斗,所以一直输,因为输了气势输了真心,所以一无所有。既然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就对这世间全无留恋了。”
秦君凌随意地拭干了眼泪跟脸上的鼻涕,唐云暖便知道,此刻他身上这件碧色宽袖寝衣肯定是不会留了。
秦君凌脸上有些缓过来了:“这正好,反正你也不喜欢我,这样你就会放手斗了,有斗不为输,所以你是愿意……”
秦君凌上半身倾斜着靠了过来,却被唐云暖一抬脚抵住了。
“我不是这意思,世子爷请自重。”
眼见唐云暖又换回了从前的冷漠表情,秦君凌忽然有些挫败感,一阵风吹过来,半树杏花都落了下来。
落英缤纷之间,唐云暖仰头去望,忽然感叹道:“看来没几日,花就该谢了。”
秦君凌知道自己在永平府的日子不多了,宸妃已经发起了攻势,向唐家下手只是第一步,长公主势必是要有所反击的,这一次选秀长公主就一定会部下战局,再要见唐云暖,或者恍如隔世了。
这样一心急,当下去拉唐云暖入怀,却没想到唐云暖经过贺五一事变得越发谨慎敏感,一个闪身,两下一拉扯,唐云暖身上的长衣便被扯出一个口子来。
丝帛崩裂之间,唐云暖惊恐的几乎要叫出来。
却被秦君凌霸道地用手捂住了嘴。
“我只说几句话,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伤害你的。”
唐云暖渐渐平静下来的眼神让秦君凌鼓起了勇气开口,却没松开手。
“你要娶你的人,只能娶你为正妻,且要是唯一的,这很好办,我的婚事唯一会来操心的只有我祖母,可我祖母更关心的却是我父亲袭爵一事,若我能助我父亲再度登上国公之位,我的婚事,就可以靠我自己做主。”
“你要娶你的人没有冲天的富贵跟太大的权势,这样他就不会因为任何野心而舍弃你,你要他又有功绩有资格有胆量说一个不字,这也很好办,一旦袭爵为候,皇上自然不会再派什么重要事务给我,我却也有资格跟任何人说不,你不用担心会有人让你颠沛流离。”
“你要娶你的人不要太爱你,很对不起,唯有这一件事我做不到。唐云暖,我对你的喜欢,一开始的确是从你跟我娘之间奇妙的联系而出现的,你住在斗春院,你当日穿的衣服上有杏花,你身上发肤都是淡淡杏花香气,你贴在我身上的一刹那,我就情不自禁了。可我爱上你,却是眼见你无数次绝处逢生,即便被关在柴房里陷害得了霍乱都能一把火凤凰涅槃……”
这样热烈的表白,就像唐云暖头上的杏花一样灼人。秦君凌眉间的红痣因他的急切而越发鲜艳起来,两眼之间的雾气散去了一会儿却又再重聚。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他眼中的雾气跟前世那个人是不一样的,那人眼中的雾是深沉心机,是为了挡住心。
秦君凌眼中的迷雾则真的是迷惘,是孤单,是一个人在漠漠世间存活的怀疑,只是在保护自己。
唐云暖轻轻推开秦君凌捂在自己脸上的手,迅速转过身去,因他不想让秦君凌看到自己眼中的泪。
“秦君凌,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太喜欢我……”
世子爷很是惊喜:“那是因为你很喜欢我是吗?”
唐云暖落寞笑笑,眼中再没有防备跟冷漠,因他已经不再怕他眼中的雾气了。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我还没有到一定要喜欢一个人的时间,一个人的一辈子很长,有很多要做的事,最重要的不是喜欢上谁,而是如何去强大起来,好保护那个喜欢的人。就如同你所做的承诺也不是此刻就能实现的对不对?”
秦君凌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唐云暖如今不过是个少女,他也只能算是少年,定亲这种事,至少要在两三年后,而成亲,就是五年后的事了。
只是他们一个是豪门早熟的少年,一个是现代成年幽魂的内心,而古代的少年,通常成熟得更早些。
唐云暖幽幽道:“杏花才开时,我就同你讲过我可能不会找到那么完美的人,那时候你问我那要怎么办,我任性地说找不到就守着一世杏花。但是唐家,不是一个可以任性的地方。”
秦君凌当然明白:“太太自然不会养一个老姑娘。”
唐云暖却摆摆手,姿态宛如沧海桑田般看淡一切:“若我想,我就有这个本事,只是拜你的铁盟卫所赐,唐家如今卷入更大的风波里,与我的命运也息息相关,所以我不可能放手不管……”
秦君凌有些迷糊:“你的意思是……”
唐云暖悲凉地笑笑,她早知道自己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所以爱不爱,喜欢不喜欢,在家族命运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了,秦君凌你记得,你的时间不应该全放在谈情说爱,担忧我是否喜欢谁这上面,眼下你我有一个更亲密的关系,就是并肩作战。”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家里来客人了。。。
伊伊啊,这一章的感情戏看得舒缓不,下一章要开始斗了哦,请大家做好准备,许如清要回来了。
☆、66恒源祥,羊羊羊
斗春院的杏花是在唐云暖的梦境中凋谢的;一院子的杏花随夜风飘零散落,唐云暖再睁开眼时;窗外有鸽子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
天色不过微明;看起来也就是刚进了卯时;随手披了一件衣服走至窗前,才划开窗拴;就有一只白鸽撞了进来。
是她送给段明朗的那只,腿上仍旧绑着红绳,红绳里缠着一张字条。
唐云暖才将那字条小心翼翼地抽出来;鸽子像是飞累了忙跳到院子里的鸽笼边吃小米去了;又一阵扑棱将外间的红豆吵醒。
“姑娘怎么起得这样早了?”
唐云暖将段明朗传递来的字条反身藏在身后;她同红豆虽然亲如姐妹,但却始终不敢让她知晓自己同段明朗之间的来往。
世子爷说多么露骨的话,她都敢让红豆听见,段明朗一张隐晦的字条,唐云暖却很是心虚。
“做了个梦,见天亮了就起来吃口茶水。”将字条放在首饰匣的暗格里,转身要去八仙桌倒杯水,却见红豆已经披上了衣服进来。
“姑娘莫吃那琥珀壶里的乌龙,那是昨夜消食用的,早凉了,我给姑娘倒一碗芦荟蜜,姑娘早起润一润。”
唐云暖也没拦着,索性就坐在桌边等着,待红豆端着个彩瓷描童子闹春的茶碗进来时,芦荟粒的清香混着蜂蜜的幽甜也同时带了进来。
唐云暖心不在焉地啜了一口,红豆便小心翼翼道:“姑娘睡得不好,可是因为许家表姑娘要来咱们斗春院一事?”
唐云暖惊得险些要将手中芦荟蜜水打翻:“来这儿?表姐她自外祖父家回来了?”
红豆抢前一步稳住了唐云暖的手,赶紧将姑娘身上的寝衣换了下来,另找了一件杨妃色绣金条纹对襟绸衣给唐云暖换上,又唤了紫棠来给姑娘舀水梳洗:
“姑娘没听说这事么?大奶奶唯恐再生事,就要回绝了,可是听说……”
唐云暖微微定了定心:“听说了什么?”
红豆略思索了片刻,才道:
“听说舅奶奶去段家提亲,话才说了没一半,就被段家回绝了,倒不是段夫人没说什么,是直接被段家那位爱干净的公子回绝了。段夫人从前是在双春楼帮工的,段公子赛马夺魁进了衙门有了俸禄这才去段家后宅帮忙做些浆洗的活计,总之是靠着许家吃饭的,这一回绝给了舅奶奶好大的没脸,可表小姐已经自乡下动身了,段家如今就住在山月坞,许家唯恐表小姐尴尬才要来住住的。”
唐云暖本来一心牵挂那字条上的内容,如今她倒是不用看了。
想来段明朗想阐述的,无非就是这些吧,只是段明朗应该还一心认定与其传信的只不过是唐云暖的丫鬟,而非她本人。
唐云暖略略沉思了片刻,轻启朱唇道:“让母亲不要回绝了吧,舅娘也不容易。”
红豆颇有些讶然:“姑娘还敢让清姑娘来住么?”
唐云暖默默无语,红豆就只得退出去照着办了。
许如清是用过了中饭后坐了一乘小轿直接被抬至斗春院来的。
抬轿子的唐府下人很有分寸地绕过了表少爷所居住的前宅,直接绕了一条街自后宅角门进入,待许如清下轿时,红豆就站在斗春院门口迎着。
许如清一身玉色翠叶云纹锦绣轻绸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