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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哭着说:“我没进去……”
妈妈开始说话,可是发出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点西班牙腔:“第一马路,十五街。”
猛然惊醒,地铁的门正合起来。我往前扑,把书包夹在门中间,好不容易挤了出去。
几天前下的雪,被机器推到路边,掺着沙子、口香糖、水果皮和纸屑。人行道很滑,有些地方洒了盐,跟鞋底磨擦出奇怪的声音。我把领子拉高,埋着头往前冲。
书包往地上一扔,我就把头靠在教室桌子上发呆。昨夜报告赶到清晨五点。
书呆子J。D。一扭一扭地晃过来,打了个呵欠。厚厚一叠纸“砰!”差点打到我鼻子:“50页!你的几页?”
“老师规定20页以下,你发什么疯?”我抬起一只眼睛。
J。D。掏出一张纸条扔过来:“一共有24个人提早申请哈佛。我调查出全部人的总平均跟SAT(全国会考)。”
我的眼睛睁大了。一群人跑过来抢着看——96、1420、97、1450……
我发现,在我的名字和几个其他人的名字旁,打了一个个小叉叉。
“叉叉干什么?”我问。
“噢。”j。D。一笑:“那些是我认为进不去的。”
谁说高中最后一年好混?应该讲这一年不是人过的。一叠一叠的申请书、一落一落的报告,又那么多大考、小考。连“铁木工”的老师都认为他的课最重要,谁不好好做,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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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堂微积分老师也很混蛋,告诉学生课愈难,大学愈看得起。他最喜欢用的句子是:“你要去市立大学,还是上长春藤盟校(Ivy…League?)”这样一说,很多人明明痛恨数学,也不得不选他的课,我就包括在内。今天他讲课时,发现有一位女生头埋在膀子里,好象在睡觉。他走过去,用粉笔敲她的背,拉大门:“小姐!你要去市立大学,还是上长春藤?”
女生抬起头来!脸上一道一道的泪痕:“我要去死!”
“听说早申请耶鲁大学的,今天已经有回音。”理查转过身来:“她八成……”
“你申请耶鲁了吗?”我问。
他伸出一只冰冷、发抖的手握着我:“你猜!”
才下课,理查就冲到楼下打电话回家:“邮差还役来?只好等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电话另一个同学突然大喊:“快打开!快打开!上面说什么?”
大家瞪着他,看他的脸变成吸血鬼的颜色。好几秒钟过去。突然,他脸上的肉,仿佛都掉了下来,缓缓把电话挂上,快步走开。
我追过去:“你进了吗?”
他把我抓到一边,嘴角向两边拉、拉,半天说不出话。
“你进了?”
他点头,有点发抖地:“只是理查在我旁边。他还不知道,所以我没敢吭气,否则如果他没进,他会恨我。”他东张西望,看没有人了,突然跳起来大叫:“YES!”
多一个人被录取,就少一个空位。虽然每年大学入学部的人,都说只要你够杰出就会进,史岱文森却没人信这一套。哈佛每年只有一千多个名额,却有好几万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申请。难道每个人都杰出,每个人都进?
我们相信的,是长春藤很重关系。父母是校友,毕业后又对学校猛撒钞票,子女通常没问题。所以J。D。的名单上,专门有一个记号,代表某人“出身好”!
下一堂是美国历史。我的老师很鲜。他在二次世界大战当过间谍。有一天一个地雷在他身边爆炸,把他两边耳朵都差不多震聋了。他不能再做间谍,就来当老师。他总有很多奇怪的“内情故事”,什么UFO是美国的秘密武器、外太空人其实住在地心……,但当他告诉我们甘乃狄还活着,跟猫王住在一起时,就没人听了。今天也一样。他站在上面喃喃自语,大家则在底下聊天、传“名单”。
“什么?只有九十二分?她家最好有两把银子。”
“但她有很多课外活动……”
有个人探过头来:“我今天在‘玄学’课上玩碟仙,问我将上哪个大学。”
“它怎么说?”
“耶鲁。”
“那很好啊!”“好个屁!”他说:“我根本没申请!”
铃一响,最后一堂下课了。
我去参加舞台剧排演。今年的脚本是讲一个史岱文森学生拿到申请哈佛的名单,于是把“出身好”的人,一个个都掉,给自己腾出位子。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想把好出身的人干掉。
天黑了,我走出学校,竟看到理查一个人很沮丧地走在街上。
“信还没来?”我问。
他摇摇头:“听说他们先寄出被批准的。不批准的后寄。”
“没问题啦!”我打他一下,但突然想到自己的申请书,我也不确定。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问。
“再过两天。”我突然肚子痛。
“Good…Luck。”他蹲在地上做了个雪球。“努力到最后,还是靠那百分之一的运气。”他苦笑:“这样好了!我能打到远处那个公车牌,我就能进耶鲁。”
“等一等。”我也做了个雪球。“我能打到,就进哈佛。
“砰!砰!”两个雪球都击中了,散成花,落到地上。
我们高兴地跳起来,彼此恭喜,然后拿起书包,冲向地铁。
开刀的前一晚,约翰带她出去抽烟、咽酒、飙车,做各种玩命的事……
曾经拥有的美丽
每个人在中学时代,都会有几个死党。很多“过来人”说,真正永久的朋友,往往都是中学时代交的。
我也一样,有几个形影不离的,像是马克、罗勃特、久安娜和伊凡娜。马克的单亲家庭里,只有他妈妈和得蒙古症的弟弟。罗勃特是康州千万富豪的独生子,在曼哈顿有一栋自己的房子。久安娜和她妹妹是波兰的第一代移民。我们有不同的生活背景,却能成为死党。没产生恋情,却能成为异性的好朋友。我们分享每个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甚至父母不知道的事,彼此都清楚。
受篇幅的限制,我挑了读者较熟悉的久安娜来。
为什么专挑她,您读了就知道!
当久安娜(Joanna)告诉我,她想当模特儿时,我差点笑了出来,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只好点头。
刚认识她时,久安娜穿着传统长裙和破球鞋。一副大瓶底眼镜,讲话时在油亮的鼻子上滑来滑去。当你看到她背着大书包在街上一歪一歪的样子,准以为她是在一夜之间不小心长到180公分,两条腿不适应突然的身高。
直到有一天,摄影师摇着头说:“你真想当模特儿吗?好!从现在开始,别再当保守的书呆子了!真正的模特儿,要能秀出她们强烈的个性!记住,走路要大方、动作要大胆、笑容要放肆!”
一年之后,我跟久安娜走在街上,发现车子经过都会慢下来。有一次一位陌生人竟跑过街,喘吁吁地捧了一大把鲜花给她说:“你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昨天的书呆子,变成了“美丽的书呆子”。放学后她便背着大书包赶去摄影棚。等待拍照的空闲,则躲在一角捧着小说。她最欣赏法国作家,因为“他们的故事浪漫,但不快乐!
或许这也形容了她。小时候一家离开波兰,才到美国老爸就溜不见了。她做护士的妈妈很坚强,一人养家,专职夜班,因为夜班的薪水比较高。有一天深夜回家,赫然发现客厅里有个人影,以为是小偷。原来是自己的丈夫,闯进来拿钱用。
久安娜的妹妹叫伊凡娜(Ivona),也是我的好朋友,姐妹二人只差一岁,个性却完全相反。伊凡娜愤民嫉俗,久安娜却有个巧克力和玫瑰花的心。她自称为“无可救药的罗曼帝克”。不晓得她曾为此爱过多少人,也恨过多少人。
她曾对我说:“她曾对我说:”我要当顶尖的模特儿,给家里买栋大房子!“但这谈何容易?不是大牌,只怕很久才能有个工作。拍一整天的MTV,上电视五秒钟就不错了。有一次给可口可乐试镜,她在镜头前连喝了十几罐汽水,却一秒钟也没上。模特儿公司对她说:”你的屁股必需小两寸,胸部大四寸……“
“我不干了!”久安娜一甩头走了出去。她就是这样的个性。
高中毕业,她拿到纽约大学德文系的全额奖学金。有一天在路上,遇见初中时暗恋的男生。那人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美女,竟是他曾看不起的丑小鸭。于是,他们一见钟情了!
“我好开心!”久安娜在电话里笑:“找到曾经想拥有的。”
幸运之神果然接着来到——另一个模特儿公司发觉了她,把她送回镜头前面。她上了Vogue杂志的插页。别的摄影师开始注意她,请她去他们办的Party。白天念书,晚上跟男朋友出去跳通宵舞。
“过过瘾了!唯一扫兴的……”她告诉我:“是肩膀有点不大对劲,影响到工作!”
过了一阵子,我打电话给她,连着几天没人在。最后伊凡娜接了。
“你的疯姐姐在家吗?”我问。
“对不起,久安娜住院了。”伊凡娜停了好几秒钟,说:“她得了骨癌。”
医生用电锯,锯掉了她左边肩膀。为了再接上她的手臂,从骨盆上锯下一块骨头,把它雕成新关节。她的胸部开了一个洞,从那里打进各种化学液体。医生说,这种药物虽然可以杀癌细胞,却也会使病人发高烧、掉头发、更破坏眼角膜。久安娜必需重新戴上那厚厚的瓶底眼镜了。
再看到她,久安娜光着头,坐在床上看电视。她左边的肩膀凹了下去,手臂栾在很奇怪的角度。“是不是很像辛妮欧康诺(光头歌星)?”她笑着勉强站起来,用剩下的那只健康的手搂着我。大概太用力了,她叫了一声,却痛到我心里。
“我和John订婚了!”她说:“明年四月,你一定要来!”
开刀的前一晚,John带她出去抽烟、喝酒、飙车,做各种玩命的事。
“如果我们当天晚上死了,至少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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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娜拿出一张照片:“我知道化学治疗会烧掉我的头发,所以那天晚上照了这张。”
照片中,一双修长的手把满头金发高高撩起……
这是我见过的,久安娜最动人的一张照片!
第十一章 青年行
每次经过忠孝东路,堆了许多垃圾的巷道回来,听着两边卡拉OK的歌声,我都想起巫山市……
我从巫山来
一九九一年,是我生命中的转折点。
高中毕业,顺利进入大学;茱丽叶的独奏会,也完满落幕。很多事情七七八八地,都在结束,使我一下子感觉很老。
在同一时间,这世界的另一边,却正升起它的帏幕——我去了中国。
无彩的中国中国,是我从奶奶嘴里听到的地方。奶奶总说那里的苹果有多大、多香,北京的糖葫芦有多么好吃,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有多么薄皮大馅……
但是,当我踏上中国的土地,走出首都机场,却是一片昏昏暗和满地的浓痰。
我和老爸往北走,访问了悬在半空的悬空寺、凿进半山的云冈石窟,我们进入包头,去看王昭君墓。(那只是个小土丘,没有雄伟的建筑,更没有王昭君。)
然后,我们驱车穿过中国最贫穷的地区,看一路的黄土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