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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阴昌没有答话。
夏梦卿冷冷一笑,接道:“很可能他的用心跟你们同出一辙,也认为你们可资利用.来个以毒攻毒!如今他既得钗、佛二宝,你兄弟不但碍事多余,而且对他深具威胁,他恐怕要……”
“夏梦卿!”阴昌猛可里…声厉喝:“你还不与老夫我闭嘴。”
夏梦卿听若无闻,突然发问,道:“阴昌,你兄弟如今都在天机石府么?”
“那是自然。”阴昌厉声说道:“老夫兄弟等的就是这一天,焉能不……”
夏梦卿一笑说道:“集于一处,又是在这地底,可能雷惊龙等的也是这一天,对你兄弟来说,这是大不智,若想苟免,最好快……”
他快字方出口,蓦地,石室之顶响起一阵刺耳难听,充满阴狠残酷毒辣的嘿嘿狞笑。
那是雷惊龙!
夏梦卿念头刚转,七毒惨嗥连声,随即寂然。
接着,圆洞中传下雷惊龙狰狞话声:“好阴阳,好八卦!夏梦卿,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都已难保,还替人家算的什么命?如今,他们个个尸横,加上‘罗刹三君’,这是你十个陪葬.不!
十一个,还有一个活的。扭开室左机钮,你就可明白:天机老儿’是百年前一代奇才;你阁下是百年后今日的第一奇才,你死在这儿,是天意、是巧合,更相得益彰!我在哀牢断魂崖,你若能出得此困,欢迎你来找我,我随时恭候大驾。”
又是一阵得意狞笑,由近而远,转瞬不闻。
他,根本不容夏梦卿有说话的机会,插口的余地。
夏梦卿本待凝足枯禅掌力,试着破门追击,将他立诛掌下,入耳那句还有一个活的陪葬,不由一呆,立刻散去功力。
活的陪葬?这会是谁?
难道还有别人也进了这深陷地底的天机石府?
意念电旋百转,闪身掠向室左石壁。
他只在石壁上略一注目,便果然发现在那石壁之下,有一块和他在天机石府大门上所见,颜色相同的小石块。
不用说,这准又是机钮之所在。
站在石壁前,轻轻一指点了过去。那块小石一凹,随即恢复原状。
适时,一块原本天衣无缝的石壁,忽分为二,由中裂开,缓缓向两旁移动,裂开五尺,倏然自止,现出了另一间石室。这间石室,睹无光亮,但一经避尘居光亮照射,立刻黑暗尽除。
目光注处,赫然一名衣衫污损、乌发蓬散的白衣女子卧身室隅,寂然不动。
再一细看那白衣女子面貌,夏梦卿禁不住心神猛震霍然色变,身形电闪,掠向白衣女子身旁。
白衣女子,她竟会是那可怜的薄命人儿,聂小情。
如今,她花容失色而憔悴,面色惨白而毫无血红,一张娇艳瞳庞,失去了往日那惑人光彩,瘦得见了骨,深陷美目紧闭,两排长长睫毛密合,双唇微张,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她在玉泉拜别夏梦卿,受命返回千毒门暗中侦察动静,怎会被围在这深陷地底的天机石府中?
显然事机不密,被雷惊龙发觉予以囚禁。
前后不过旬月,一个活生生的美艳人儿佳姑娘,竟被折磨成这样子,雷惊龙的确心狠手辣,毫无怜香惜玉心。夏梦卿侠骨柔肠,心酸不胜,英雄热泪险些夺眶。
他一看便知聂小情是被狠毒手法截了五阴重脉,所幸发现的早,再迟一天便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
聂小情虽本出污泥而不染,良知未泯,但若无他夏梦卿的感召,还不至那么快生心脱离千毒门。
这次如非奉了复梦卿的指示,也不会再返回千毒门去卧底,当然也不会再被囚禁此处受苦。
聂小情今天被折磨到这般地步,在道义上,他难辞其咎。
倘若再万一不幸,聂小情回生乏术,香消玉殒,含恨而殁,“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势必长此抱恨,负疚终生。
如今,纵然是救得了她,她那一身功力也将大打折扣,在短时期内,恐怕是很难恢复得了。
夏梦卿悲愤之余,不敢怠慢,当即盘膝坐下,运指如飞,连解聂小倩周身八处桎梏。
按说,夏梦卿指无虚落,聂小倩她被制五阴重脉开解,理应嘤咛而醒,或者有所反应。
岂料,她不但未应指而醒,或者有所反应,便是那萎顿如瘫的娇躯连颤动…下都未曾。
由此可知,五阴重脉的被制过久,为她带来多重的内伤,精神与肉体上的多大痛苦,多大折磨。
香魂一缕快要离窍,聂小情危在旦夕,疗伤救人,刻不容缓;夏梦卿只有从权,暗暗一叹,伸掌按上她后心。也只有碰上神功盖世、技比天人的夏梦卿,换个别人,功力不济,也救不了这位苦命的可怜人。
盏茶工夫过去,聂小情娇躯泛起下阵阵抽搐,鼻息渐渐趋于均匀。
顿饭工夫过后,抽搐静止,面色也由惨白渐转于红润,两排长长睫毛一阵眨动,缓缓地睁开了一双天神美目。
当她那双黯淡的目光一触及正在为她运功疗伤的人时,美目猛睁,暴射异采,娇躯忽泛剧颤,仰起螓首。这双暴射的异采,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笔墨难以形容,任何人无从领会,不可捉摸。
夏梦卿却神震心悸,手掌微一用力,连忙开口说道:“聂姑娘,此刻不宜起动,也请万勿多礼……”
聂小倩双唇翕动,吐了颤抖而无力的六个字:“相公,真……是你么?”
夏梦卿强笑说道:“是我,聂姑娘,夏梦卿正在身边。”
聂小倩那消瘦的娇躯又是一阵抖动,似遇亲人,如释重担,脱力俯下螓首,断断续续地道:“天可怜薄……命人,能……见相公一……面,小倩……就是死……也……心甘……
情愿,瞑目……含笑了。“
两排睫毛又一阵眨动,成串珠泪无声坠下。无限凄惋,令人心碎肠断。
夏梦卿心神再震,好不心酸;星目微湿,强笑说道:“聂姑娘不可再行伤神,容夏梦卿为姑娘尽除淤塞,疗治内伤后,再做详谈,此刻,则要请姑娘平心静气。”
聂小倩缓缓睁开带泪双日,睫毛上犹挂着晶莹泪珠,樱口数张,终于又吐出了一句话:“大恩不敢言谢,虽结草衔环,不足为报,今生已无……”
夏梦卿本不欲多说,却难忍心中激动,剑眉微挑道:“说什么大恩,道什么结草衔环,若不是因夏梦卿,姑娘不会身受此血肉之躯难以忍受的痛苦,落得……”
猛觉聂小倩身形又泛剧颤,不忍再说,倏然住口。又是顿饭工夫过去。
夏梦卿缓缓收回手掌,道:“姑娘,我再说一句,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姑娘虽内伤尽愈,体力却一时难以恢复往昔,仍请多躺片刻。……”
他话还未说完,聂小倩已然面泛勉强笑容,挣扎着坐了起来,道:“相公请放心,小情自觉……”
也许是瘫卧太久,或是体力犹虚,聂小情刚刚坐起,娇躯一晃,倏又倒下,无巧不巧地正倒入夏梦卿怀中。
不知怎地,她没有赶快坐直。夏梦卿想把她扶起,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不为别的,只因为聂小情娇靥酡红,美目紧闭,神色流露着的是难以育喻的安慰、满足,还有温馨……
在这个时候,他何其忍心把她推开。一时间,空气凝住了。
就这么静静地偎着,谁也未开口.静得可以听到聂小倩鼻息咻咻,可以听到她怦怦的心跳声。
良久,良久,还垦聂小情先打破了这份令她终生难忘,使她感到生命充实的宁静.那是似梦呓般颤抖话声:“我真希望时间就此停顿,或者天崩地裂,世界毁灭。”
话声,轻的像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可是,夏梦卿也已清晰入耳,剑眉傲蹙,唤道:“聂姑娘……”
猛然,聂小情挣扎着坐直身形,神形肃然中带着阴霾、惊恐、羞涩,望了夏梦卿一眼,微抬螓首,幽幽说道:“相公,请恕小倩太不自量,贱躯、言语,两称渎冒,这些话,小情抑制心底已久,今日所以敢大胆托出,只是深知身田地底,绝无生望,人都快死了,还有那么多顾虑做什么?小情自知俗脂庸粉,蒲柳之姿,不敢奢望其他,只要能为奴为婢,长随相公身侧,于愿已足,肺腑之言,腼腆陈述,希望相公勿以小倩不知羞愧而贱视之。”
她楚楚动人,细说衷肠,话声更凄惋哀绝,令人荡气回肠,夏梦卿禁不住心中一阵激动,叹道:“姑娘,你太过垂爱了,我怎敢当。姑娘想也知道,夏梦卿此生遭遇悲惨,一直在杀孽情孽中浮沉,永沦锥心刺骨之痛苦深渊;我不是铁石心肠无情人,实乃情有独钟,一心早死,不敢再误他人……”
“相公!”聂小情突然抬起螓首,道:“这不能叫误,小倩说过,只求为奴为婢,侍候相公终生,别的不敢奢求,难道相公忍心让小情再一人流落江湖?”
她这话说得怪,既然明知出困无望,此生已休,还谈什么“忍心让小情再一人流落江湖。”
夏梦卿为她那溢于言表的真诚所感动,汲有留心这句话,也就因为深深地感动.所以一时也没答话。
聂小情会错了意,美目一红,凄惋说道:“相公,小情幼失依怙,未省事时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至今犹不知自己的身世,在扛湖中东飘西荡,一晃十余年,大部分的时间流落邪恶,身陷污泥,私心扪问羞苦难言。所幸天可怜我这薄命人,让我遇上了相公,方庆拨云雾而见青天,不顾生死,力争上游,只望能得相公大义握手,挣脱苦海,如今小倩一片赤诚,恳求相公收留,相公怎好……”
喉间似有物堵塞,再也说不下去,余言化为串串断肠伤心泪,螓首倏垂,痛哭失声。
本来嘛!换谁谁也会悲伤恸绝。
夏梦卿侠骨仁心,他本就同情聂小倩的遭遇,如今更觉侧然;聂小倩哭得像梨花带雨,他慌了手脚,一时也找不出一句适当的安慰话。不关“情”字,事犹可为,但他怎好答应收人家为奴为婢?想了半天,终于让他想出了一句:“姑娘,请快收泪,听夏某说。……”
聂小倩以为事有转机,再说,她对夏梦卿也敬若天人,他的话她没有不听的,闻言,慢慢止住哭泣。
夏梦卿暗晴一叹,接道:“正如姑娘所说,现下你我深陷地底,此身生望绝,既然人都快死了,姑娘还谈这些做甚,何不……”
聂小倩举手拭泪,突然截口说道:“对了,这是小倩一大心愿,人都将死,相公何其忍心不予成全?难道要小倩做鬼也含恨吗?”
夏梦卿呆了一呆,顿时哑口,半响方才一叹说道:“姑娘,不是夏梦卿铁石心肠、毫无血性,只是,姑娘,我怎么敢当,这不是令我为难么?……”
聂小倩美目突放异采,肃然说道:“人死一了百了,相公既有心成全,何介意这片刻主婢?虽然最多再活三天,小倩已感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对,怎么委屈,也不过就这么几天,何不索性予以成全,尽自己一点安慰之心?
夏梦卿默然未语。
聂小情喜极而泣。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心愿如遂的那么容易,但她却知道那是由于所谓出困绝望,已无生理;顿忘听以,忘丁面临的,也忘了多日来身受的。一整衣衫,纳头便拜,带泪含笑,颤声说道:“相公,婢子这里叩头了。”
夏梦卿还真未料她来得那么快,躲闪不及,只有受之,望着一拜坐起、娇靥乍惊还喜的聂小情,苦笑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彼此均非世俗儿女。……”
聂小倩神色庄重地截口说道:“相公错了,人不可不知礼,如今既蒙相公大德成全,主婢名份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