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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他远远跟着两人,直到乐之扬挖出石鱼。石鱼上的文字,张天意早年也曾见过,但却不知其意,听见两人议论,心生好奇,便在一边凝听。听到朱微说出文字来历,心中先是一热,又听不过是一支曲谱,心中又是一凉,这么忽热忽冷,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夺鱼杀人。
此时看见两人模样,张天意不由笑道:“原来还是一对同命鸳鸯,小小年纪,倒也有情有义。也罢,看这情义分上,我给你们一个痛快!”朱微想要反唇相讥,可又嗓子艰涩,忽地甩开乐之扬,手捏剑诀,俏生生摆了个架势。
“奕星剑?”张天意面透杀气,“你也是席应真的徒弟?好得很,上一次跟燕王没有比完,今个儿接着比!”说着拔出剑来。他的软剑丢在了紫禁城,这口剑刚刚买的,虽不如软剑好使,对付这对少年男女却是绰绰有余。
朱微自从练成剑术,从没遇上过真正高手,忽见张天意拔剑,不由浑身发抖,说不出的紧张,心里默想“奕星剑”的精要,抿嘴盯着对手,仿佛痴了呆了。
张天意身经百战,一瞧朱微神气,便知她是个初出道的雏儿,暗自冷笑,正要出手,忽听乐之扬叫道:“慢着!”转眼一瞧,那小子不知何时手里捏了一块石头,对准灵道石鱼,大声说道:“张天意,你要活鱼还是死鱼?”
张天意心中一沉,冷笑道:“何为活鱼?何为死鱼?”乐之扬笑道:“活鱼就是一条整鱼,死鱼就是一堆破石头,你若动手,我就把石鱼砸碎,大伙儿拼个鱼死网破!”
这么一说,新仇旧恨涌上张天意心头,他直眉瞪眼,厉声叫道:“小畜生,你吓唬谁?骗我入宫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今儿不一剑剑剐了你,我就不姓张!”乐之扬接口便道:“不姓张,姓乐也好,我正差一个灰孙子提夜壶呢!”
张天意大怒,乐之扬却不知死活,继续说道,“你做了我的灰孙子,名儿也得改改,天意两个字不好,听起来像个反贼,唉,叫旺财吧,又亲切,又吉利,张天意,不,乐旺财,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死到临头,还敢拿对手打趣儿,张天意怒极反笑,咬牙说道:“小畜生,你猜我第一剑割你哪儿?”乐之扬笑道:“当然是割你爷爷的舌头。”张天意被他说破心思,一时反驳不得,咬着牙又是冷笑,只听乐之扬又说:“怎么样?乐旺财,你还要不要石鱼?若要石鱼,就把剑收起来,乖乖放你爷爷奶奶走路!”
朱微正紧张,听了这话,只觉奇怪:“爷爷奶奶是谁?”乐之扬笑道:“我是他爷爷,你自然是他奶奶。”朱微又羞又气:“胡说,谁、谁是他奶奶!”乐之扬笑了笑,盯着张天意说道:“怎么样?两条命换一条石鱼,你也不算吃亏!”
张天意脸色发青,心想朱元璋的女儿还罢了,你小畜生的贱命,连一片鱼鳞也不值,心里发狠,嘴上却说:“好啊,你把石鱼拿过来,我放你们走路。”
“骗鬼么?”乐之扬将石块举得更高,“我们出了戏园子,到了大街上再给你!”一边说,心中却想:到了大街上,没准儿能碰到冷玄,张天意见了老太监,一定夹屁而逃。
张天意沉着脸想了想,忽地点头说:“好,就这么办!”乐之扬不想这么容易,一手拿起石鱼,一手握紧石块,笑着说:“好啊,我们从大门走,你可别跟来!”张天意笑笑,忽一扬手,大喝一声:“看针!”
朱微心中一凛,下意识举剑防守,不料张天意声东击西,一阵风抢上来,剑光一闪,直奔乐之扬的咽喉。朱微顾不得自身,反手一剑撩出,谁知张天意又是虚招,反手一剑,划向乐之扬手腕,存心连手带鱼一并斩落。
朱微全副心神系在剑尖之上,来不及细想,剑锋随之下沉,只听“叮叮叮”一串响,两人疾风骤雨般交了六剑。
张天意大感意外,他接连虚晃两招,原本势在必得,谁知朱微后发先至,总能抢先一步挑开他的长剑。换了往日,张天意放手抢攻,只要数剑就能攻破朱微的剑幕,但他那日为冷玄所伤,内伤并未痊愈,一轮快剑使过,胸口隐隐作痛,只怕引发伤势,只好纵身跳开,盯着朱微一脸惊疑。
朱微站在那儿,手臂麻木无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竟不知方才的六剑是如何接下来的。
乐之扬也出了一身冷汗,怒道:“张天意,你不要石鱼了吗?”张天意“哼”了一声,冷冷道:“方才不是说过吗?石鱼上的文字不过是乐谱,呸,乐谱,我要它干什么?”
乐之扬本是情急生智,想用石鱼保命,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一时间不觉呆住。张天意调匀呼吸,挥剑又上,朱微稍稍稳住心神,想到方才接连破解对方的狠招,足见师父所传的剑法十分高明,这么一想,多了几分自信,再拆数招,奕星剑的精妙之处渐渐显露出来。
两人兔起鹘落,剑光盘旋,就如两只飞蛇口吐闪电,剑尖一接便收,竟是来不及碰撞。张天意越斗越惊,暗想这小女孩儿多大年纪,学了几招太昊谷的剑术,竟与自己互有攻守,自己这多年的剑术,竟是白练了么?
他心中一急,不顾内伤,气贯长剑,剑身弯曲成弧,绞住朱微的剑身,沉喝一声:“撒手!”朱微虎口剧痛,长剑应声脱手。
张天意仗着内力深厚,挑飞对手的长剑,他下手不容情,手里剑光一闪,又刺向朱微的心口。
乐之扬见状心急,举起石块,奋力掷向张天意。张天意虽不惧怕,可也不愿叫他掷中,于是挥掌一扫,石块登时飞出,朱微着地一滚,刚要站起,张天意又赶上前来,挥剑刺向她的面门。
“着!”乐之扬情急之下,又把手里的石鱼也掷了出来。张天意本想挥掌扫开,见是石鱼,变掌为抓,一手捏住。但见朱微翻身站起,想要去拾不远处的长剑,当下冷笑一声,连人带剑化为一支弩箭,向她后心怒射过去。
眼看这一剑将朱微钉在地上,身侧飒然风响,似有暗器袭来,张天意不由暗骂:“小子找死!”只当乐之扬丢来石头,右手软剑不停,左手随意抓出,不料石块入手,绵绵软软,其中更有一股缠绵内劲顺着掌心直冲全身。张天意大意轻敌,登时浑身一麻,歪歪斜斜地向左跳出,就连握剑的右手也受了冲击,一剑刺偏,贴着朱微的身子钉在地上。
朱微只觉剑风掠身,遍体生寒,当即想也不想,使出师门身法,手足并用,龙蛇翻腾,挺身站起之时,脱手的长剑已然捉回手里。她定眼望去,张天意站在远处,盯着手心一块黏土出神。正不解,忽听呵呵笑声,抬眼望去,墙头上站着一人,衣衫凋敝,头发花白,双手捧着一大团白色黏土,笑眯眯地搓来搓去。
“嬷嬷!”朱微脱口惊呼。原来这人正是捏泥人的老妪,此时仿佛脱胎换骨,含胸挺立,神采照人,站在高高的墙头,有如一只出群的孤凤。
老妪冲朱微笑了笑,目光又落向张天意:“足下好毒的手段,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吗?”张天意双眉一扬,厉声道:“你是谁,张某干什么,要你多管闲事?”
老妪手里揉弄黏土,口中笑道:“说得对,老婆子别的不爱做,就爱多管闲事!”忽一扬手,一溜白光直奔张天意心口。
张天意吃过一次亏,知道黏土上内劲古怪,于是不敢硬接,举剑抖出,扫中飞来白泥。只听嗡的一声,他虎口一热,长剑几乎脱手,抬眼看去,老太婆已经下了围墙,款步走来,那团黏糊糊的白泥在她手里忽扁忽圆,就如揉面似的。
张天意大喝一声,挥剑刺出。老妪抬眉一笑,双手向内一合,黏土忽地变了形状,化为了丈许长的一条软棍,抡起一阵狂风,嗡的一声抽在张天意的剑身上。
这一招出人意料,张天意剑势歪出,吃了一惊,慌忙身随剑走,谁知黏土黏住了剑身,上面更有老太婆的一股缠绵内劲,急切之间,居然无法摆脱,正骇异,软棍另一头焦雷似的打了过来,张天意长剑受制,又舍不得丢下,稍一迟疑,软棍“啪”地落在了左颊上面。
这一棍势大力沉,张天意差点儿昏了过去。他临危不乱,手上内劲向外一撞,撞开那一股缠绵内劲,等到对方内劲收缩,忽又向内急收,收放之际,夺回长剑,奋力向后跃出,只觉半个脑袋麻木无觉,口中腥咸一片,似有若干硬物,张嘴一吐,两颗牙齿混着血水滚了出来。
张天意心中骇异,暗想:若非神功护体,这一棍势必敲破脑袋。再看那个老妪,脸上笑眯眯的,手里的软棍又化为了一大团白泥,仍在手心里来回揉捏。张天意回想方才的情形,再看老妪容貌,心头一动,冲口而出:“你、你是西边来的人?”
“西边?”老妪笑吟吟看着他,“哪个西边?”
张天意怒道:“除了昆仑山,还有哪里?”老妪看他一眼,点头说:“算你有些见识,你的飞影神剑是云家的真传,飞影四剑,镜花、水月、梦蝶、空幻,你这么大一把年纪,怎么还在第一层境界里打转?”
张天意面皮发烫。他是岛王云虚的嫡传弟子,可惜心性狠毒,胸襟狭窄,故于剑道上的修为止于“镜花剑”,之后再也难进一步。因此缘故,他才一心寻找灵道石鱼,想要另辟蹊径,破解这个困局。
老妪一语,正中他的痛处,张天意恼羞成怒,叫道:“西方来的又怎样?报上名来,张某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老妪笑道:“我姓秋!”说完住口。张天意两眼发直,失声叫道:“你、你是地母秋涛!”老妪点头道:“不想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张天意心里七上八下。此人一部之主,自己若未受伤,或许还可应付一二,如今内伤未愈,斗下去实在凶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将石鱼揣入怀里,一抖长剑,朗朗笑道:“东岛张天意请教地母高招!”
秋涛透露姓名,本望他知难而退,谁知此人性情愚顽、硬撑到底,不由叹道:“好说,好说!”
张天意摆个剑诀,凝而不发;秋涛只顾揉搓黏土,正眼也不瞧他。乐之扬与朱微一边瞧着,心中均是突突乱跳。乐之扬扯了扯朱微的衣袖,示意趁机逃走,朱微却摇了摇头,握着长剑站立不动。乐之扬一转念头,明白过来,秋涛为了二人出头,若是这样走了,未必太无义气,不过朱微剑术不俗,还可帮衬帮衬,自己呆在这儿,简直就是天生的剑靶子。
他亲眼见过张天意杀人,对于此人十分畏惧,况且故地重游,一想到死人甚多,一定不少冤魂厉鬼。心念及此,背脊蹿起一股冷气,掉头四顾,空寂无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暗想这里的人都是讨债鬼所杀,若有厉鬼作祟,也该找张天意的晦气,顶好交手之时,将他的剑尖带偏,叫他白白挨打,却无法还手。
正诅咒,忽听张天意一声轻啸,长剑破空,刷刷刷连刺六剑。秋涛头也不抬,身如娇花弱柳,款款避开剑锋,腰肢之柔软,脚步之飘忽,压根儿不像是一个五旬老妪。手里的泥土无声变化,又成了灵蛇也似的一条软棍,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应,翻转抽击,往往出其不意。有时棍首舒缓,蓄势不发,棍尾却如惊雷掣电,快得看不清影子;有时棍尾懒懒散散,好似疲倦思归的蛇儿,棍首却是昂昂欲动,伸缩如电。张天意十分忌惮黏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