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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柳峰不爱看书,爱藏书。按照他的逻辑,上学时把书都读够了,以后就不用读了,要读就放到一块儿读。他家的书房很大,两面墙的书柜上摆满了书,大部分是他爸爸从前买的。整面墙的书柜对柳峰很有帮助,去年他的先进工作者照片就是我拍的,他摆出一种博览群书的姿势,表情像个五十年代的科学家。据柳峰后来讲,那张照片在光荣榜上特别显眼,赢得全单位干部职工的一致瞻仰和好评。他当时嬉皮笑脸地用了“瞻仰”这个词,把自己一下子推到了历史伟人的高度,可把我笑坏了。
书,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生活里,有很多人喜欢只藏书而不读书,把书当做家具来摆放。于是,摆放在家里的书摇身一变成了纸做的家具。它们安静而无奈地站成一排又一排,直到许多年以后身体慢慢发黄、变脆,最终成为浑浊的纸浆。在我眼里,书是无辜的,而柳峰正在进行着一桩残酷的谋杀。
站在书的角度看柳峰,他这个人挺可恨的。
有一天中午,柳峰又到报社找我。一进门,他看见何雨恬正在看书,就走过去问:“恬恬,看什么书呢?呵呵。”
何雨恬微微一笑,说:“你读过吗?唉,告诉你吧,《白银时代》。”
柳峰搭讪着问:“是王朔写的吗?”
何雨恬抬起头,很惊讶地看看他,问道:“王小波的时代三部曲你都不知道啊?哼!”
众目睽睽之下,遭到女孩子的奚落对于柳峰来说,十分不好意思。他故作镇定地沿着周围的桌子溜达,最后走到我身边说:“哥们,你把王什么波的书给我弄一套,我倒要看看他写的东西有多好?把恬恬迷成这样!”
“最近菲利普·罗斯写的《人性的污点》卖得挺火。”我故意怂恿他,他很少读书,我总觉他像一棵缺少阳光的小草,早就应该让太阳光照射照射了。
柳峰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塞给我,急匆匆地说:“只要是王小波的书,我全买了,你看着办吧。对了,记得给我开发票啊。”
我说:“用不了这么多钱,一半就够了。这样吧,我下班时顺道给你送去。”
“都拿着,剩下的钱我们喝酒。”他有些急了,压低声音说。
“那好吧,听你的。”我笑了笑,把他一直送到报社门口。
柳峰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时,他还不失时机主动和何雨恬打招呼。很可惜,何雨恬装做听不见,根本就没有搭理他。
柳峰托我买的书,第二天,我就送去了。他没在家,他老爸说,这孩子又和朋友喝酒去了。
随后的一周时间里,报社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柳峰的身影。我挺奇怪的,打电话找他出去吃饭,他说不。我找他去泡吧,他还说不。我问他,你到底忙什么呢?他说在读书。原来,柳峰在抓紧时间啃书,他的认真程度犹如动物世界里面一头学习猎杀技巧的幼狮,冷静而且不乏激情。
“我要为何雨恬而读书!”柳峰在电话里的一番豪言壮语,使我想起了青青子衿的少年时代。那时我和他在一个班,他小时候就是个特别情绪化的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柳峰在上初中和高中的时候没少处女朋友,可是只开花不结果,不是女孩子甩他,就是他甩别的女孩子。爱情就是这样的,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到头来和黑瞎子掰苞米似的,一个也没剩下。
对于初恋,每个人的体会都是不同的。我一直觉得:喜欢是浅浅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年少时的所谓爱情,只是喜欢,并不是爱。在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学生时代,爱更像一件单薄的陶器,一不小心,就打碎了。
初三下学期,柳峰在生物课上给女朋友写纸条,被任课老师当场发现了。纸条没收不说,还被罚站。记得那位老师姓杨,大名我给忘了,四十多岁吧,眼睛高度近视,衣着十分简朴干净,胳膊肘上还打着补丁。他每天不到学校食堂吃饭,自己带饭盒,中午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午间休息,被罚站的柳峰仍不思悔改,偷偷在杨老师的饭盒里放了块橡皮,然后告诉了我,我们一起趴在窗台上看热闹。杨老师中午吃饭时发现菜里的异物,脸都气白了,胸脯一起一伏的,表情很难看。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把剩下的饭菜都吃掉了,并且把橡皮用水洗干净放到了讲台上。
杨老师的行为很怪异,柳峰和我忐忑不安地度过一个下午。晚上放学一出校门,突然发现杨老师在等我们呢,其实他早知道是我们干的恶作剧了。
“你们俩到老师家去一趟,我有些东西送给你们。”不容我们回答,他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杨老师的家在三楼,条件非常简陋,总共不到三十平米的房子里空间十分有限,书架、桌子和床底下摆满了书。他妻子斜倚在床上,看见我们来了,很热情地说着话,她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和蔼可亲的陌生人。那天在杨老师家待了大约半个钟头,他没有和我们提起饭盒的事儿,好像根本没发生一样。柳峰和我一边坐在床边听他介绍藏书,一边吃着杨师母亲手剥的橘子。后来,杨老师真给我们每人一套藏书,是介绍珍稀动植物的书,书的封面用旧挂历包的书皮。把我们送到楼下,他很大度地说:“这些书不用还给我,送给你们俩,就当新年礼物了。”
把书塞进书包,我和柳峰骑自行车往家赶。一路上,柳峰一直没说话,他好像很难过,低着头拼命蹬啊蹬。
第二天上课间操,柳峰很神秘地告诉我说,你知道吗?由于杨老师的妻子高位截瘫,家里可穷了。她以前担任过鹿塬乡小学的教师,一年冬天为了救掉进河里的学生,腿冻成重伤就瘫痪了。
“谁告诉你的?”我问。
“我爸爸说的呗。后来教委考虑他们的困难,才调回城里的。”柳峰抽了抽鼻子,掏出手绢擦擦鼻涕继续说:“那两套书挺贵的,加起来都快够杨老师半个月工资了,可是还给他,他肯定不高兴。这样吧,等毕业时,我们给他买件纪念品吧。”
看我愣在那儿不说话,他急忙问:“你到底同不同意啊?”
我没好气地说:“那还用商量吗?都是你惹的祸,老师不批评我们,还送书,想起这事儿就难过。”
自从那件事以后,柳峰好像变了一个人,上生物课认真听讲不说,还总喜欢举手发言。初中毕业后,我和他特意去杨老师家道别,并且凑钱买了一个电饭锅作为纪念品。杨老师说什么也不要,非让我们把东西退回去,柳峰当场就哭了,哭得很伤心。最后的结果是,杨老师万般无奈地收下了电饭锅。临别时,他把我们送出很远很远,嘴里还不停地说,太不好意思了,你们还没挣钱呢,就买这么贵的东西。
记忆里,杨老师是一位很重感情的人。1993年的秋天,妻子去世后,他和女儿又回到了鹿塬乡小学任教,是他自己要求回去的。杨老师的女儿小时候得过肺炎,因为治疗不及时,就不能说话了。当时,我和柳峰都在外地上大学,由于临近期考,虽然得知师母去世的消息,可是没能赶回去送师母,寄回去的钱也被邮局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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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断断续续听到有关杨老师的消息,他成为民办教师以后,女儿获得县级绘画大赛的二等奖,他的感人事迹被登在乡政府办的报纸上。那种报纸我见过,铅印的小报,农村的叔叔大爷们经常用来卷烟、糊墙或者包东西,或者干脆撕成小条在冬天糊窗户缝。
我和柳峰都挺想念杨老师的,由于工作忙的缘故,一直拖着没去看望他,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经过一番精心准备,柳峰又出现了。
他浑身上下打扮得特别精神,胳肢窝里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包。对于爱情,柳峰可以说身经百战,在我的印象中,他更像古龙武侠小说里的寂寞高手,练成了一手绝世武功,不时总要拿出来亮亮招。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何雨恬可不是一般女孩子,她对柳峰的欲擒故纵,明显有太极拳的痕迹,我早就看出来了。
“小李子,你来帮个忙。”社长在喊我。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我和柳峰呲牙笑了笑,锁上抽屉,跟在社长后面去停车场搬东西。社长老习惯叫我小李子,我挺烦这个称呼的,乍听起来像喊个清朝太监一样。为这个,我没少和他掉小脸子,可是他就是不改。还笑呵呵地解释说,叫你小李子咋的了?你根本就不是太监,太监不长胡子的,呵呵。
真拿他没办法,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后来也习惯了,毕竟社长对我很照顾,和上级领导翻脸能有好果子吃吗?!我还以为搬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民营企业的刘总给我们报社一些纪念品。打开箱子一看,好嘛,是盒装的面巾纸。
等我回到办公室,柳峰已经走了。何雨恬在修改一版头题的稿子,我问她:“胖子呢?”
何雨恬很奇怪地反问:“哪个胖子啊?”看她没明白,我大声说:“就是柳峰啊,我们都叫他胖子。”
“啊,原来是他啊,胖子已经走了。”她咯咯地笑着,指了指门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柳峰上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了。
“柳峰这个人不错的,他对你有意思。”我不太善于夸自己的朋友,话说出来有些假。何雨恬脸微微一红,表情很怪地问我:“他是挺有意思的,你是什么意思啊?嘻嘻。”
“别瞎猜啊,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他人挺好的。”她的问题让我无法正面回答。爱情这种事,最好不要掺和,弄不好两面都得罪,还是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爱情这东西,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尽相同。在我看来,爱情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柳峰可不这样想,他觉得爱情这东西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有一次,在会友轩吃烧烤时,他给我讲了个很深奥的道理。他说,爱情就像修水管儿。手艺高的人,屁大工夫就修好了;技术不好的,越修越往外冒水。
你属于哪种人呢?我问他。
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第一种啦,那还用问啊。
我没和他抬杠。因为我十分清楚,他属于第二种人,技术不好,还总喜欢到处找水管儿修,屡败屡战,乐此不疲。
柳峰是个没有秘密的人。种种迹象表明,他和何雨恬偷偷好上了。
为了表示庆祝,他俩商量好请我吃饭,然后一块去江边玩儿。饭后,趁何雨恬去洗手间的工夫,柳峰很认真地对我说,这回我可动真格的了,我爱上她啦,想和她结婚。你说下一步该咋办?
我没有正面回答,仰脖把手中的矿泉水咕嘟嘟喝掉半瓶,随便问了一句:你爸妈同意吗?她爸妈同意吗?你做好失去单身的自由过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连说梦话咬牙放屁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生活吗?
“我没想过。”柳峰诚惶诚恐地答道。
“没想过?那现在你认真想想吧。”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儿,一个人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前就贸然结婚,对双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