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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霖从前见过的安然都是灵慧狡黠的,是聪明自信的,就是在姑父过世的时候,她红着双眼,腰背也是挺得直直的,目光也是坚强的。他何曾见过哭泣的安然?可偏偏是此刻柔弱堪怜的安然,让他觉得心痛不已。
顾少霖想着表妹此刻的心境:父亲过世,母亲生病,哥哥受伤,她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要担负起一切,去舅舅家借钱还被人羞辱,来药店人家也不理会,最后又差点被马车撞死……想到这些,他的心就越发难受起来。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表妹家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
这时,雨势慢慢转小,旺叔的声音就越发清晰起来,药店的伙计终于听到声音出来了。
“来了来了,谁啊?许大夫还在用午饭呐……”
说话间,那伙计终于打开了门。
顾少霖正要抱安然进去,就见那伙计连忙拦着道:“慢着慢着,我说你们先把身上的水绞干了再进来吧。”
顾少霖以为这伙计势利眼,又暗自猜想着先前是不是他羞辱安然了,当即就要发火。安然立即捏了他一下道:“药铺里都是药材,是需要防潮的。表哥你先放我下来,我们把衣服上的水绞干了再进去就是。”
顾少霖听安然这么说,心里的怒气去了大半,便对那伙计道:“好了好了,我们把水弄干了再进去,你快去后面把大夫请出来,急!”
可是病人急家属急,药铺伙计可不急。他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找了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让他们擦水,口中却问道:“先说说病人的情况,我好告诉许大夫准备急救药。”
安然立即道:“是我哥哥,我哥哥从房顶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那伙计诧异地看着安然,恍然道:“原来先前到后门来叫门的就是你呀!许大夫说了,有钱就出诊,没钱……嘿嘿,姑娘,你看我们也是开门做生意是不是?”
顾少霖刚刚将安然小心地放下来,正弯着腰给她的衣服绞水,听到这里不由立即站起身来,怒道:“挣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顾家大少爷,我们不会少你们一文钱的!”
那伙计被顾少霖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院跑,一边跑还一边嘀咕着:“不是说是母亲卧病在床,哥哥又摔断了腿,只有一个小姑娘的吗?怎么又跟顾家扯上关系了?”
这几年顾家的生意虽然大不如前,但前些年发展势头好,赚了不少银子,如今也算是合江县数一数二的大户。那伙计听说是顾家大少爷,自然跑得快。
却说那许大夫听说又是那个哥哥摔断腿的丫头来了,正不高兴,打算慢慢拖一拖,等那小丫头等不及,自然就走了。却又听伙计下一句说那丫头是被顾家大少爷抱着来的,那大少爷说了,一应银子由顾家出,他便立即转了脸色,即刻放下碗筷,迅速地用清茶漱口,又吩咐伙计道:“准备外伤接骨要用的东西。快快快!”
顾少霖见那伙计跑得快,又愤怒地骂了一声势利眼,继续蹲下身将安然裙子上的水绞干。接着又接过旺叔递过来的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和头发。安然本想自己来的,可表哥不让,他个子又高,她争不过他,也就懒得再抗议。现在心里忧心哥哥,其他的她就放一边了。再说了,她才十一岁,还没开始发育呢,在前世还是小学生,就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吧!
顾少霖看着安然小脸发白,这才恍然想起道:“你湿着衣服这么久,别着凉了吧?
表哥车上还有一套衣服,你将就穿一下,把这湿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安然摇头道:“表哥你自己去换吧。等会儿到了家,我就可以换干净衣服了。”
顾少霖还要再劝,那许大夫和小伙计就背着药箱出来了。
顾少霖本来想质问许大夫为何先前羞辱安然,但想着等会儿还要劳烦他给表弟治伤,就暂时忍下来。
顾少霖还没开口,安然已经说话了:“许大夫,快上马车吧!”
许大夫和那伙计都诧异地看了安然一眼,直到上了马车都还在想着,刚才还没钱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攀上顾家了?
马车去赵家很快,途中路过顾家时顾少霖也没下车回去。安然想起表嫂的话,带着几分不安问道:“表哥,你身上带钱了吗?”
顾少霖听了,又见安然如此不安的样子,不禁又是愤怒又是心痛,冷眼瞥了许大夫一眼道:“放心,顾家不会少了许大夫一文钱的。”
许大夫自然也认出了安然就是早上请他给母亲看病的人,心想,早上还欠我三文钱呢!
安然仿佛看出许大夫眼神里的话,红着脸道:“早上我还欠了许大夫三文钱……”
顾少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只觉得异常的酸涩难受,又仿佛被人揪住了心,痛,又不仅仅是痛,酸,又不仅是酸,还有憋闷,冰寒等等,总之难受得很。他暗恨自己粗心,居然没有发现姑姑家日子过得这样艰难。
想到这里,他忽然对许大夫道:“以后但凡赵家请许大夫出诊,所有诊费药费都由我们顾家承担。我会每个月到药铺结账的。希望许大夫下次动作快一点,不要耽误了病人。”
许大夫连声应是,还在暗自猜测两家的关系,赵家就到了。
旺叔跳下马车去敲门,顾少霖也赶紧跳下马车,又将安然抱下来。
这时,雨已经基本停了,乌云散开,天空又大亮起来,只怕再过一会儿,太阳都要出来了。
玉兰开了门,见到外面这么多人,先是一惊,而后看到安然,才放下心来道:“姑娘,你出去的时候也没带伞,可把我急死了。”
安然忙对许大夫道:“许大夫,您快请进!”又对玉兰说,“玉兰姐姐,你去烧点热水过来。”
玉兰点点头,应了一声,一边往厨房跑一边念叨着要给安然煮姜汤。
许大夫早上才来过,又知道病人伤势紧急,便急匆匆跟着安然来到伤者的房间。
顾宛娘本来吃了药睡了,但后来醒了,却看到身边没人,就觉出有些不对。她撑着病体起身出去,才发现儿子今天请假没去县学,说要在家捡瓦却从房顶上摔下来,只怕摔断了腿,急得差点在儿子床前晕了过去。要是儿子真有个什么,她如何有脸去地下见夫君?
安然看到娘亲守在哥哥床前也吓了一跳道:“娘,您怎么起来了?中午的药喝了没有?”
顾少霖也道:“姑姑,您要不要紧?要不您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顾宛娘看到顾少霖,感激地点点头道:“姑姑没事,多谢霖哥儿了。”而后看到安然后面的许大夫,她忙起身道:“大夫来了?快快给我儿子看看!”
许大夫坐到床前仔细检查了安齐的腿,又检查了其他地方,便安慰伤者及家属道:“不要紧,只断了这一处。哥儿年轻,这腿接好了跟没受伤一样!只是要注意好好养着,可不能下床,不能乱动!”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安齐看到妹妹和表哥一起回来,这才放了心。又见安然的衣服全湿了,急道:“妹妹,你衣服都让雨打湿了,快回房去换了吧!哥哥没事。你看,大夫都说了,接上就好了。表哥也去换件衣服吧,不要着凉了。”
听了许大夫的话,顾宛娘提在半空中的心这才缓缓落下,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
接着听了儿子提醒,她这才想起安然好像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干的,便赶紧催着安然去换衣服:“然姐儿你快回房去换衣服吧!这里有娘呢!霖哥儿衣服也湿了,要不先穿齐哥儿的?”
安然咬着牙看大夫给哥哥接骨,看到哥哥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头冒冷汗的样子不知道有多疼,眼睛不自觉的就红了。直到大夫开始绑甲板了,她才回房换衣服。顾少霖去县学,马车上都会带一套衣服,他让旺叔取了来,也去书房里换了。
等许大夫接好断骨,留下药膏,写了方子,顾少霖又让旺叔送许大夫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许大夫今天才知道这赵家就是之前赵师爷赵举人家,那赵家娘子是顾家的姑奶奶。
看今天顾家大少爷的样子,应该不是吝啬的人吧,可怎么赵家连副普通的伤风药都吃不起,顾家也不照应着?
安然出门请大夫,顾宛娘和玉兰担心安齐的伤势,在家也没吃午饭,如今总算放心了,才想起做饭吃。
顾少霖也没吃午饭,但他想起今天然姐儿受的委屈,等旺叔一回来,他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在顾家大门口下了马车,他直接问门房:“今天家里可有来客人?”
门房先说没有,先前那么大的雨,哪有客人上门啊,后来看大少爷脸色不好,忽然想起赵家表姑娘来,忙道:“小的糊涂了,雨前,表姑娘来过。”
雨前就到了顾家?顾少霖脸色更不好看,冷声道:“你们没让表姑娘进去?”
“没有,没有的事!”门房连连摆手道,“小的哪有那个胆子敢拦表姑娘?小的亲自将表姑娘带去二门,亲眼看到颜妈妈领了表姑娘去见大少奶奶的。”
居然是周氏?顾少霖紧握拳头,恨不得立即就进去将那个恶毒的女人拉出来打一顿。但周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他得问问清楚才行。“今天家里没人吗?怎么是大少奶奶接待的?”
门房又道:“表姑娘本来说想见太太,可是太太出门了,大老爷也去店里了,家里就剩下少奶奶、大小姐和老太爷了……”
顾少霖忍着气,又问:“表姑娘出来的时候神色如何?”
门房回忆道:“表姑娘一直低着头,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小的招呼她,她也没应声。以前表姑娘都不会这样的……”
顾少霖已经清楚了。他快步回房,却没有直接找周秀雯,而是直接找到颜妈妈问道:“今天表姑娘上门,是你领着她进来的?”
“是。”
“少奶奶见的表姑娘?”
“是。”
“少奶奶可是事忙,让表姑娘等了很久?”
“也,也不是很久,估摸着有两刻钟不到的样子……”
“少奶奶跟表姑娘说了什么?”
“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将表姑娘引到客厅里,奉了茶,见大少奶奶来了,就出来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是吧?那也不要紧。
顾少霖刚刚迈出门槛,打算去找周秀雯,周秀雯就迎上来了,娇声道:“相公你回来了?用了午饭没有?”
顾少霖冷冷地看着她,直看得她越来越心虚,眼睛不住地闪烁着,不敢与顾少霖对视。
“怎么?心虚了?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好事,居然也知道在我勉强心虚?”
周氏从小受尽宠爱,可不是个胆小懦弱的。她听顾少霖这么说,反而倔强地瞪回去,吼道:“你板着个脸给谁看?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今天就是羞辱你那个心爱的小表妹了,你想怎么着?”
“很好,不用我审问你就招了!”顾少霖冷声道。他上前一步忽然出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吓得周秀雯的丫头尖叫起来。
“你,你竟然敢打我?”周秀雯捂着脸红着眼睛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地瞪着顾少霖。
而周秀雯的丫头立即上前来扶着自家姑娘后退了几步,又一副防备的样子瞪着他。
顾少霖冷笑一声道:“放心,打你本少爷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像你这等恶毒的女人,我们顾家要不起,我这就写休书去,让你的丫头收拾东西,拿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