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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旺显然没有注意听她额娘的话,侧靠在八福晋怀里,打量着我,嚷道:“她和姨娘长得好像。”
十福晋道:“她们是姐妹,当然象了。”
弘旺一听,猛地从八福晋怀里挣脱,跑过来,朝着我就踢了一脚,骂道:“你们都是惹我额娘生气的坏人。”
他一脚正好踢在我膝盖上,我捂着膝盖看着这张和八阿哥极为相似的脸,原本只三分的痛竟成了十分,八福晋低声斥道:“弘旺,你做什么?还不回来”十福晋却是带着吟吟笑意看着我。
弘旺没有搭理八福晋,看着我说:“你们欺负额娘,我就要欺负你们。”说完看着我,似乎琢磨着又想再踢一脚。
你们?这是包括姐姐了?她们对姐姐做了什么?我心中的怒气忽地蹿起。
忍让既然不能化解干戈,何必还要忍让?我一下子站起来,走离了弘旺几步,对着八福晋说道:“看来八福晋是没什么要紧事情,奴婢这就走了。”
八福晋显然没有想到,我居然敢未经她的许可就自己站了起来,而且站立着,眼睛平视着她说话,一时有些怔。
十福晋干笑了几声说:“姐姐,我早就和你说了,她是个没什么规矩的野人。她姐姐在您面前,都是该行的规矩半点也不敢少,可她一个宫女就如此无法无天了。”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八福晋猛地出声:“站住谁许你走了?”
我回头看着她,嘴边带着三分笑意道:“所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我地位再卑贱,可也是乾清宫的人,福晋如果想责罚,直接告诉李谙达奴婢的失礼之处,李谙达自会按规矩办。难道福晋竟然想在这里就私自责打奴婢?”
八福晋和十福晋都呆住,一时进退不得。八福晋眼中带恨地看着我,我寸步未让地微微抬着下巴回视着她。
三人正彼此僵着,八福晋和十福晋忽地站了起来,脸色放缓,朝着我身后做福:“四王爷吉祥。”弘旺也脆声请安。
我赶忙回身,只见四阿哥在两个太监的护送下从廊侧进来,虽披着雨篷,太监打着伞,但内里的衣襟还有些溅湿,看来也是进来躲这阵突然而来的大雨的。我忙俯下身子请安。
四阿哥眼光从我们面上轻轻扫过,淡淡道:“都起吧。”
我恭声问道:“王爷可有事情吩咐,若没有,奴婢告退。”
他目注着廊外的倾盆大雨,静了一会,平声说:“去吧。”
我刚举步要走,看着漫天大雨,忽想起伞还未拿,又退了回去,拿起搁在地上的伞,他们几人都目光投向我,我只向四阿哥福了一下说:“奴婢回来取伞。”说完撑起伞,一面琢磨着四阿哥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面正要下台阶,忽又停住脚步,侧身看着八福晋笑道:“何必老是利用那些真心对你的人去欺负一个整日念经,根本就不会和你争的人呢?”扫了一眼有些发怔的十福晋,续看着眼中带恨的八福晋笑着说:“自己躲在背后扮贤良有意思吗?”话毕,转身不疾不徐地走进了漫天风雨中。感觉背后几道目光一直凝在身上,我越发挺直了腰,走得风姿绰约,恍若正在四月春风中漫步,即使输了,姿态也还是要漂亮的。
我迤逦而行,脚脚踏在地上的雨水中,四周水气蒸蒸,茫茫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艰难地行着。噼啪之声不绝,敲着伞面,敲着地面,敲着我的心。小小一把伞如何遮得住老天的伤心泪?很快大半个身子全都湿透。
回到屋子后,虽然用热水泡了很久来除寒气,可还是鼻子有些囊,所幸平时保养得当,身体一向康健,倒是再无别的不适。
拥着被子靠在榻上看着窗外发呆。雨早已经停了,窗外的桂花树经过一场雨,叶子稀疏了不少。残叶上挂着的雨珠仍然断断续续地滴落着,似乎是叶片的泪水,正在哀恸着离自己而去的伙伴。
一个身影晃进了院子,我没精神理会,仍然静静靠着。他看窗户大开着,就走到窗前,探头看了一眼,看我正靠在榻上,忙低下头请安:“若曦姑娘吉祥。”
我这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今年初一来送项链的小顺子。转开了视线,淡淡说:“起来吧。”
他看我靠在榻上一动不动,只得低头道:“我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我凝视着桂花树,淡声说:“拿回去,我不缺任何东西。”
他神色为难地看了我几眼,看我不理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鼻烟壶放到窗边的桌上,一面低头说道:“姑娘说话带着点囊,挑点鼻烟嗅嗅,打几个喷嚏,自会爽快。”说完,不等我说话,立即转身大步跑出了院子。
夜色渐渐黑沉,我觉得有些冷,往被里缩了缩,身子却不想动弹。玉檀进院后,看我屋子窗户大开,忙几步赶了进来,叹道:“姐姐早上淋了雨,这会子怎么还大开着窗户?”一面说着,一面关了窗户。
我说:“懒得起来去关。”
她点亮了桌上的灯,随手拿起桌上的鼻烟壶,看了几眼,嘻嘻笑着道:“好精巧的玩艺,这上面的小狗画得竟活灵活现,煞是可爱。”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榻边,“听声音,还是鼻塞,姐姐既有鼻烟,可嗅了?”
我摇了摇头,她忙打开盖子,拔下头上的簪子从里面挑了点抹在我指上。我凑到鼻边,只觉一股酸辣,直冲脑门,忍不住俯身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
一下子倒真是觉得颇为通快,笑道:“这东西还真的管用。”拿过鼻烟壶细看,双层琉璃,里面绘了三只卷毛狗儿打架,神态逼真趣怪,的确有些意思。
正自端详,忽地想起早上我和八福晋、十福晋的事情,再一细看,这画一下子变了一番味道。正是两只黄毛狗儿一同欺负一只白毛狗。白毛狗儿虽然一对二,神态却很是轻松自在,反倒是戏弄得那两只黄毛小狗着急气恼。
我一下子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人,竟把我们都比作狗了。不知道是否取笑我们“狗咬狗,一嘴毛”。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了这么应景的东西?平日神色冷淡,不苟言笑,没想到竟也如此逗趣,冷幽默想着越发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间竟然把一下午郁结在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因为殿前当值,一声不经意的咳嗽都有可能招来祸患,所以虽没有大碍,我还是小心起见地向李德全告了假,让玉檀替我当班。
心里琢磨了半日,找了方合,说道:“我这两日歇着,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八爷。”
虚掩着院门,靠躺在竹躺椅上,脸上搭着书,一面摇晃着,一面闭着眼睛晒着太阳。院门几声轻响,我拿开了书,睁眼望着院门说:“请进。”
吱呀一声,八阿哥推门而入,随手又把门照旧虚掩上,打量了一眼我身旁的熏炉和茶具,笑道:“好生会享受。”
我站起说道:“你若真羡慕,可享受的东西多着呢。”
他凝视着熏炉上的缭缭青烟,沉默了一会,问道:“身子有无大碍?怎么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下着雨还出去闲逛?”
我摇摇头说:“今日请你来是有件事情想问。据弘旺阿哥说,他好象经常去找姐姐的茬,可是真的?”
他抬眼看着我,微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说:“弘旺何时说的这话?”
我嘴边含着笑意说:“什么时候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他带着几丝无奈看着我,笑着摇摇头说:“不过是小孩子的玩话,你还当真?”
我凝视着他笑道:“小孩子的话才是最真的呢。”
他蹙了蹙眉头道:“弘旺是偶尔会去闹若兰,可若兰自个都笑说,小孩子本就爱玩闹,全不在意,你反倒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淡淡道:“弘旺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宠爱他是你的事情。可若有人借着孩子欺负人,你也视而不见,未免太过。”
他诘问道:“你怎知我没有说过弘旺?我府中的事情你又知道几件,就给我下罪名?”
我心中带气,冷笑着说:“你府中的事情,我根本不关心。只希望你惦念在姐姐也算因你误了终生的份上,护她周全。至于弘旺究竟是否只是小孩子的胡闹,你还是自己好好弄弄清楚吧。”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忽又停住,转身回来,看着我问道:“我们这是怎么了?在大草原上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你就不能那样呢?难得见一面,也要和我吵吗?”
我低着头默默地站着,心中也是丝丝哀伤,草原上时只有你我,没有皇位,没有你的妻子,没有你的儿子,现在你我之间有这么多的人和事隔着,怎么能一样?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揽我到怀里,说道:“我会去问问弘旺的,你就别再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生这么大气了。”
我靠在他肩上,没有答话。他过了一会,又柔声说道:“你若真那么担心若兰,那就早点嫁给我,岂不是更好?这样你就可以天天见着她了,有你在她身边,还有人敢随便欺负‘十三妹’的姐姐?不怕挨巴掌吗?”
我心中默默,姐妹共侍一夫在他们看来不失为一桩风流佳话,可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他静静等了一会,看我没有任何反应,轻声问:“你还没有想好吗?我现在对你好生糊涂,完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信你是个胆小怕死之人,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他抬起我的头,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顿了顿又慢声问道:“还是你有别的原因?”
我强笑了笑说:“你来了也好一会子了,该回去了。再给我点时间好吗?容我再想想。”
他默默瞅了我半晌,轻叹了口气,定声说:“若曦,我不是项羽,也绝不会让你做虞姬的。”说完,转身出了院门。
康熙这几日兴致甚好,特意选了个风和日暖的日子,吩咐在御花园摆了果品茶点和几位阿哥们闲聊散步。众位阿哥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承欢膝下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来也是其乐融融的。
康熙起身去更衣时,李德全服侍着离开,欢笑愉悦突然就有些冷场,但紧接着,大家又忙各自谈笑,掩盖住了一瞬间的清冷寒意。
我立在外侧,自低头看着地上的金黄落叶,琢磨着怎么找个机会能和十三阿哥单独说几句话呢?敏敏临走前,一再嘱托我帮她试探一下十三阿哥的心意,我却是一则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能和十三阿哥单独说话,二则因为自己的心事也的确有些耽搁。
正在暗自琢磨,忽地听见几个阿哥们都大笑了起来,我抬头望去,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卷毛小狗正一面扯着四阿哥的袍摆,一面摇着尾巴扑腾着撒欢。四阿哥低头看着它,浑不在意。众位阿哥都被小狗的样子逗笑了。
我也抿着嘴看着小狗发笑,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匆匆跑来,冷不丁地看着大小阿哥们都在,又看见小狗在咬扯四阿哥的衣服,脸立即变得惨白,跪倒在地,只是磕头。
这应该是专门为主子照顾小狗的宫女,一时大意让狗自己跑了,还过来冲撞了阿哥。我上前几步,低声斥问:“怎的这么大意?”她眼中含泪,不停地磕头。
我心中一软,想着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就孤身一人入了这个牢笼,本还想再装装样子给众人看的,此时也只得罢了。回身向四阿哥俯身行礼,陪笑说:“奴婢这就把狗弄走。”一面说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