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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现在不方便,宫中一切都在整顿,过段日子一切安定下来后,我自会让她来见你的。”
我大喜道:“多谢。”
他俯身轻抚着我脸道:“我以后要你每天都如此笑。”
我心中一暖,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轻吻了下,他瞬时颇为情动,忽整个身子俯下来,我忙推着他道:“你不是有事要办吗?”
他愣了下,起身笑骂道:“真是会磨人!”说完转身而去。他刚出去,梅香进门向我请安,点亮了灯。
梅香服侍着用完膳,夜色已经深沉。菊韵在屋外道:“姑姑,玉檀姑姑来了。”我忙迎出去,脸色憔悴的玉檀向我请安。我一把搀起她,拉着她进了屋子。梅香向我行了个礼后掩门退出。
我拉着玉檀坐在椅上问:“还好吗?”
她怔怔发了好一会呆,脸色变化无端,忽地跪下抱着我腿低低哭起来。我忙跪倒,抱着她在耳边说:“你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
她抹了眼泪道:“我不想出宫。”
我拿绢子替她拭干眼泪,“我求皇上厚赐你,你出宫后定不会受苦。”
她道:“这些年我所得赏赐虽远不能和姐姐比,可养老却足够。”
我沉默了会问:“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我求皇上为你指一门好婚事可好?如今你年龄虽不能做正室,可皇上亲自赐婚,也没人敢小看你的。”
玉檀眼泪霎时如断线珍珠,簌簌而落,摇头哭道:“姐姐,我不想嫁人。自从入宫就已经绝了这个念头,我所求不过是家人平安。弟弟们已经各自成家立业,弟妹们我从未见过,如今回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在宫里,他们提起姐姐是御前侍奉时,旁人都会给些面子,他们仕途顺利,就算全了我入宫的心愿。再则,我愿意陪着姐姐。”
我轻叹口气喃喃道:“想出的人出不去,能出的人却不愿出。”
玉檀低语央求道:“好姐姐,你就让我留下吧,我给姐姐做个伴。”
我点头道:“我私心里巴不得你能陪着我,这宫里我还能找谁去说体己话呢?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去求求皇上。”
玉檀破涕而笑,“姐姐既应了,皇上定不会驳了姐姐面子的。”
我拉着她站起,“我自个都没把握的事情,你倒是信心满满。”她笑而不语。
我问道:“你现在住哪里?”
“还在以前的院子里住着?”
“李谙达呢?”
“没见过,不过听说要放出宫去养老。”
两人絮絮叨叨,不觉已过了子时,玉檀起身告退,我笑送她出屋。
看寝宫依旧黑漆漆的,我看着灯火通亮的东暖阁问:“皇上这几日都这么晚还不睡吗?”
梅香应道:“都在东暖阁处理公务,累极时,就在那边随便歇下了,一直没在寝宫睡过。”
下午睡了一觉,心里又记挂着他,留心听外面动静。他却一夜未睡,直到五更鼓响过,早朝时间已到,人都一直未回。
刚穿好衣服,梅香就端着水盆洗漱用具进来,我问:“皇上已经上朝去了吗?”
梅香帮我挽袖,一面回道:“已经去了。”
待到他下朝时,我手中的唐诗已粗粗翻完一半。我立在西暖阁内,从窗户内看过去,八爷、十三爷、张庭玉随在胤禛身后进了大殿。七年未见八阿哥,乍一见,心中滋味难述。
年华渐逝,每个人都带着几丝憔悴不堪,可他却是个奇迹,如深秋枫叶一般,岁月的风霜只是把他浸染得越发完美。少了年少时的清朗,却多了中年的凝重。风姿无懈可击,气度雍容超拔。可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单薄,那么瘦?
直到晚膳时分,梅香来说:“皇上召姑姑去伺候晚膳。”
我搁下书随她而去,随口问:“皇上议完事了?”
梅香回道:“不知道,八王爷和张大人已经离去,十三王爷仍在。”
我上前请安时,胤禛和十三爷正在净手,菊韵端着水盆,高无庸在帮胤禛挽袖子,他示意高无庸退下,带着丝笑看着我。我轻抿了下嘴角,上前帮他挽起衣袖,又服侍着他擦脸洗手。我这厢忙完后,十三爷也已洗好。
太监膳食已布置停当,胤禛坐定后道:“十三弟,坐吧!”
十三爷行礼谢恩后,方坐下。胤禛吩咐道:“留高无庸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待人退下后,吩咐高无庸:“再加把凳子。”高无庸忙搬了把凳子过来,放在他身边。胤禛看着侧立在身后的我,示意我坐下。
他笑看看我,再笑看看十三爷,叹道:“终于能一块用膳了。”
十三爷微微笑着道:“多谢皇兄恩典。”我眉头微蹙地看着十三爷。他却恍若未觉,说完后就低头恭坐着。
胤禛在桌下轻捏了下我的手,道:“都是你们爱吃的菜,随意些。”说着给十三爷夹起一箸菜放于他面前的小碟上,十三爷忙立起谢恩。
我心中郁闷,拿起筷子拣了自己爱吃的埋头吃起来。十年相隔,不是想象中久别重逢的谈笑之声。胤禛刻意亲近,十三爷礼数周全,气氛竟透着几丝尴尬。
闷着用完膳,十三爷告退。我依旧坐于凳上未动,胤禛拉着我手,拖我起身,走到榻旁坐下。高无庸捧茶进来,伺候胤禛漱口。胤禛用完后,顺手将还剩半盏的茶递给我,我漱完口,高无庸低头静静退下。
胤禛笑问:“还不高兴?”
“怎么会这样呢?”我闷闷地问。
他叹道:“自打见到我,就一直如此,一点礼数都不缺,恭敬十足。”我心中难受,那个嘻笑不羁的十三阿哥再也回不来了吗?胤禛揽我靠在他肩头道:“我要其他人都尊我、敬我、甚至怕我,可唯独不要他。我只希望做他的四哥,不是皇上,不是朕。”
我默了会,叹道:“慢慢来吧十三爷被监禁十年,吃了那么多苦,一出来就面对这么多变故,一时只怕还缓不过劲来。”
他道:“我也如此想,不管他表面怎样,内里却依旧是这满朝堂我唯一可信赖的人。”
两人彼此靠着对方,静静而坐。帘外高无庸回道:“皇上,何太医已经传到,正在西暖阁候着。”
我一惊,忙直起身问:“你不舒服吗?”
他一面站起,一面道:“是来看你的。”
我随在他身后出去,“我一切安好,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两人已经出了帘子,我不再多话,跟在他身后,进了我的屋子。胤禛走到屏风后道:“朕就在这里听着,你去传他进来。”高无庸先给他搬了椅子服侍他坐好,才转身匆匆出去。
胤禛在屏风后笑道:“此人医术极为了得,我当年去江南时,民间已有盛名。可是有些个呆,脾气又急,进太医院三四年,却一直不受重用。”
我道:“很多事情唯呆痴者才能耐得住寂寞钻研,不呆只怕医术反倒不能这么好了,所幸他现在已经遇上了伯乐。”胤禛轻敲了下屏风未语。
高无庸领着何太医进来,碍于胤禛坐于屏风后,踌躇着不敢拿凳子,我起身欠了欠身子道:“太医请坐。”高无庸这才取了凳子放在榻旁。
太医凝神把脉,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一面问着日常有无不适,半晌后,刚欲张口,我忙道:“别和我说什么阴阳精气的,按我能听懂的说。”
他沉吟了下道:“从脉象看,是陈年旧疾,到如今已有积重难返之势。”屏风后轻微的几声响动。
高无庸忙问:“此话怎讲?”
何太医道:“常年忧思在内,气结于心,五脏不通达,以至五脏皆损。体内更有寒毒之气。”
我道:“前面的多年前李太医已经说过,确如你所说是多年旧疾。只是这后一句如何说?”
太医道:“看你的手,应是常年浸泡于冷水中,起居之处也湿气过重,本就内弱,气血不足,五脏已有损,经年累月下来,自然寒毒侵体。”
我笑道:“倒也没那么弱,我自己并无不适的感觉。”
他问道:“是否近两三年月事不准?要么多月不来,一来又长时不净。”碍着胤禛在,我有些不好意思,微一颔首。他叹道:“为何不及早请人医治?”
我淡淡一笑,没有作答。浣衣局中,如不是大病到卧床不起,怎么可能请得动大夫?
高无庸忙问:“如今如何医治是好?”
何太医沉吟不语,大半晌后道:“当年李太医乃太医院翘楚,晚生来得晚竟没有机会求教一二。李太医既然诊过脉,不知可有方子?容我看过后,也好知道前因,更好下药。”我起身从箱子里取出当年李太医所列的长单子。
他如获至宝,接过细看,边看边点头,最后长叹一声道:“这么多年,你若能遵医嘱,病早就好了。再好的大夫,碰上不肯听劝的病人,也无法下药。”说着竟有收拾东西要走之意。
高无庸忙拦住道:“怎能看完病连方子都不开呢?”
何太医道:“开了等于没开,何必多此一举?”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两人相持不下,我暗叹,真是有些个呆痴。高无庸如今的身份,都有人当面和他拗着干。
胤禛从屏风后走出道:“朕保证她这次一定遵医嘱。”
何太医惊得面色立变,忙惶恐地跪倒请安。
当着胤禛的面,何太医又细细替我把了一次脉,提笔开方子,一面道:“当年李太医所列照旧,我再补一点就可。身子怯弱,不能下重药,体内寒毒,只能慢慢引导疏通。回头合好丸药,每日服用。”
胤禛问:“若一切都遵嘱咐,病可能全好?”
何太医踌躇不语,胤禛道:“就如刚才朕在屏风后一样,有话实说。”
何太医低头道:“确如臣先前所说,已是积重难返,如今只能是细心调理,不至严重。若一切遵照臣所列,臣可保十年无虞。”
胤禛冷冷问:“那以后呢?”
何太医垂头不语,半晌后道:“现在推测十年后尚早,要看这十年医治调理如何。”
胤禛脸色森然,默默无语,何太医和高无庸大气也不敢喘,垂头僵站着。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脸色稍缓,眼中的伤痛却愈重,紧拽着我的手道:“你们都下去。”两人忙静静退出。
他起身把我抱在怀里,紧紧复紧紧地搂住,很久后低低说:“都是我的错。”
我摇头道:“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往自个身上揽,如今一切安好,就发愁十年后,那日子还要不要过呢?”
两人相拥半晌后,他放开我问:“你累吗?要先歇息吗?”
我问:“你呢?你什么时候歇息?”
他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我道:“我不想睡,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点点头,握着我的手向东暖阁行去,出了屋子,也未避嫌地放开,反倒握得越紧。天已经黑透,高无庸看我们出来,忙打了灯笼侧走在前面。
胤禛坐于桌前查阅文件,我随手抽了本书,靠在躺椅上随意翻看。寂静的屋中,只有他和我翻阅纸张的声音,熏炉缭缭青烟上浮,淡淡香气中,我不禁轻扯嘴角笑起来,觉得这就是幸福。我们彼此做伴,彼此相守。
侧头看向他,他撑头,眉头紧蹙地盯着眼前的文件。我盯了半晌,他依旧是这个姿势,心中纳闷,轻轻起身,走到他身侧,探头看去。
胤禛往一旁挪了挪,我挤坐在他身旁。他揉了揉眼睛道:“眼睛都看花了,却还是一笔糊涂帐。”
我翻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