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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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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哭了半晌,擦干眼泪,缓缓从地上站起,慢慢朝门外走去,拉开门后,忽想起来的目的,又转身关上门问:“张千英也死了吗?”
  王喜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半晌后才喃喃道:“出宫时还未死,现在就不清楚了,估计和死也差不多。”
  我手扶着门问:“什么意思?”
  王喜声音微带着颤道:“我听说,他被割了舌头,剁了手后,赶出了宫。”
  我猛地拉开门,扶着门框弯身呕吐,王喜急急赶到身边替我捶背。我搜肠刮肚地把中午吃的饭都吐了出来,胃里嘴里只是泛酸。
  王喜看我不吐了,忙捧了茶过来给我漱口,道:“姐姐回去请太医看一下吧。”
  我摆了摆手,又喝了几口热茶压住胃里的酸气道:“起先只觉得心闷,这会子吐出来倒好了。”说完把茶递回给王喜就欲走。
  王喜道:“还是我送姐姐回去吧。”
  我道:“不用了,我们以后也该避下嫌,尽量少见面。我倒不妨事,可不能给你招惹麻烦。”说完,脚步虚浮地晃悠着回去。
  回屋后,觉得头晕目眩,再难支撑,忙躺到了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天光渐逝,屋子慢慢黑沉。
  房门被轻轻推开,这样不敲门就进我屋的除了胤禛再无旁人。心下百般滋味,到了面上却只是闭目躺着不动。胤禛走到床旁俯身道:“怎么这么早就躺下了?晚膳也没用,不舒服吗?”说着想点灯,我忙道:“不要点灯。”
  胤禛轻笑道:“还是喜欢黑暗。”他坐在床侧,问:“身子可好?”
  我道:“好着呢,只是下午多吃了几块糕点,晚上就吃不下了。”
  他道:“别只躺着,起来说会话,胃里积了食,回头也难受。”
  我依言爬起来,他帮我放好垫子,让我靠好,自个也斜歪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我强打起精神陪他说话,几次三番欲张口问他,却顾虑到王喜,终又咽了回去。
  因为了解一些历史,知道雍正对八爷等人的铁血手腕,可除此之外,我的他是爱惜我,不会伤害我的胤禛。他即使行事偏激可也只因为爱恨强烈,想保护我们,可现在突然发觉,我心里竟然对他开始隐隐几丝畏惧。我在小心翼翼地回话,不敢点灯,害怕他看出我的异样。此时才真正明白十三爷的感觉,对十三爷而言,他如今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四哥,所以谨言慎行必不可少。而我今夜也开始仔细斟酌着说每一句话,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情绪,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切都是随性。
  胤禛看我说话时精神总是不济,问:“好似很困的样子?”
  我笑道:“人家本就要睡的,被你硬拉起来,能不困吗?”
  他笑说:“我放下手头的事情特地来陪你说话,不领情,反倒埋怨我。好了,不扰你清静了,我回去看折子,你歇息吧。”说着起身而去。
  我在黑暗中静静坐了很久,听着远远地敲了三更才忙扯了被子躺下,却仍旧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眼泪又落下。
  自从王喜处得知李谙达和张千英的事后,我整日就懒懒呆在屋中,看书,临贴,刻意地去遗忘整个外面的世界。如今临的帖子都是胤禛特意写给我的,我模仿他的字迹已有四五分象。练字时,常常会想起当年他送我的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竟有很遥远的感觉。
  西北战事到了最后决一胜负的时刻,养心殿经常通宵烛火通明,胤禛眼里心里全是千里之外的战争。二月八日,年羹尧下令诸将分道深入,直捣巢穴。在突如其来的猛攻面前,叛军魂飞胆丧,毫无抵抗之力,立时土崩瓦解。清军大获全胜。
  捷报传来,胤禛大喜,予以年羹尧破格恩赏晋升为一等公。此外,再赏一子爵,由年羹尧的儿子年斌承袭,连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都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年氏满门圣宠如日中天。
  席间用膳时,胤禛还忍不住地谈论着大获全胜的战役。我心里嘲笑道,集中了大清几乎全部的人力物力去打这场战争,十四爷之前已经在西北树下了大清军队的威仪,罗卜藏丹津的反叛准备不足,仓惶起事,还是以弹丸之地对大清千里疆域,年羹尧但凡有些智谋怎么也该赢的。
  十三爷看我嘴角挂着丝讥笑,朝我微摇了摇头,我对十三爷皱眉一笑,胤禛看到我和十三爷的表情,摇头苦笑一下,收了声,不再谈论已过去的西北战争。
  一日,我正在屋内临帖,承欢跑着冲进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手中的毛笔晃了几下,桌上的纸已被涂污。我一边推她,一边笑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承欢瞪大双眼道:“姑姑,他们在蒸人。”
  我说:“什么?整人?”
  承欢用力点点头道:“他们不肯告诉我,不过被我偷听到了,皇伯伯命各宫近前侍奉的太监宫女都去看。姑姑,怎么蒸人呢?象姑姑带我去御膳房看的那样,蒸包子那样蒸吗?”
  我猛地从椅上站起,惊声问:“你说什么?蒸人?”说到后两个字时只觉胃里一阵恶心,忙忍住。
  承欢道:“蒸人呀!”
  我问:“你还听到什么?是谁?”
  承欢摇摇头道:“就这些了。”
  想起王喜,心里惊怕,立即向门外行去,承欢跑着要跟来,我忙道:“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呆着。”承欢看我疾言厉色,只得噘嘴站住。
  我大步跑着出了屋子,往日守在养心殿外的太监宫女都不在,四处只有侍卫静立着。不知隐在哪个角落的高无庸闪身到我身前拦住我道:“姑姑去哪?”我心下惧怕愈深,越过他就跑,他忙拽着我道:“奴才刚才看见承欢格格来了,姑姑怎么不陪承欢格格呢?”
  我心中发急,猛地甩开他手,喝骂道:“狗东西,连我都敢拉拉扯扯,你有几个脑袋?”他忙跪下磕头,我立即飞奔而去。他在身后一路追来,却再不敢碰我,只是不停声地哀求。
  我心跳得好似就要蹦出胸膛,阵阵气闷,向刑房狂跑而去。
  还未到跟前,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似香似酸似臭,令人作呕的怪味。前面黑压压立满了紫禁城内各宫有头有脸的太监宫女和各处的掌事太监,全都脸无人色,有的全身抖动,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弯身而吐。
  我看到那口支在火上的大瓮,胃里翻江倒海地翻腾,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狂呕起来,直呕到胃中只余酸水,无可呕之物时,才强撑着抬眼扫去,不敢看场中的大瓮,眼光只在人群中游走,忽看到王喜涕泗橫流、瘫软在地的身影,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才通的一声落下。
  再不敢多看,转头就走,脚下一软,就要摔倒。一直立在一旁,脸色青白的高无庸忙上前搀扶我。我借着他胳膊的力站起,他求道:“姑姑就扶着奴才的手回吧!”我有意自个走,却头晕目眩无以成步,只得扶着他胳膊。
  我抑着发颤的声音问:“是谁?”高无庸半晌无声,我心中的惊惧悲哀愤怒一瞬时再难控制,厉声吼道:“说我看都看了,难道还要我回去问吗?”
  高无庸全身一个哆嗦道:“姑姑,您放过奴才吧,若被皇上知道,奴才死无葬身之处。”我心下疑惧不定,放开他的手就踉踉跄跄往回走。
  高无庸跑上前跪在面前哭道:“姑姑回吧。”我没有理会,绕过他依旧前行,高无庸跪爬着又拦到了身前磕头哭道:“是玉檀。”
  我脑子如大锤所砸,那剧痛直刺向心脏,盯着远处大瓮,如厉鬼一般哭嚎道:“是谁?”高无庸头贴在地面上道:“玉檀。”我五内俱焚,心神刹那坠入彻底的黑暗。
  待略微恢复神智时,感觉有人在轻抚我的脸颊,一下一下极尽温柔,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仍是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孩子,凡事都可遂心任意,不禁喃喃道:“妈妈,妈妈。”睁开眼睛满心欢喜地看去,却是胤禛焦灼喜悦的脸。刹那间竟是数百年时光,我愣了一瞬问:“怎么了?”话刚出口,昏厥前的一幕涌到心头,胃里恶心,却再无可吐之物,趴在床头只是干呕。
  胤禛半拥着我,轻拍着我背,我下狠劲推他,却全身发软,无半丝力气,我哭道:“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他神色清冷中夹杂着伤痛,伸手握住我推他的胳膊,我哭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胤禛用力把我抱在怀里,说道:“若曦,我们有孩子了。”我哭声涩在喉咙里,抬头看他,他点点头道:“太医刚诊过脉,一个月了。”说着在我脸上轻吻了下,温柔地说:“我们要有孩子了。”
  我无半丝喜悦,心中对他爱恨纠缠,盯着他半晌不动,他伸手捂住我眼睛,求道:“若曦,不要这样看我。你不开心吗?我们盼了很久的。”
  我伤痛难耐,俯身嚎啕大哭起来,“胤禛,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身子僵硬,轻拍着我背,“我知道若曦,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你先养好身子,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
  我哭道:“那是我妹妹呀是我妹妹呀!”
  胤禛捂着我嘴道:“若曦,你当她是妹妹,她却未曾当你是姐姐。我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我狠命打着他的手,挣扎间,眼前发黑,身子顿时软倒。他忙扶住我,我一面喘着气,一面无力地推他。
  他道:“你不愿看见我,我这就走。不过你好歹顾念一下自个和孩子。”说着叫了梅香菊韵进来服侍。自己站起盯着我,我闭目不动,他转身一步一回头地缓缓而去。
  晕沉沉中似乎做了很多梦,碎裂成一片片,混乱错杂,就如这么多年的时光,彷似一瞬,却又痛苦而漫长。
  春日时,玉檀坐在炕上替我绣手绢,我靠在一旁随意翻书,偶尔几声清脆的笑语,回荡在屋中,融化了紫禁城中难耐的寂寞寒冷。
  我每一次病都是你照顾,帕子一遍遍换下,药端到榻边。那次凶险万分再无求生意志时,是你在榻旁整晚整晚的唱歌,直到把我唤醒。
  浣衣局操持贱役,你不离不弃,费尽心思维护。将近二十年的姐妹情,这冰冷宫廷中一份始终相伴的暖意。
  我以为凭借他的爱定可护你周全,让你在紫禁城中不受伤害,却不料是他如此对你。
  玉檀,从此后,这紫禁城中最后的一抹暖色消逝而去。
  ……
  梅香摇醒我,拧了帕子给我擦脸,才发觉梦中早已泪流满面。
  天刚亮,就吩咐梅香去叫王喜来见我,梅香犹豫了下低头应是后退出。
  不大会工夫,王喜匆匆而进,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眼眶乌黑,亲眼目睹整个过程,显然受刺激甚深。梅香菊韵虽也面孔浮肿,可毕竟和玉檀无什么感情,只是恐惧事情本身。
  梅香守在一旁,我道:“下去!”她迟疑了下,向外行去。我让王喜坐,王喜肃容立于榻前,指了指帘外,我用口形无声说道:“我故意的。”王喜恍然大悟,忙道:“奴才不敢坐,姐姐有事就吩咐吧!”
  我沉吟了会,强抑住心痛问:“玉檀当日……当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王喜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脸上皮肤抖动,声音却平稳地回道:“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说着王喜眼泪已经滚落,他立即用袖子抹去。
  我捂着胸口问:“她临去可有说什么?”
  王喜一面回头张望了下,从怀里迅速掏出一个布条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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