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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畔姐姐,这个好好玩,可我不喜欢这个上面金色的。”他左右张望,发现周围的桌上都是鎏金瓷器,有些失望地趴回桌上,“畔姐姐你再念那首诗给我听。”
“野泉炊烟白云间,青溪流水暮潺潺,夜后明月晨间霞,坐饮香茶爱此山。
“没有水,没有山,没有茶,只有金色的。”他还在翻转着茶杯。
“这叫鎏金。”梅畔微微抬眼,见到正捧着陶瓷托盘过来的年轻男子,又慢慢地朝他道,“茶来了。”
那男子将托盘安置在桌上,上面是一个鎏金瓷壶还有两个同套的碟子,摆放着看上去就很精致可口的点心,那男子提高了壶,壶嘴里拉出一条长而细的弧形水流,注满了茶杯,他手下微顿,壶嘴处的茶水一滴不漏,连着满上两杯,那男子躬身退开。
赤那喝了口茶,开始吃点心,手里抓起另一块朝梅畔嘴里塞,也不用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这个好吃。”
他不懂品茶,梅畔凑在杯口慢慢啜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赤那不解道,“怎么了?”
“等会,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她换了口气接着说完了那句话,“再喝茶。”
***
云泽庄之前被封的时候打发走了几个短工,好在这些短工都是按天结钱,很快就又请了几个回来,那天被江釉找来作证的中年女人也被请了回来。
毕竟曾是茗溪茶楼的炒青好手,明荈试了一下,她的炒青技艺确实不俗,和云泽庄沐魁留下的那十种手法很是相像,一问才知道,童茗曾经算是指点过她。
“她说还有两手,不过是她祖传的秘密,不能再传出来。”那中年女人暂时不用炒青,也在主楼里帮忙,骂咧咧道,“老娘给她炒青赚钱,炒得好了也是她的钱,还说什么秘密。”
明荈和萧岚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沐魁留下的那本,被童茗霸占了去的手札,难道说这炒青手法,其实有十二式?
明荈心下暗念,也许这就是她炒制出来的凤翔舞从来不对味的原因,不过童茗占了去那么久,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本来以为她是没有种植茶树,可是据这中年女人讲,童家也有个不小的茶园,江釉那天也见着了,如果能够炒制出当年名震岭南一时的凤翔舞,极品茶叶中的极品,童茗没道理不吱声,还是说她虽有了那本手札,也仍旧掌握不了。
明荈还在考虑着这事,过了巳时,沐云泽带着江釉和小家伙下了山道,萧岚站在后面看着三人的背影朝明荈笑道,“还真像是一家三口。”
***
雕花楼前的荷塘里荷花已经过了最盛开的季节,花开过了头,荷花的花瓣开始泛白,荷叶有些半残凋零,不过偶尔还是夹杂着一些开得正好的红莲。
“你不是一直说雕花残荷也是道胜景吗?”江釉站在楼前微微叹气,沐云泽打趣道,他偏过脑袋,“我说的是雨打的残荷,和这自然凋零是两码事。”
沐云泽自然没这点闲情雅致领略两者的区别,她一时兴起,抱着江岫的身子,提起来靠在雕花栏杆前,江岫探了脑袋朝下看,二楼的高度还不算高,隐约还能看到荷叶下翻腾的锦鲤,他开心地挥手,沐云泽把他朝栏杆前提了提,举到了栏杆外面。
“阿泽。”江釉看得有些担心,忍不住出声叫她,江岫却开心得很,回头朝江釉咧嘴笑。
雕花楼前的荷塘朝南,二楼的阳台栏杆都是朝外腾空而建,连接着楼体,凌驾于牌匾之上,朝内走到楼内有一个门框的架构,不过并没有门,而是竖立着一面巨大的地屏风,雕花镂空,雕花楼的木质结构几乎都是这样子,也正是雕花楼名称的由来。
“怎么有醋的味道?”沐云泽把江岫放了下来,江岫回到江釉身边飞快地牵住了他的手,沐云泽低头瞪他,江釉晃晃江岫另一只手,“去牵嫂嫂。”
江岫乖乖地去拉住了沐云泽的手,三人一起走进楼里,在之前的座位上坐下,桌上有两只酒壶,不过一只里面是莲花酿,另一只里面装着给江岫喝的水梨汁,进去朝四周一看,沐云泽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开始出螃蟹,所以会有醋的气味。
雕花楼刚解封,生意好得出奇,到了正午时分,不提前预定下来根本没有座位,只能等翻桌。
不过以沐云泽在南镇的恶名,预订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要沐大少要去的地方,哪里还用得着等?
她们刚坐下,沐云泽正叫了跑堂伙计过来要上菜,江釉替江岫倒着水梨汁,耳边的人语声夹杂在一起,他还是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
“那,那是江大公子生的孩子,应该不会啊,可是长得这么像,看起来该是,怎么都这么大了?”
“我记得不是才成亲没几个月吗?”
“我明白了,肯定是早在四五年前,江大公子被沐大少给强了,后来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小孩,不得不嫁了。”
“可是我看江大公子一点不像被迫的样子,也许是四五年前江大公子就已经开始和沐大少互通有无了。”
“不会吧。”
“谁知道呢?那这孩子怎么来的?”
“真是看不出来,唉,真是没想到。”
“是啊,沐大少那样的人,现在居然也像是收了心一样,真是难得。”
“所以怎么说歪瓜配裂枣呢。”
江釉越听越离谱,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朝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的沐云泽道,“原来你在人家眼里,不是歪瓜就是裂枣,现在连我也是了。”
“你怎么是裂枣呢,你是颗抹了蜜的红绵枣。”她放低了声音,眼神放肆地从他的颈项间看向胸口,眼里带着邪邪的笑容,江釉瞪了她一眼,沐云泽却举着酒杯凑到嘴边,带着明显的坏笑喝了杯莲花酿。
可那边的歪瓜裂枣还没有完,也没人注意到声音大得连当事人都听得见,几个三叔六公谈上了瘾,接着道,“哎哎,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红莓印啊。”那声音暧昧无比,另几个人突然恍然起来,一个个又是摇头又是感慨,“果然是,果然是。”
江釉听得不解,稍稍回过头去,那几个人立刻收回了在他身上的视线,还真是在说他,江釉转向江岫,“岫儿,我身上有什么不正常?”
江岫有点够不着桌子,双手趴在桌沿,小口小口地啜着自己杯里的水梨汁,一口还没喝完,听见江釉问他,立刻巴着嘴,唇上还留下了亮闪闪的液体,“蚊子块,大大的蚊子块。”
江釉这才想起他清早就在问他是不是被蚊子咬了,声音有些发颤,“哪里?”
江岫指指他的脖子,“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江釉想起了昨晚,突然明白过来那几人嘴里的红莓印是什么意思,被吸出来的吻痕,俗称红莓印。他早晨束发的时候没有注意,还穿着翻领的衣服,居然就这样子一路走到雕花楼上了楼被人打量了半晌。
江釉从来不会当街用食,从来不会在外露齿笑,从来不会惊慌失措,从来不会有任何不雅的举动,从来不会对人怒声大喝,他的气场,是属于竹柏的清朗,是属于青花瓷的淡雅,他是温润而泽君子如玉的江大公子。
他不在乎人们的闲言碎语,不在乎流言蜚语,可现在,却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形象全都给毁了。
十九年的形象,终于毁于一旦,一个在脖子上带着红莓印穿街走巷上酒楼的江大公子。
“沐云泽。”他勾起了唇角,笑得好不妩媚,沐云泽看得眼神一晃,心跳一阵加速。
***
云泽庄的生意比起被封前,还是减了不少,萧岚终是有些担心,他在柜台前打着算盘,把明荈叫了过来,“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改改?”
“改什么?”
“釉儿说,外面所有的茶楼茶馆,都有供应茶点,客人很喜欢。”
“茶点?”
“对啊,还有什么唱曲的男子,那就算了,还有上茶的人,釉儿说因为我们这里请来上茶煮茶煎茶的都是些女人,这真的有关系吗?”
明荈叹了口气,萧岚斜了她一眼,“你说实话,我又不会生气。”
“你记得以前师傅在的时候?”
萧岚突然恍然,“那时候的十二钗,可不还真的都是年轻男子。”
明荈放下了手里的水壶在柜台上,“来品茶的人终究是以女子为多,而其中又以肚里有些墨水的文人居多。”
云泽庄的收益大多来自卖出的茶叶,可是真要说为了沐魁的心血,为了茶叶的声名,为了云泽庄的声名,靠得还是这些会来庄里品茶的客人。
“文人骚客,都有些红袖添香的心思,就算只是一个来伺茶的人,换了男子也和女子的感觉完全不同。”萧岚接完了她的话,扁了扁嘴,继续打着算盘,明荈也继续干活去了,他结完了前几天的收支,正要收起算盘,门外传来了明嘉木的声音,“老爹。”
“回来了,又哪混去了?”
“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有个朋友,没有地方去,我们能不能收留一下。”
“朋友,没地方去?”
明嘉木走了进来,半个身子靠在他柜台前,放低了些声音,“老爹,帮个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那迷糊蛋本来是鹊桥仙的媒人,配错了婚,被鹊桥仙除了媒人牌没地方去,我费了半天唇舌他才算觉得住这里最好,不然他说要去一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鬼地方。”
萧岚愣了一愣,“你什么意思,我要抱孙女了?”
“一定尽快,可这家伙太难搞,你得帮我。”
萧岚拉高了声音,“那还不带人进来。”
他朝着门口看去,万合欢背着一个大包袱,正怯怯地站在门槛前面挠着头,似乎不太敢动,转着一双黑乎乎的眼珠子看着他。
第五道茶之两小无猜
……》
雕花楼的莲花酿清醇甘香,就是江釉平时不太喜欢喝酒,也多喝了几口,糯米鸡带着荷叶的清香,糯米黏瓷沾牙,嚼在嘴里还有鸡肉的鲜香。
江釉一手一直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衣领朝上拉,又想起了沐云泽刚刚看着他颈项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可以肯定,她昨晚就是故意的,要不为什么以往都没有出现过这些红莓印,早晨居然还敢不告诉他由着他带着这些印子出门。
他端着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低着眉眼,沐云泽,你又皮痒了。
江岫一只小手也使劲抓着筷子,戳着摊开荷叶上的糯米鸡,江釉突然抬头朝沐云泽问道,“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沐云泽还沉浸在他刚刚那一笑里面,把钱袋拿了出来,“几十两吧。”
江釉拿过来揣在怀里,“再要几只螃蟹吃吧,我出去一下,你照看着岫儿。”
“你上哪里?”
他站起了身,“去换身衣服。”
雕花楼南面出去是荷塘,北门出去旁边的街上就有衣铺,沐云泽站起身走到楼北边的阳台阑干前,看着江釉从大门出去,慢慢地穿过街道。
她总是看不够他,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只是背影,总让她想起那日人群中的惊鸿一瞥,丢了心,从此沉醉不能自拔,他的青衫白带在日光下蒸腾起一种水雾般的光晕,发丝上也笼罩着浅淡的光彩,微微摇曳的衣摆终于消失在对门一家很大的布庄门口。
她回到桌前,江岫还在努力地吃着糯米鸡,她叫过伙计要了五六只蒸蟹,那伙计点头哈腰连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