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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为主,红为缀,即喜庆又雅静。进了街市,一行人便弃马车而步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市作坊摆出各式各样的彩灯,一片红黄色的火焰气。明珠的白色深衣在这一片艳丽中颇为显眼。
卫子夫的脸上也见了少有的欢喜,她随手打赏了些钱给随行的宫女,叫她们去挑自己喜欢的灯买。几个宫女围着卫子夫千谢万谢,分了头去看灯。
明珠望了精美繁琐的各样灯眼花缭乱。她在一盏牡丹双叠瓣花灯前驻足:两层花瓣缓缓朝左右两侧不同方向旋转,红得耀眼,转的绚烂。
“这灯我买了。”有人朝灯铺的伙计扔了颗金珠子,伸手取了牡丹花灯。
明珠微怒:“这是我先看到的。”
“可是我先买的。”霍去病举着花灯挑衅。
她见是他,眉毛一挑:“你怎么才来?我的灯呢?”
“还说呢,你也不说有多少灯,我只身骑了马去大将军府,结果有个小丫头给我抱了一屋子灯出来,足足有二十来个。我总不能在马屁股后面拴几十个人头一样大的灯在长安街上乱跑吧。只好又回去带了两驾马车出来,一来一去费了我可是不少功夫!”
她笑:“这个牡丹灯,是买来送给我的?”
他顺从的把灯递到她的面前。
她不接:“嗯……你送我灯,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样,我变个戏法来跟你换。”
“我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敢跟我讲交换?”他把灯往她怀里塞。
她笑,回头找卫子夫。看见街对面卫子夫正在挑一盏凤鸟的花灯和一个人说着什么。是卫长公主。
“公主也来了?”
“嗯,我和她一起来的。”
“你也带人家跑了两趟大将军府?”
“她不去大将军府,我后来接的她。”
“怪不得你来得晚,事揽得多嘛。”
“不高兴?”
“高兴。”
她走到对街卫子夫旁边向她们母女俩行礼。
卫长甜笑着叫了声“明姐姐”,叫的明珠一愣。
卫子夫问明珠觉得这灯怎么样。
明珠眼珠子转悠转悠:“这花灯虽艳丽,但缺个新奇。”
卫子夫把目光移到明珠身上:“新奇?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说是说不出来的,说出来也不如看了直接。明珠倒有个花样想给您看,但您得移驾到个少有人少有灯的地方。”
“好啊好啊。”卫长拍手。
卫子夫笑道:“还要讲排场?行,依你,不过花样不好看我可是要罚的。”
“诺!”明珠回头看霍去病,他站在街对面若无旁人的摆弄牡丹花灯。在长安街市的熙攘人群中,人比灯更璀璨。
宫女们都陆陆续续回来,各人手里都提了盏花灯,兽鸟鱼花各样都有。最后丁竹从街南方向回来,脸色发白。
“怎么?”卫子夫问她。
“小的刚才看见了皇上,……正和王夫人逛花灯呢。”
一旁的宫女们听了,脸上的欢笑顿时隐去。
“怎么,许我们出宫来玩耍,就不许人家了?”卫子夫的笑还是笑,只是嘴笑眼不笑:“走吧。明珠说要找个少人的地方,变花样给咱们看。咱往那边走。”卫子夫领步朝街北走去。明珠回手拉了霍去病,追在后面。卫长的眼睛似有似无的扫过二人的手。
一行人,四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街北头走去。
走了会儿便来到个偏僻处,脚底是石砖铺的地,远处是树林,既无灯火也少有人至。
明珠吩咐几个宫女仔细了把灯从马车里搬到石砖地上,均匀的铺开了。十九个白色的孔明灯如落地的雪球一般在灯火稀明的夜里恍恍惚惚,滚了一地。
她托起最前面的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沾有煤油的粗布,在孔明灯的底部的支架中间绑上,点着。不一会儿,孔明灯就尽数被点燃。
白色灯里燃起黄亮的火,慢慢从明珠手里升起,缓缓,缓缓的向上升。十五的圆月透着清凉的月牙黄,月亮底下的孔明灯也泛着月牙黄,一个一个冉冉的荡在半空中,像是月亮的孩子。明珠一身白衣穿梭在这些错落有致的白色孔明灯里。她与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将要一同去向另一个世界……
卫子夫,卫长公主,还有所有的宫女都看痴了。
“你看。”她悄悄走到霍去病跟前,指着升至与他的头一般高的灯。
“生日快乐”几个黑字在或明或灭的光影下闪闪烁烁。
他回头看了灯再回头看她,他眼睛比灯更闪烁。
“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她说。
“……”他猛地抱了她。
“明珠。”他轻吟。
“别走。”他说。
卫子夫轻轻咳嗽一下,明珠会意的挣开他的怀。
“都在看呢。”
“那有什么打紧的。” 他抱着不放。
“你总是这样自我,也不替我想想。”
“什么?”
“你是皇亲国戚,你位高权重,皇后宠你,皇上宠你,你做什么别人都不敢说什么。可是我呢,你总管不了别人说我什么吧。”她悄悄说。
“不是还有我宠你吗?”他说归说还是松开了明珠。
明珠推了他,走到卫子夫的跟前,“这戏法皇后看了还满意吗?”
卫子夫怪罪的看霍去病一眼,才对她说:“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新奇的戏法。明珠啊,你果然是个蕙智兰心的孩子。”
“明姐姐,这么好看的东西叫什么,是谁教你的?”卫长问道。
明珠一撇嘴:“天上的神仙啊。所以这灯叫神仙灯。”
卫长一怔。
明珠一笑:“我和你闹呢。这是孔明灯,你要再问我为什么叫这名字可就说来话长,不如以后我把这做法交给你,你想看就能看到了。”
卫长点头道谢。
孔明灯越升越高,由明月大小化为一个星点的大小,最后直至不见。
卫子夫站了半日,身子觉得乏了,便要领了众人回去。霍去病牵了明珠的手不放,央求卫子夫把明珠留下。卫子夫素来知道霍去病的性子,摆摆手就随他去了。卫长的马车渐渐远去,明珠看见她的车帘时时的掀起。
夜已深,闹花灯的人们都已经不见,长安街上已经没有了人迹。他一手牵了马一手牵了她在空旷的长安城里就这么走着。她穿的还是他的白的裘皮大衣,他却还是什么厚衣也没穿。
“跟谁学的扎神仙灯?”
“不是神仙灯,是孔明灯!……我姑父教的。”
“又是你姑父。你姑父是个神仙不成?”
“嗯,他是我心里的神仙。”
他停下来:“明珠,你老实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
完了,终于来了,他终究要问起。她想。
“嗯,天上掉下来的呀。我是神仙的侄女。”
他牵她的手用一点力,明珠“啊啊”直叫,拼命的想甩开。
他拖近她,盯着她的眼睛:“皇上信道士方术,我可是不信的。你莫要骗我,我也不许你骗我。”
明珠低了头,不知如何是好。她若是告诉他真想,就意味着她知道未来,就意味着她知道他的早逝。难道她要把这个如实地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是个知道未来的人,告诉他自己知道你霍去病只会活到二十四岁,告诉他你霍去病的生命只剩下六年?
“你哭什么?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饶了你吗?”
“……”
“不许哭!”
她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伸手摸他皱起的眉头。就算他会爱她,那又会相爱多久?六年时间不过弹指的一瞬。她是不是得寸进尺?以前见不到他的时候,只求一面她就足矣;现在见了面,她却又盼着生生世世……
他软下来:“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要哭,你不要哭。怎么,怎么哭的这么可怜,好像看见我死了似的。”
她哇的一声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死死不放。
“不是我不信你,不是我在乎你的过去,你知道,我老是觉得你会在某一天突然不见。就象那些孔明灯一样,你会和他们一起飞走。”
“不会!我一辈子守着你。去病,也许你还会爱上别的女人,也许有一天你会嫌弃我,可我不在乎,我只要你保证:让明珠呆在你身边,让我看的见你。”
他狠狠的推开她,青筋暴起,扬手要打:“你……”
明珠呆呆站住。
他终究没落下手,“你真是欠打。”他拖过她,给她擦净了泪:“霍去病是一生只爱一个女人的!”
看她不说话,他顿了一会儿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处,但我知道你的归宿。这里,”他张开手,“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永远在这里。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她破涕而笑,缓过神来捶打他:“你又要打我是不是?你没人性!”
“你说过的话不许后悔的!你是我的女人!反悔也没有用,我要娶你了。”他笑。
“什么?”她眼里直放光。“可是,可是平阳公主前几日还有来劝我入宫,这次还说的有凭有据,说我入宫就会得宠什么的。”
“她怎么说?”
“她说,皇上认为我像已故的太皇太后窦氏,而皇上急于要一个性子像自己儿子来继承皇位……”明珠细细的把那日平阳的话告诉霍去病。
他听了想了一会儿说:“那我知道他为什么又不要你了。”
“为什么?”
“还是因为你像窦氏。”他放下心替她把衣裳裹好,慢慢说道:“皇上定是事后想到了后果:窦太后从景帝时期便开始干政,包括皇上在内,她干政几十年直到她去世。迫于窦太后的势力,皇上从继位到亲政这中间近十年的时间只能装作胸无大志,逍遥于上林苑中。这是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事情——后宫涉政。把雄心壮志压于心底近十年,可想他有多恨。所以后来,他对他的母亲王氏一直是压制,直到王氏郁郁而死。现在,他不要你,是因为既然他认为你像窦氏,他便知道你这样一个女人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成不了第二个吕后,却成得了第二个窦太后!所以,他不要你!”
明珠又一次目瞪口呆。她想起后来的勾弋夫人:武帝晚年时候决定传位给儿子刘弗陵,却寻了弗陵生母勾弋夫人的错,将她处死。大臣们都认为武帝残暴,武帝却冷笑说,子弱母壮,母亲若是不除,他武帝死后必会有勾弋夫人和外戚干政。
勾弋夫人的下场都会如此,何况是一个他认为像窦后的明珠?如果她入宫,岂不是生了儿子便将她处死?她不贪真是万幸,霍去病能要她真是万幸,若不是这样她真的想不到她自己的下场。
“别想了;我才不管你像不像窦氏呢。你放心吧,皇上已经允了我,这次我只要再立个功就让我娶你。”
“什么功?不是去打匈奴吧?”
“不会,过一两个月我要去趟南方,办完了事我们就成亲。你就这么急着嫁给我?”
她掐指一算:“是不是淮南王谋反的事?”
“不要胡说!”他严肃起来,“你这么知道的?”
“我,我能未卜先知。”
“骗人!你能未卜先知?你怎么不能推算出我什么时候娶你什么时候杀你?”
“……”
“不说也罢,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但是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事关重大,你要保住小命要紧,这事情传出去我也难保住你。”
“嗯。”
他抱她上马,两个人骑马在漆黑的夜里乱逛。他把裘皮大衣包在她身前,用前胸温暖她的后背。
“冷吗?”他问。
“不冷,你每次都不穿大衣,你不冷吗?”
“不冷。”
“是啊,去病你的身子很热。”她感觉到后背上传来的阵阵热气,“你不是生病了吧?”
“不是,我从小就有个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身子比一般人要热。大夫说是,阳气大血性旺。”
“没法调理吗?”
“调理什么,又不是病,我身子好得很。而且抗寒。冬日从不穿厚衣,去北方打匈奴时候又最占便宜。”
“所以你脾气也大!”她嘟囔。
他低头咬她的耳朵,她直叫。
说一阵话就闹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