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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雨月比往年足足提前了一个多月。连续几天天色昏暗,日月无光,瓢泼大雨不分昼夜地下着。从山峡沟壑中冲出的洪水裹挟着泥沙大石彙入汶江,将澄碧的江水渲染成浑浊的黑黄。
汶江,失去了往日的平缓悠闲。它翻滚着,怒吼着,喧嚣着,一层压着一层,一浪高过一浪,汹涌、奔腾、撞击,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好似一头失控的凶兽,亟欲吞噬一切,淹没一切!然而,从这一年起,它永远都不能所心所欲地肆虐了。
汹涌的洪水奔出汶山后,被分水堰一分为二,六成水流沿着宽而浅的外江流走,四成水流进入窄而深的内江,灌进南屏口,顺着开凿出的南屏峡道流入广袤的豫城东部平原。
漩涡在分水堰和飞沙堰形成,水花激溅。泥沙与石块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被抛入外江,跟着巨大的水流涌向远方。豫城多年的旱涝之灾终于得以解决,堪称祸害的汶江被人类彻底驯服,为豫城的繁荣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花恋蝶、汪涵清、乔治鬱等人的名字被永远隽刻在这项造福人类的水利工程上,流传千古。
汶县许多百姓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着大雨赶到汶江边观看这奇迹的一刻,内心的激动简直无法言喻。
“姐终于完成任务,可以向帝王龙交代,堵上那帮顽固分子的嘴了。”花恋蝶溷在人群中,凝望滔滔奔腾的浑浊江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啊,我们也该启程回邺京了。”越宸轩帮她正了正头上的斗笠,笑道,“七夕佳节是我们大婚之日,皇上已派人来催了三次。”
“哼,与其说他怕延误婚期,不如说娈栖鞭策得力。”她轻声哼笑,粉玉手掌从蓑衣中探出,任由雨水冲刷,注视着雨帘的灰眸如烟似雾,“他的个性我还不清楚麽?”
“要本王回去后再揍他一顿麽?”越宸轩牵上她的手,也不怕被大雨淋湿了衣袖。
“不用。我既然应允了娶他,自然会包容他。”视线转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古铜色大手将粉玉纤手完全包裹住,彷佛筑起了一层最坚固最牢靠的防护。心里忽地涌出一股温馨幸福的暖流,她在雨帘中冲高大冷硬的男人甜甜一笑,轻唤道,“越宸轩。”
越宸轩一怔,继而微微笑了,“嗯?”钢锐危险的沉厚声透过雨帘,显得格外温柔低婉。
“石凋。”
“嗯?”
“王爷。”
“花儿唤本王有何事?”
“没事,就是想唤你。”
“花儿乖。”
“嘻嘻······”
大雨哗啦啦地唱着欢快的歌,与滚滚的江水声相互应和。两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人相携相偎,逐渐远离沸腾的人群,融入蒙蒙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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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战事之后,白发恶鬼花恋蝶开山治水,义救产夫,广传医术的新鲜事迹又以着各种版本在越国,在九州疯狂流传。
越国人为越国能拥有这样一个白发恶鬼而骄傲自豪,有荣与焉。他国人则是又羡又妒,各国各地自命不凡的能人贤士和手握重权的高位者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朝越国蜂拥聚集。
日子一点点临近七夕佳节,邺京到处都悬挂起喜庆的红灯笼。不是皇命,是百姓们自动自发地在为白发恶鬼的大婚奉上自己的心意。
除越国之外的雍、冀、瞿三个大国和八九个小国均赶在这个时候,以结盟、朝贡等各种理由派出使臣来到越国,顺道为武相王爷和崇义侯的大婚庆贺。
但凡稍具政治触觉的人一看便知,结盟、朝贡之类的是假,趁着大婚之际瞅实了白发恶鬼才是真。
东西南北四处驿馆如今全驻满了各国使臣,邺京大街小巷热闹了许多。依君馆已成了越国邺京最为着名的人文景观地,倌子们收钱收得手脚发软。白发恶鬼作为二倌主时经常流连的黄氏酒楼也是每天都宾客盈满。黄小妹乐到极点时索性塑了个花恋蝶的小金像,当财神爷般悄悄供在神龛正中,一年四季供奉新鲜瓜果,一天三炷香。若郊外的北营不是军营重地,估计也会成为一大人文景观。
往年人们热衷准备着拜织女,拜魁星,穿针乞巧之类的活动,如今却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武相王爷、崇义侯和白发恶鬼的大婚上。相互间乐此不疲地谈论着,议论着,好奇着。
六月的最后一天,一道令人不敢置信的消息在邺京轰然炸开。
白发恶鬼在迎娶武相王爷和崇义侯之前其实已娶了两个夫君。第一夫君是众所皆知的依君馆倌主红罗,第二夫君是前鲁朝大贵族的后裔,越国河城芦苇荡中最为神秘的锦家的新任家主──锦螭。
这······这······人们的八卦之心越发生机盎然,欣欣向荣起来。
锦家家主啊,那可是一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传奇人物。据说当初的锦家少主高华明濯如秋之皎月,毓灵疏秀似寒霜凝魂,容姿翩然绝世,是世上罕见的美男子。
而那深居浅出,也是少有人见的宦宠侯爷虽然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但据传其面貌身姿永远停留在十三四岁上,集纯淨与童稚于一身,是个璀璨剔透,明丽无暇,风华万千的绝美少年。先帝为他负尽后宫三千粉黛,封侯赐宅,给予诸多特权,简直荣宠顶天。
这样的两个人不知与当年以“君子端方,温润似玉;桃花风流,媚骨入髓。”十六字冠绝九州的红罗倌魁相比,谁的姿貌更上一筹?
人人心里都蹲了只挠爪子的猫儿,热切盼望七夕能快点来临,那样便可知晓答桉,一解心中之谜了。
至于铁血武相王爷麽,一来常常往返王府和北营练兵排阵;二来是个按时准点上朝下朝的标准好臣子,人们对他的模样并不陌生。只是白瞳太过邪异鬼魅,身躯太过魁伟壮硕,线条太过冰冷坚硬,气场太过威凛尊霸,迄今为止无人敢细细看他。除了知晓他很恐怖很可怕,敬佩爱戴他的忠国爱民外,没哪个有兴趣去研究他的美丑。
另外,人们不仅仅只对几个男人容貌的孰胜孰负好奇,还分外好奇这四个身份贵贱迥然不同的人嫁得一个女人后能否做到和睦共处?那白发恶鬼又是怎样驾驭驯服这四个男人的?不过现如今作为大婚主角之一的钦差大人还在豫城巡查治水,也不知会不会延误佳期?人们兴致勃勃地猜测着,微带忐忑地担心着,踮脚翘首以盼。
终于,在七月初一这天,圆满完成任务的钦差大人带着一干随同前往的大小官员和侍卫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邺京,让夹道欢迎的邺京百姓松了好大一口气。
人人欣喜地期待着七月初七七夕佳节的来临。
“臣花恋蝶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换上一品暗绯朝服的花恋蝶恭恭敬敬地伏跪在御台之下,一头白发编成独辫,端端正正地束在脑后。
文武百官看着眼前的白发女人,面上虽然不露声色,眼中却饱含了诸多情绪。这女人武能上阵杀敌,守土开疆;文能开山治水,治国安邦。她手握军心民心,她声名远扬,她重情重义,她不畏世俗,她勇武仁善,她才华横溢,她精通医道、武道、兵道、食道、水道,不,或许她胸中经纬还不止于此。在她面前,天大的难事彷若都可轻易解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一个神人般的人物存在?难怪锦家家主、景烨王和崇义侯会甘愿屈居倌子之下,下嫁于她。也难怪皇上宁可与人共侍一妻,也要封她为国之后主了。
越国得她,一统九州指日可待!
越昊昕俊秀夺目的面庞含满尊贵温和的浅笑,破天荒地从龙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御阶,弯腰亲自扶起伏跪在地的女人:“花爱卿快快平身。”清越的晨锺声如同往常一般澹然柔和,细听之下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兴奋。
“谢皇上。”花恋蝶连忙道谢,藉由帝王龙的搀扶顺势从地上站起身,眼角余光飞快地将大殿扫视了一圈,心内歎气。唉,石凋和娈栖没上朝了,这满大殿的人只有帝王龙能入她眼球,博她欢心。
“花爱卿一路辛苦了。”越昊昕不顾群臣侧目,自拉了心爱女人的一双手,上下打量了又打量。
“为皇上办事,臣不辛苦。”她笑着摇摇头,专心对帝王龙道,“臣此去豫城巡查治水,幸不辱圣命,协助工部总水令史,豫城都水使完成了汶江水利的修筑。从此后,豫城千里平原将旱涝保收,成为数一数二的天府之地。”盈盈澄透灰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略显清瘦的帝王龙,眼中溢满柔情,胸口涨满快乐,只觉所有的辛苦,所有的付出都没有白费。
亲耳听到花恋蝶的述说和保证,越昊昕内心的激动不由溢于言表,开颜大笑道:“哈哈,如此甚妙!朕实在不曾想过一洪涝偏弱之地居然转眼就能变成旱涝保收的天府之地!真乃国之幸也!”
“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殿中文武百官齐齐出列,向他行跪礼道贺。
“好!好!”他心情极好地连声应承,袖袍一摆,“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待得百官归位,他便牵着花恋蝶往御台上走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御台赐座,让花恋蝶坐在了他的龙座左下方。
面对皇上对某个白发女人荣宠得几乎丧失礼仪法度的行为举措,文武百官睁只眼闭只眼,聪明地不置一词。钦差顺利治水归来,已是众所默认的未来后主。人家未婚夫妻亲密些,搞些特权也未尝不可,犯不着赶上去自己寻自己的晦气。要知道如今的皇上与以前的皇上可是大相径庭,英明果决,知人善用之外是喜怒无常,杀伐狠戾。
坐定后,越昊昕笑吟吟地轻歎道:“花爱卿如今又立下一件惊震九州的大功,朕为汝之君,真是有荣与焉啊!”
“皇上厚赞,臣愧不敢当。臣此番能顺利治水,全仗了工部和豫城各位水部官员的出谋划策,委实不敢居功。”花恋蝶谦虚道。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何况这功劳本就不是她一人赚的。
“花爱卿无需自谦,若无你的开山,这水利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工?百姓也不知还要遭受多少苦难?爱卿之功当在首位。”越昊昕微微一笑,激动之色慢慢澹去,“花爱卿亦大可放心,便是你不说,朕也会论功行赏的。”
“皇上英明。”意思意思地拍了拍马屁。
“花爱卿想要何种封赏?但凡你说,朕都会为你办到。”清越温和又尊威澹漠的清越晨锺声轻柔如风,从大殿里悠扬吹起。
花恋蝶狡黠的目光从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身上逐一掠过,抿抿唇,雅致磁音不紧不慢地回道:“皇上,臣想要皇上封臣为越国后主。”
这句话恍若惊天霹雳,炸惊了文武百官。人人都抬起头,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向御台上端坐如岳的尊贵帝王。越国后主,帝王下嫁。群臣心内默认是一回事,当初皇上主动提出下嫁是一回事,眼下为人臣子不顾君臣尊卑提出又是另一回事。皇上是尴尬,还是羞恼,或是坦然受之?
“既是花爱卿所求,朕自当应允。”越昊昕不但接受得坦然,还十分愉悦。一双极美的凤眸波光流转,潋滟魅惑,款款深情不言而喻,张嘴便唤,“张和,传──”
“皇上,请勿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