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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樊英璃的建议,连成线的浓眉在中心打出一个大大的死结,更增了数分凶戾。
“不妥。”他摇头一口否决,“据我们所知,蛟帮帮众至多不过两千余人,而此次攻上岛的帮众就有两千多。目前又非鱼死网破之际,缘何会不管不顾地全数出动?小心虚以蛇尾时,一个不慎反被毒蛟吞下。”
“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利欲熏心,等不及地要吃掉锦家独霸芦苇荡,所以倾巢而出?”樊英璃抿唇冷笑。
北宫魅忍不住轻笑道:“樊管事,我想能在短短十三年间崛起的蛟帮应该还不至於那麽愚蠢。它的实力近年来虽逐渐与锦家分庭抗礼,但严格说来并不如锦家雄厚稳牢。以往俱是些小打小闹的争斗,为何这次敢如此猖獗地大规模直攻入岛?夜间突袭固然收到了奇效,却也是伤筋动骨了,为何退败後不但没有安分养息,反倒在岛外摆船围困,放出血洗锦螭岛的狂言?他们哪儿来的底气,又哪儿来的实力?”
“你的意思是说”樊英璃细眉高挑,望向北宫魅的凌厉细眼中染上一抹深思。
北宫魅点点头,道:“是的,我认为蛟帮之举必是有备而来,其身後定站著你我所不知晓的庞大势力。”
樊英璃略一沈吟,不得不赞同他的猜测:“那依北宫管事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蛟帮的狼子野心以及这背後的势力?”
“出动所有私兵,趁夜抢先攻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一举消灭蛟帮。”北宫魅右手成掌在虚空轻轻砍下,儒雅的面容上溢出一道狠厉,含笑的声音也倏然冷凉得好似冬之冰雪,“至於那背後的势力既然一直隐匿在蛟帮之後,就定是不想现出面目。一旦蛟帮灭亡,它便会蛰伏,短期内不会与锦家正面为敌。”
“不行!”李蓟霍地站起,来回跨动两步,大声驳斥道,“当初组建私兵时,家主曾立下规矩:危急时刻,可出动私兵解困。但无论遭遇何种情况,出动的私兵绝不能超出五百数。”
“必须全数出动!”北宫魅一拍扶手,也站起了身,厉声喝道,“李蓟,家主重伤昏迷,主母探亲未归,少主遭遇劫杀,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五日前一战中,上千家仆武丁死伤惨重,仅剩三百余人,若不出动全数私兵,如何能对付蛟帮?”
“没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樊英璃慢慢站起来,冷声道,“李蓟,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著锦螭岛一干人等被蛟帮屠杀尽殆麽?”
李蓟一滞,继而抬眼深深地缓缓地扫过二人,沈声道:“北宫魅,樊英璃,锦家拥有私兵一事在整个锦螭岛只有不超过二十人知晓,你们该明白家主当初为何会定下这条规矩?也该明白一旦全力出动私兵与蛟帮激战,会带来何种後果?”
北宫魅和樊英璃都沈默了,议事堂一时沈入静寂之中。
半晌,北宫魅轻叹一口气,拍上李蓟的肩:“李蓟,此一时彼一时,锦家的锦螭岛不能就这样败落。试想,若是我们在蛟帮的剿杀中侥幸溃逃,家主清醒後,我们有何面目立在他的身边?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觐见──”他猛地顿住,不再言语。
“且不说远的,若主母和少主回归,又该何去何从?”樊英璃接过话头,目光微黯,幽幽道,“李蓟,眼下实是情非得已。我们只能违背家主,趁夜色掩护全力出击,赌上一赌。”
“呵呵,在生死存亡之际,下属们居然还有赌博的雅兴,真是让姐佩服不已。”
一个雅致柔和,雌雄莫辨的磁音悠然飘进,带著微微的笑意和浅浅的慵懒。
堂内众人心下骇然,视线俱投向厚重的黑漆描银大门。
门还是牢牢地紧闭著,但门上的传音圆孔已失去了遮蔽,声音就是通过传音孔飘进来的。
自五日前与蛟帮一战後,锦螭岛虽伤亡惨重,但警戒比之往常更为严密,这声音的主人是何方神圣,竟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岛中,进得戒备森严的议事堂?!
第068章 锦家三管事(二)
咯吱──咯吱──
阵阵沈闷的低响中,厚重的议事堂大门被两个身著暗灰劲装的锦家武丁缓缓推开,堂外的青光猛地扑进来,铺盖了议事堂向门的水磨石地砖。两道修长的身影从光晕中一前一後地踏进议事堂,逆光中看不清的面庞渐渐清晰起来。
走在前面的青年男子朗朗明濯如秋之皎月;毓灵疏秀似霜魂寒魄。头戴镶银螭纹玉冠,一袭月华锦袍,高华清贵,翩翩浊世好风采如莹华明月瞬间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正是外出游历却遭遇劫杀,一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锦家少主──锦螭!怪不得能悄无声息地靠近议事堂!试问有那个锦家武丁敢对锦家少主刀剑相向?
“少主!”
三个正在为私兵争议的锦家大管事纠紧的心一松,俱失声喊道。其身後的三名心腹武丁也如同把守在堂外的一干武丁一样,立刻低头恭敬地单膝跪地。
“北宫叔、李叔、樊姨,我回来了。”青锦,不,锦螭微微一笑,杏长墨眼深邃粼澈,幽柔明华的清冷洒落一地。
锦家三大管事都是长年跟随家主和主母的心腹臂膀,也都是看著锦螭长大的。锦家家主锦庭风为表示对三人的看重,特许他们无需向少主行礼。在称呼上,也教导锦螭从小以叔姨相唤。
乍然相见的惊疑骇然过去後,樊英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著锦螭上下不住地打量,嘴里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细长眉眼中的凌厉被溢上的惊喜与激动取代,眸中闪烁著点点晶莹,连声追问,“少主,没受伤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樊姨帮忙调理?”双手更是握著他的肩臂摸索游走。
锦螭唇角的笑变得有些尴尬无奈,“樊姨,别担心,我没事的,伤势早已痊愈了。”他安慰著,抬眼歉意地看向面前同样神色激动的两个中年男子,轻声道,“抱歉,也害北宫叔和李叔担心了。”
李蓟摇摇头,紧皱的一线眉舒展抬起,拍拍他的肩,低沈的声音有些暗哑,带著一丝淡淡的责怪:“少主,即便受伤也不该长久的全无消息啊!你可知家主得知你遭遇劫杀下落不明时有多痛急?一张黄梨木椅竟被他生生坐塌!”
“是啊,家主暗地里不知派出多少人马去寻你,却总是没有半点音讯,差点都要急疯了!就连我们也是整日里坐卧不安,焦心不已。”北宫魅在一旁补充,欣慰道,“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我当时身受重伤,神智昏迷,一切都身不由己。”锦螭苦笑著拉开樊英璃的手,“暗杀又是接连不断,只好躲藏起来。待到身体基本复原,便马不停蹄地往岛上赶。”
“该死的歹人!”樊英璃狠狠咒骂一句,复又握住他的手腕,急问,“少主,你可知劫杀你的是谁?樊姨势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尴尬无奈的笑悄然褪去,勾起的唇角挑出薄凉和讥讽,“樊姨,我只知最初劫杀我和护卫的是一路歹人,後来连续追杀我的歹人又是另外两路,统共有三路歹人想要我的命。”
“什麽?!”
三大管事愕然惊呼,面色俱是一变,三双眼眸尽数阴沈下来。
锦螭似未所察,眉峰轻蹙,对樊英璃淡淡问道,“对了,樊姨,母亲可知我遭遇劫杀的事?”
樊英璃摇摇头,眼眸里的阴沈融进几分忧伤:“少主,你也知八年前你遭劫杀失踪时,主母悲痛伤身,落下病根。家主怕主母旧疾复发,便暂时压下此事,没有派人到邬国给主母送信,想等寻到你後再告知主母。”
“喔,母亲还未归岛麽?”他半垂眼睫,掩去眸中波光,“如此甚好,我虽平安回来了,父亲却又被蛟帮”
三个大管事闻言怔愣片刻,随即面色黯沈下来。
“少主,你已知道家主”樊英璃紧了紧手,无力地放下他的手腕。
“在芦苇荡中,我遭到匪寇水蜘蛛的狙杀,从他们口里知道的。”锦螭抬眼冷笑,“我还知道蛟帮在二十里处摆船围岛,欲在明日血洗锦螭岛。”
“少主,水蜘──”
“父亲!父亲!家主醒了!家主醒了!”大敞的门外奔入一个大呼小叫的少女,突兀地打断了北宫魅的话。
北宫魅似猛然惊醒一般,微张的唇蓦地抿成一条狠厉的直线,视线转向跑进议事堂的少女。
少女著鹅黄色的绣蝶衣裙,垂云髻上斜斜插著一支玉坠翡翠簪,簪旁别著一串淡黄小绢花,明眸皓齿,清新俏丽,额际间挂著一滴小汗珠,双颊因急速奔跑涨得红扑扑的,衬得一张小脸分外明豔。
“父亲,家主醒了,醒了!”她冲著北宫魅嚷道,红豔豔的小嘴不停喘气,显是一路疾奔而来。
家主醒了?!议事堂内的众人又是一惊。
“北宫媛,你说我父亲醒了?”锦螭踏前一步,醇冽清澈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询问,北宫媛猛地转眼看去,秋水明眸中霎时放射出狂喜的光芒:“锦哥哥!你平安回来了?!”凹凸玲珑的嫩软身体似乳燕投林般向他扑了过去。
以往锦螭对这个美丽的少女的亲密举动并不会拒绝,可此刻在那股清雅香风飘来的刹那,他的脚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错开一步,抬手稳稳接住北宫媛的手臂,将她固定在胸怀两尺开外。
“锦哥哥,你这是”北宫媛没有扑进朝思暮想的宽厚怀抱,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绝俊男子。她今年十六岁,自懂事起就喜欢围在锦哥哥身边,缠著他陪她玩耍,缠著他教她武艺,缠著他与她吟诗作对,弹琴赏月锦哥哥虽然清冷,但也温柔,无论她要求什麽,做什麽,从来都不会拒绝她,为何为何这一次会把她挡在怀抱之外?他他可知听闻他遭遇劫杀,又像八年前那样下落不明时,她的心有多痛多难受多担心?家主被流箭射中,因著是他的父亲,她像伺候自己的父亲一般与奴婢和大夫一道日夜守在床前,只为替他尽孝。心里越想越委屈,两只大眼不禁红了,泛起粼粼水光。
“北宫媛,你说我父亲醒了?”锦螭没有去思考自己身体的反常举措,也没有去关注娇俏宠物面上的委屈和眼中的水光,只是又一次轻轻询问道。
是了,锦哥哥一定是太担心家主才会突然变得反常的。北宫媛宽慰自己,对锦螭扯开一抹甜笑,“嗯,锦哥哥。家主方才突然醒了,只是身体异常虚弱,几乎连话也不能说。”
“北宫叔、李叔、樊姨,劳请你们在议事堂稍等片刻,我去看看父亲便即刻回转。”锦螭放开北宫媛的手臂,不著痕迹地将她的身体移到了一边。
“我和少主一起去。”北宫魅立刻接口。
“我也是。”李蓟和樊英璃几乎同时说道。
锦螭摆手,清凌墨眼染上飘忽的浅笑,“我知道北宫叔、李叔、樊姨对父亲的担心,不过父亲伤重体弱,恐怕无精力见人,还是请你们在议事堂中等我回来共商应对蛟帮之事。”他顿了顿,眼中的笑隐没在幽黑之中,“我也只是想看看父亲问问他”最後几个字音极低,仿佛根本就没从口里吐出。
“去吧,少主,我们在这里等你主持议事。”李蓟叹息,拍肩鼓励道。转身回到座位上直直坐下。
北宫魅和樊英璃对看一眼,也向锦螭点头,寻了各自的位置坐下。
锦螭不言,恭恭敬敬地向三人分别行了一个弯腰大礼。直起身,月华袖袍轻颺,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