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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长歌还没睡。
之前的洗灵曲,她悲愤交加,真气太过,到现在还有点闷闷的调试不过来。
她按着胸口,微微皱眉。
盘腿调息一会儿后,她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不是她不想休息,实在是,这种时机休息不了了。
照目前这种形势,恐怕平王之乱已经近在咫只。
长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国之将乱,何以为家。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丰牧的国土,落入他国之手?
“扶苏,你立刻带黑尸营返回安瑞。”这端,纥布也没有睡,一道接一道的指令发了出去。
“王子,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吗?孟长歌只有一个人而已,其他人根本奈何不了黑尸营。”
“哼!她的箫声一响,随便你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不是都得听?”纥布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扶苏的脸微微涨红,却仍是不服气的回道,“一个人内力有限,她以内力摧动箫音支持不了多久的。”
纥布没有再多解释,“明早启程,这是命令。”
扶苏退下去,纥布这才放柔了脸上神色。
她的内力的确不足以支持到整个战役结束,可是那人最是护短,她认定黑尸营是灭了铁甲军的凶手,那么无论如何艰难她都会泄了这心头恨,即使她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有些人,即使是任性,也任性得如此迷人。
纥布当然算了解长歌,可是还是差了一点不够深刻。
长歌当然是要来报仇,而且一刻都不能再等,扶苏和黑尸营与长歌面对面的时候,她才深刻意识到纥布昨晚说的话。
天还未亮,长歌便带着铁甲军守在硕丰东门。
与此同时,凌风率军攻打凌岳,霜芜与刚刚赶到的凛冬叫战硕丰。
安瑞既然敢伤了她孟长歌的心头肉,她便要叫她们吐出已经吃到口中的肥肉。
纥布收到消息,并没有理会霜芜在城门的叫嚣,径直赶往东门。
“孟姐姐,你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集齐如此多的兵力,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纥布骑在马上,对着长歌巧笑盈兮。
长歌看向他,眸光复杂,“阿布,我告诉过你,不能太过依赖别人。此次安瑞的失利,应该能让你长点记性。”
“孟姐姐,我未必会输。”
“的确,如果是阿布你自己,不一定会输。可是你错就错在太过相信平王的势力,你当真以为有她坐镇,你们就可以长驱直入?如今,你们孤军深入,怎么能不败。而且你应该知道的吧,安瑞对丰牧最佳的进攻通道应该是在北边,而不是在西边,此处离安瑞太远,补给支援都耗时耗力。”
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孟姐姐真聪明, 可是我不从北边走,不就是不想碰见你么,谁知道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唇亡齿寒,阿布,我并不以为甘南道能独善其身。”
如果不是情境不允许,阿箫真的很想翻白眼了,这两人,当是在叙旧么?小姐居然还当众教起对方兵法来了。
长歌的视线落在黑尸营身上,脸色一沉,“多的不说,今日他们是我的了。”
“不行哦,孟姐姐,黑尸营是皇家十多年的心血,我不能给你,你要点别的吧,我都答应你。”
“我只要他们。”长歌手一挥,身后的铁甲军便应势而动,手臂上,白纱飞扬。
柔和的箫声响起,黑尸营虽然早有准备塞了布条入耳,可是怎么挡得住长歌内力摧动的声音!
纥布垂下眼去,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支箫来。
他的音杀不能与长歌抗衡,可是却能够扰乱她的攻击。
长歌的箫声,悠扬;
纥布的箫声,冷厉。
长歌要控制的,是整个黑尸营;
而纥布要扰乱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很快的,阿箫便发现了长歌的异常。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嘴角,已经隐隐有了血迹。阿箫回身护在她前面,“将军,停下吧!”
长歌不为所动,继续吹着,音浪点点袭来,阿箫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纥布也死死的盯着她,眼里满是痛色。
孟姐姐,你放弃吧,我不想伤你,你只要放黑尸营走,我便不和你作对。
阵阵杀声中,长歌忽然身形不稳的动了一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箫声暂停,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的黑尸营立刻恢复敏捷。
“小姐!”
“孟姐姐!”
长歌擦了一把,看向阿箫,“不许停!”箫横于手,继续吹奏。
阿箫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不再看小姐勉力支撑的样子,高高举起剑来,“杀了她们,为我们死去的姐妹报仇!”
“冲啊!”
“冲啊!”
杀声震天,铁甲军又齐齐冲了上去,不去顾身体上伤口的崩裂,此刻,她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了眼前的人,为已经远走的姐妹们送行。
长歌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灰,可是依然如此平静的吹着。
箫奏洗灵曲,还人之本性,柔和婉转,清灵动人。可是听在阿布的耳中,却是让他五脏六腑都痛成一团的哭音。
眼看着那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长歌的半边衣襟,阿布终于闭上眼睛,放下了贴在唇边的箫。
孟姐姐,你总比我心狠!
你明知道,我会比你更心痛,所以你才拿自己来逼我么?
“孟姐姐,你赢了!”阿布小声说道,他终究不舍得她受伤。转身入城,那一刻,泪水掉落。黑尸营的结局,只有死,而他,会比死更悲惨!
不过一日,丰牧便拿回了陷 落的凌岳硕丰两城,歼灭安瑞大军十万人,俘虏七万,皇子纥布,带贴身卫队一千人逃脱,不知所踪。安瑞皇室浸淫十多年才培养出来的黑尸营,无一生还。
而孟长歌手中威名远播的铁甲军,也在这一役中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孟长歌身边最锋利的亲卫,时至今日,终于陨落,三万精英,只余三千五百人。
对丰牧来说,是大胜,可是对于孟长歌来讲,是败得体无完肤。
回程中,长歌便倒下了。
也许是铁甲军带给她的伤痛,也许是她不顾后果奏响洗灵曲的反噬,总之,在确定两城回到丰牧手中后,她就倒下了,昏迷不醒,直到回到安州。
不失不忘 。。。
长歌回来后,就一直在昏睡,子期的手,一直按在她的脉搏上,生怕一个不小心,那里就停止了跳动。
逢单担心着他的身子,劝他赶紧去休息,“主君,您不要担心,将军不会有事的。您先去休息吧,这都一夜没睡了。”
子期摇摇头,长歌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
先前为救长蓝,她已经散功过一次,虽然因祸得福功力不降反增,但当时她身心俱伤,万念成灰,已经是对心脉极大的冲击。
此次赶赴三水,她也是一路奔波不眠不休,到得战场上,眼见铁甲军伤亡之惨烈,她心神大恸中又强摧内力,吹奏洗灵曲,甚至不顾纥布箫声的扰乱,透支心力。按道理讲,她内力深厚,即便是受了伤,也可以自行调息运转周身,慢慢恢复。可是现在她体内气息散乱,根本没有疗伤的迹象。此前阿箫等人也曾尝试注入真气,却都被长歌的内力震了开来。好在一路上都在喂她补气的药,回了安州,又是一大碗一碗熬制的汤药灌了下去,只是,她的样子,一点起色都看不到。
子期紧紧抓着她的心,心痛不已,“长歌,你怎么能这样任性呢?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了吗,你那么不懂得珍惜自已,叫那些爱你的人,如何安得下心来!”
屋外,霜芜阿箫几个,也已经守了一夜了,长歌不醒,个个睡不安稳。
逢单站在子期身后,看着长歌苍白的脸,又看看子期灰败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终是上前一步,坚决的扶住秦子期,“主君,请您先喝点粥,然后好好睡一觉。”
“你退下!”子期根本听不进去,头也不回的吼道。
逢单并不退缩,手上一使劲,便将子期扶了起来,“主君,请您先用饭,现在,立刻马上。”
“张逢单,你给我放开。”子期恼了,回头瞪着他。
逢单面不改色,只是平静的回视,“主君,您不心疼小小姐或是小公子吗?一夜不睡又不吃东西,她该又饿又累了。您现在这样,将军醒了,该又要心疼一次了!”
子期的视线落在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将长歌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放上去,“长歌,宝宝又饿又累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
他吸了吸鼻子,放开长歌,转过身对逢单说道,“那你在这儿看着她,她要是醒了,就马上叫我。”
“是!”逢单应道,子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寂静。
逢单坐在床前,手伸到长歌脸旁想要轻抚,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却移到了一旁,帮她理了理被子。
静静的看了她很久,才开口,“长歌,很累的话,就再睡一会,今晚醒来吃晚饭!我们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必须要起来吃掉,要是敢枉费我们一番心血,哼哼!
有你好看的。”
逢单抽出腰中的鞭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很喜欢你教我的鞭子,可惜你一直都不肯让我上战场,虽然我是男子,可是我总是向往中能和你一起驰骋沙场,那是何等快意的豪情!”他的声音,慢慢变小,变柔,“所以铁甲军的人一定很骄傲,她们死在热血奔腾的时刻,死在高高跃起的马背上,这样的死亡,无悔无憾!”
他脸上的笑容,清俊而温柔,是他从未在她面前显现过的温柔,“所以长歌,只给你一天,今天晚上的晚饭,你可别错过。现在,我先去抓鱼。”
脚步声响起,然后渐渐走远。
睫毛轻轻的颤着,长歌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听见了子期和逢单的声音,可是眼皮太重,她一直在挣扎着却总不能醒来。
嘴里的苦味渐渐清晰,她咂咂嘴,想必是子期开的药吧,这个家伙,不知道药很苦吗,不知道放了多少黄连。
还有逢单,她都昏迷不醒了还在威胁她,她这个将军当得也太没威严了。
她艰难的撑着坐起来,盘腿调息。纥布的箫声,的确伤到她的心脉了,可是当时她根本就不想停,或许她是笃定纥布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她赌赢了,可是阿布,一定很不好过。此次安瑞大败,他既为三军统帅,回去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责难,更何况,他还丢了黑尸营。
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长歌闭上眼睛,双手放到膝盖上,气沉丹田,开始导引周身乱窜的真气。
气行一周天之后,长歌下得床来,顿了顿,还是有些虚弱,可是总体来讲要好很多了。她按着胸口,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阳光灿烂,长歌眯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这样强烈的光线。
院中只有阿箫一人在,听到门响,她惊喜的转过头来,“小姐!”几步奔过来停到她面前,眼眶迅速红了。
她已经丢了铁甲军,若是再丢了小姐,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长歌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只是气血两亏,睡得久了一点。“
“睡?”显然对长歌的用词很不以为然,阿箫反问了一句。
“睡也是在自我修复!”长歌笑笑,“去告诉她们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子期。”
房内,一片静谥,长歌轻轻推开房门,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床边怜惜的看着子期。长歌眯了眯眼,男人迅速回过头来,一看是她,眼睛迅速的红了,“将军,您可来了!”
长歌无奈的摇摇头,果然还是那个一见到她便喋喋不休的男人啊!果然,一听见这声音,还睡着的子期便睁开了眼睛,“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