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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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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贫僧不知小施主是否见过那位江小姐,但是那幅画却画得神似江小姐,而且题词中隐嵌了那位江小姐的名字,当时江老爷颇为惊奇,等到看过你的文章后,又对你大为赏识,所以出资助你赴京,他知道你若成功,一定会守信归来。你知道天下父母心,总不愿自己的女儿嫁个穷秀才,那位江老爷呵,原是想要你作女婿的呢!所以直到失火之时,那位小姐还没许人家呢!”“哦!”何梦白跌脚长叹:“天!我何梦白怎么这样无缘!天!为什么竟会有那样一场无情之火?”

“小施主,你也别伤心了。须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际遇,皆有天定。有时,说是有缘却无缘,又有时,说是无缘却有缘,生命都是这样的!”

何梦白凄然垂首,片刻,又猛的一昂头,用力的捶了一下桌子,坚决的说:“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她!”站起身来,他看著净修法师:“我以前住的那间屋子,还能借住吗?”

“只怕委屈了你。”“你以为我和三年前完全不同了吗?”

“还是一样,”净修点了点头。“你是个有心的好男儿!去寻访吧,愿菩萨助你!你到城里酒馆中,很容易打听出当时江家逃出火场的仆人,有没有还在城里的,或者,你可以访问出那小姐的舅舅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谢谢法师的指点。”何梦白留下来了。一连十天,他带著仆人,到处查询江家旧仆的下落,终于给他找到了好几个,一个是厨娘,几个是听差,却没一个知道那舅氏的名姓住址的。另外还有几个小丫头,更是一问三不知。打听的结果,唯一知道的,只是火场的恐怖,和当时小姐惊恐悲伤过度,几乎疯狂的情形,别的就再也没有了。何梦白也去了江家遗址,一片瓦砾堆,焦木歪倾,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看来颇令人心惊和鼻酸。往日的一片繁华,只剩下了荒烟蔓草!真给人一份人生如梦,何时梦觉的感觉。何梦白站在那残迹中,可以想像江冰梅当时骤临剧变的惨痛。回忆那姑娘披著白毛斗篷,手持梅花,站在桥头的那份柔弱与娇怯,他就不能不泫然而欲涕了!呵,天乎天乎,佳人何在?重新走在闲云寺的梅园中,重新来到那小溪畔,前情种种,如在目前。园里梅影参差,落花缤纷,桥头积雪未消,溪中残冰未融。他伫立久之,依稀见到那江冰梅天真的神韵,俏丽的身影,当时所赠的绣荷包,至今仍在怀中。可是,天乎天乎,佳人何在?夜晚,剪烛灯下,取出那绣荷包,在灯下把玩著,里面的银子,始终没有动用过。那荷包上的一枝白梅,依然栩栩如生。闭上眼睛,那女子的衣香鬓影,恍惚可闻。呵,天乎天乎,佳人何在?经过十天没有结果的搜寻之后,何梦白不能不放弃了追访,黔然的告别了净修法师,带著随从人等,回到京城。

京都中繁华满眼,歌舞升平。何梦白以年少成名,官居要职,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他始终不肯娶妻,洁身自守,在他的官邸中,多少的朝朝暮暮,都在他那寂寞的书斋中度过了。许多同僚,帮他纷纷作媒,许多大官贵爵,愿得他为婿,都被他所婉拒了。江冰梅,江冰梅,他心中只有一个江冰梅!可不是吗?那应该是他命定的妻子,当初那幅画和那个绣荷包,岂不是双方的信物吗?他怎能舍她而再娶?但是,玉人何在?玉人何在?

日复一日,时光如驰。何梦白在朝中的地位,渐居显要。眨眼间,离开他中进士,又已三年了。他已经成了京中著名的人物,官邸豪华,仆从如云,每次出门,车水马龙,前呼后拥,他再也不是一个等闲人物了。而且,随著时光的流逝,他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中国古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开始明白一件事,那枝白梅,只是个梦中的影子,他已经永远失去她了!惋惜著,叹息著,他勉强自己不再去思念那江冰梅,而开始议婚了。就在这时候,就在他已完全放弃了希望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四这天,何梦白下朝回府,坐著轿子,前后都是骑著马的护从。正走在街道上,忽然前面一阵人马喧嚣,一片呼喝叫嚷之声,轿子和人马都停了下来。何梦白掀开了轿帘,伸出头去问:“什么事情?马撞著人了吗?”

“不是的,爷,”一个护从答著:“有个疯子,拦著路在发疯呢!”“疯子吗?”何梦白说:“好好的劝开他吧!”

“哦,不是的,”另一个侍从说:“是个老乞丐,拦著路要钱呢!”“那就给他点钱,让他让路吧,告诉前面,别仗势欺侮人家!”何梦白是有名的好心人。

一个护从传令去了,但是,不一会儿,前面的家仆就跑了过来,对何梦白说:“禀告爷,前面是个疯老头儿,只是拦著路撒野,口口声声说要见爷,说有一样宝贝要卖给爷,怎么劝他,给他钱,他都不走!”“有这样的事?”何梦白诧异的问:“怎样的老头儿?会是个江湖异人吗?”“哦,绝对不会,只像个老乞丐!”

“那么,多给他点钱,打发他走吧!”

家仆去了,一会儿,就又无可奈何的跑了回来:

“不行,爷,那真是个疯子,他说他的宝贝要卖十万两银子,给他十万两银子,他才走!我看,叫人把他捆起来打一顿算了”“哈!”何梦白笑了:“他有什么宝贝呢?十万两银子,我全部家财也没有十万两银子呢!你们看到他的宝贝了吗?”

“看到了,只是个纸卷儿。”

“纸卷儿,”何梦白皱了皱眉,心里若有所动,是文章?是字画?会也是个被埋没的天才吗?装疯卖傻,夤缘求见,未始不可能!怜才之念一起,他立即说:“不许打他,把他带来,让我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宝贝!”

“爷……”家仆阻拦的叫。

“不要多说了,带他来吧!”

家仆无奈的退了下去。于是,那老头儿被带过来了,何梦白看过去,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貌不惊人,容不出众,穿著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服,满身灰尘,满面风霜,怎样也看不出是什么“天才”!到了何梦白的面前,那老头双膝一跪,双目却炯炯然的看了何梦白一眼,说:

“小的拜见何大爷!”“听说你有宝贝要卖给我,是吗?”何梦白微笑的问,他不想刁难这个老头。“是的,是一张画,请爷过目。”

那老人说著,双手奉上了一个纸卷,何梦白接了过来,带著几分好奇,他慢慢的打开了那纸卷。立即,他浑身一震,猛的惊跳了起来,脸色倏然间就变得苍白了。那竟是他若干年前所绘的那张“寒梅雪艳图”!一把抓住了轿沿儿,他大声问:

“你是谁?从何处得来这幅画?”

“小人江福,叩见大爷!”老人说,徐徐的磕下头去,声音却微微的颤抖著。

江福!不用再问,何梦白已明白了!张著嘴,他惊愕的瞪视著面前这个老人,一霎间,有千言万语想要问,想要知道,但是,这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好半天,他无法回过神来,看江福那副狼狈贫困的样子,他可以想像江冰梅目前的情形,或者,她已经嫁人了,或者,她已经堕落了,更或者,她已经死了!这一想,他猛的打了个寒颤,这才醒悟了过来,慌忙唤过左右,他大声的吩咐:

“搀起他来,给他一匹马!”

江福磕了头,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江福!”何梦白喊。“是的,爷。”“你先跟我回府,到了府里再慢慢谈。”“是的,爷。”江福说,凝视著何梦白,老眼中竟溢满了泪。片刻之后,何梦白已带著江福回到府里,把江福引进小书房中,何梦白摒退了左右,立即,他劈头一句话就急促的问:“先告诉我,你们家小姐还好吗?”

“哦,爷,不大好。”“怎的?快说!嫁人了吗?”

“还没有。”“那么,是还活著了?”何梦白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坐下身子,示意江福也坐下,江福不肯,只是垂手站立著。何梦白再吸了口气,说:“告诉我吧!把详细的情形告诉我!你们一直住在哪里?”“一直在京里。”“哦!我的天!”何梦白喊:“你居然到今天才来找我吗?”

“小的不知道何大爷就是当初在闲云寺的那位爷呀!小的只是个奴才,什么都不懂呀!”

“慢慢来吧,慢慢来,”何梦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你们不是进京来投靠舅家的吗?怎么弄得这样狼狈,你从头到尾的告诉我。”于是,江福开始了一段长长的叙述。

原来,火灾之后,江冰梅葬了父母,带著一些财物珠宝,就跟江福和丫环翠娥,远迢迢的来到京城。谁知到了京中之后,才知道舅舅已返原籍山东去了。他们身边的钱,不够去山东,而京里又举目无亲,就在这时,冰梅因自幼娇生惯养,不堪旅途劳顿,加上家庭惨变,寻亲未遇的种种刺激,终于不支病倒。他们只好变卖首饰,延医诊治,一面租了一栋小房子,搬到里面去住。江冰梅一病两年,变得瘦骨支离,而所有可变卖的东西,几乎都已典当一尽,只得靠江福出外做工,翠娥做些针线绣活,维持生活,这样勉强拖延,叨天之幸,冰梅的病竟然痊愈了。但经过这一病之后,她已万念俱灰,心如死水,每日不说也不笑,如同痴人。江福和翠娥更加焦虑,百般劝解,那冰梅只是不理,而生活日益拮据,他们又搬到了更小更破的屋子里,就这样拖宕著岁月,直到今天。“那么,你怎会想到来找我?又怎会保留了这张画?当初失火,这画怎会保全?而带来京里?”何梦白一连串的追问著。

“哦,爷,这些都是天意。”江福叹口气说:“当初我们老爷用二十两银子买您这幅画那天,是小的跟他去闲云寺的,所以小的知道这回事儿。据翠娥后来告诉我,老爷把这幅画拿回家之后,就交给了小姐,要她好好保存著,别的什么话都没说。小姐得到这幅画,却十分欢喜,怕悬挂著弄脏了,就收在她的箱子里,没事时就打开箱子,拿出来赏玩……”江福看了何梦白一眼,补充的说:“您知道,咱们家老爷只有小姐一个掌珠,自幼是当公子般带的,诗、书、画都懂得呢!”

“我了解,”何梦白说:“你再说下去!”

“所以,失火那晚,咱们抢出了小姐的箱子,就也抢救出了这幅画。可是,在那样的灾难里,我们谁也没想到过它。我们进京时,带著小姐的箱子,也带来了这幅画,却也没想到它可以帮我们的忙。小姐生病的时候,倒也把这幅画拿出来研究过,只是对著画长嘘短叹。爷……您知道,您画上签的是您的号‘梦白’,但是,您在朝廷里用的是您的名字‘何曙’,咱们怎会把这两个名字联想成一个人呀!”

“唉!”何梦白长叹了一声。“后来呢?”

“直到昨天,我们实在没有东西可以卖了,小姐又是那样痴痴傻傻的无从商量。翠娥就把这幅画找出来给我,要我拿到字画店里去试试看,能不能换个三文五文的,我也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情,就拿去了,那知那店东一看,就惊叫起来,问我是真画呢还是假画?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才指著那签名说,这就是您何大爷呀!”

“于是,你今天就拿著画来拦轿子了。”

“是的,爷,请您原谅。”江福垂下了头。“我也做过大户人家的家人,我知道侯门难入呀,除非拦著轿子撒赖,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办得好,江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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