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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子的?”
“说有男鬼,还有女鬼,长得青面獠牙,可怕极了,每天夜里,还有鬼哭,鬼叫,鬼走路,鬼叹气……”
“啊呀,别说了,我们还是走吧!”
“走?你还没有进去看过呢!”
“我不进去了!”“巧巧!没想到你的胆子也那么小!没出息!”
“谁说我胆子小?”“那么,就跟我进去!”
“好吧!”巧兰咬了咬牙。“进去就进去!”
于是,两个孩子绕到了围墙的后面,在荒烟蔓草之中,找到了那个倾圮的缺口。元凯先爬了上去,再把巧兰拉上了墙头,只一跳,元凯已落进了园中的深草里,巧兰只得跟著跳了下去。紧紧的死攥著元凯的手,她惊怯的、惶然的打量著这阴森森,暗沉沉,遍是浓荫与巨木的大院落。
树木连接著树木,深草已掩没了小径,迂回的曲栏上爬满了藤蔓和荆棘,曾是荷塘的小池长满了萍草,小亭子、小石桌、石凳上都是灰尘及蛛网。元凯拉著巧兰,小心的从荆棘丛中走过去,从树木低俯的枝桠中钻进去。然后,巧兰看到了那栋曾是雕栏玉砌的屋子,楼台、亭图、卧桥、回廊,如今已遍是青苔,绿瓦红墙,都已失去了色泽,但仍然依稀可辨当日的考究与精致。屋门紧紧的关著,窗纸早被风吹日晒所摧毁,零落的挂在窗槛上。元凯拉著巧兰,走上了那青苔密布的台阶,俯在窗口,元凯低低的说:
“你看里面!”巧兰畏怯的看了一眼,好深的房子,家具尚存,都是些厚重的檀木家具,现在全被灰尘和蛛网所掩盖了,大厅四侧,重门深掩,不知掩著多少神秘和恐怖。一阵风来,巧兰脑后的细发都直竖了起来,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轻轻的说:
“走吧!我们走吧,我妈会找我了。”
“你还没看到闹鬼的园子呢!”
“我不去了!”“那你留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哦,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我跟你去!”
元凯胜利的扬了扬眉,即使是孩子,男性也有他那份与生俱来的英雄感。绕过了正屋,这才能发现这栋院落的庞大,一片绿阴阴的竹林后面,是一排短篱,残余的茑萝,仍有几朵鲜红的花朵,在杂草中绽放。短篱上有扇小门,一块横匾上刻著“微雨轩”三个字。走进小门,是另一进院落和另一进房屋,也同样精致,同样古老,同样荒凉。再过去有道石砌的矮墙,矮墙上是个刻花的月洞门,上面同样有个横匾,题著“吟风馆”三个字,再进去,是“望星楼”、“卧云斋”、“梦仙居”……等等。然后,终于,他们停在一道密密的高墙前面,高墙上的门又厚又重,上了两道大锁,横匾上题著的是“落月轩”。在那门上,不知何年何月,有人用两道朱符贴著,如今,朱符已被雨水和日晒变了色,上面依稀还有些字迹,但已完全难辨。这已是寒松园的深处,四周树木浓密,杂草深长,除了风声震撼著树梢之外,寂无声响。元凯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谁听到似的,对巧兰说:
“就是这道门里,所有的鬼魂都在里面!所以这是两扇禁门。”巧兰打了个冷战。“我们走吧!好吗?”她近乎哀求的说。“或者那些鬼会跑出来!”“那门上有符,他们出不来了。”
“如果他们出不来,你祖父为什么要搬家呢?”
“这个……”元凯答不出来了,正好一阵风掠过去,那重门之内,似有似无的传来了一声幽幽然的叹息,元凯自己也觉得背脊发凉,胸腔里直往外冒冷气,握紧巧兰的小手,他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说:“已经看过了,就走吧,反正这门关得紧,我们也进不去!”巧兰巴不得有这一句话,掉转头,他们循原路向外走,穿过一重门,又一重门,走过一个园子,又一个园子,两个孩子在杂草中钻出钻进。不知怎的,巧兰总觉得在他们身后,有个无形的鬼影在悄无声息的跟踪著他们,她加快了步子,半跑半跌半冲的跑著,元凯只得紧追著她,那园子那样大,假山、流水、荷塘、小亭、拱桥、曲栏……她都无暇细看,一心一意只要跑出去。有一阵,她以为她这一生都跑不出这个园子了,但她终于来到了那围墙的缺口,两人相继跳出了围墙,巧兰刚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就猛的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巧兰吓得尖叫了一声,定睛细看,却原来是白家的家丁阿良,被派出来找他们的。阿良跺著脚在喊:
“小少爷!你疯了,带韩姑娘到这儿来,里面有鬼的呢!也不怕恶鬼把你们给吃了!”
“恶鬼!”元凯不服气的喊:“你看到过恶鬼了?”
“阿弥陀佛,我可没看过,但是,跟你祖父的根生,说他听过鬼哭呢!”“说不定是哪一房的丫头哭,他就说是鬼哭,他老了,耳朵根本听不清楚!”“哈!”阿良忍俊不禁。“他现在老了,耳朵才不行的呀!跟你祖父的时候,他还是个书童呢!好了,好了,少爷,姑娘,你们快回去吧,让我找了一个下午了!如果给老爷知道你们跑到寒松园来啊,小少爷,你就……”
“你敢告诉老爷!”元凯喊。
“好,我不告诉老爷!你也答应不再到这儿来!”
“不来就不来!”元凯看著巧兰,悄悄的笑著。“你回去也别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说!”巧兰点点头。
“勾小指头!”两个孩子郑重的勾了小指头。
但是,后来,这两个孩子又来过一次。
二
再到寒松园的时候,他十五岁,她十三岁了。
他们仍然从那个缺口进去。寒松园别来无恙,只是草更深,树更浓,蛛网更密,楼台倾圮得更厉害,门窗斑驳得更陈旧。青苔荆棘,藤蔓葛条,到处都是。他们没有深入,因为荆棘刺人,小径难辨。坐在缺口下的一块巨石上,他们只是默默的望著这荒芜的庭院。
“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你吓得要死。”
“那时我太小。”巧兰说:“现在我不怕了。”
“为什么?”她抿著嘴角儿一笑。“你在,我不怕。”她说。“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还是会怕的。”“别怕鬼,巧巧。”他说,凝视著她。“我不相信鬼会伤人,何况,我会保护你。”他会保护她?以前,他也说过这个话,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听起来,和以前的滋味就不同了。从两年前起,她已经学会作诗,而他呢?早已才名四播了。十三岁,尴尬的年龄,却已了解诗经里的“关关睢鸠”了。他呢?她不知道。悄悄的从睫毛下看他,剑眉朗目,英姿爽飒。他会保护她?现在?将来?一辈子?她蓦然间脸红了。
“想什么?”他问,心无城府的。
“想……哦,想……这个大园子。”她嗫嚅的说。“为什么会闹鬼?”“听说是……我曾祖的曾祖吧,有个姨太太,年纪轻,又漂亮,却和那时寄居在寒松园的一个秀才有了暖昧,我曾祖的曾祖发现了,就逼令那姨太太跳了井,那口井,就在落月轩的后园里,谁知那秀才却也多情,知道那姨太太跳井后,就在落月轩的小书斋里上了吊。从此,那落月轩就开始闹鬼,又是男鬼,又是女鬼的。到了我曾祖的父亲那一代,又因为我的曾曾祖母虐待一个姨太太,那姨太太也跳了那口井,从此鬼就闹得更凶了。我祖父的一个丫环,也不知为了什么,在那落月轩的小亭子里上了吊,他们说是鬼找替身,所以,我祖父就决心搬出来了。自从搬进城之后,就再也没出过事。而这寒松园的鬼,就远近出名了。”
巧兰听得出神,她的思绪被那个最初跳井的姨太太所吸引了。大家庭的老故事,周而复始,她听惯了许多这一类的故事。那对殉情的男女,他们死有未甘吗?他们的魂魄至今仍飘荡在这园子里吗?她低低的叹了口气。“怎的?”他问。“没什么。你相信那些鬼吗?”
“说实话,我不信。我敢住在那落月轩里,你信吗?看那鬼会不会把我怎样。”“哦,不要,千万不要!”她急急的说。“知道你胆子大就行了,何必去冒险!”“你怕什么?怕我死吗?”元凯说,侧过头去望著她,眼光落在她那稚嫩而又纤柔的面庞上。她又脸红了,随著她的脸红,他猛然觉得心中怦然一动,如果说他开始了解了人生的男女之情,恐怕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才蓦然发现,面前这张自幼看熟了的面庞,竟有那样一份崭新的美丽与光彩,他的目光紧紧的盯著她,无法从她的面颊上离开了。“不许胡说八道!”她低低的叱骂著。“也不避讳,我不爱听死字。”“可是……你怕我死吗?”他固执的问,逗弄著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逗弄她。
“好了,好了,怕,怕,怕!好了吧,别再说了,行不行?”她一连串的说,脸更红了。
他笑了,有股莫名其妙的满足。
“告诉你一件事,”他说:“我不死,我要永远保护你!”
永远!这是两个奇异的字,表示的是一种无止境的永恒。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能了解多少呢?但她是那样容易脸红呵!成长经常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中来临的,谁也避免不了。
是的,谁也避免不了。十六岁,她已出落得如花似玉,揽镜自照,也懂得自己长得不俗。他呢?十六岁就中了乡试,成为秀才,只等大比之年,赴省会去参加省试。才子佳人,自古就有写不完的佳话。韩家与白家是世交,又是亲戚,孩子们自幼不避嫌疑,如今虽已长成,却仍然维持来往。元凯和巧兰不再勾小指头,不再吵架,不再忽儿绝交,忽儿和好。他们变得彬彬有礼,表面上,似乎客气而疏远了。但是,私下里,他常那样长长久久的盯著她,她也常那样娇娇怯怯的回视著他,无数柔情,千种心事,就在这彼此的凝视中表达了。表达得够多,表达得更深,表达得够明白。于是,一天,巧兰的母亲从巧兰的首饰盒里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题的竟是:“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不用盘问,那韩夫人也知道这是那白家才子的笔迹,私相授受,暗中传情,这成何体统!而且,他是那样骄傲和自负呵!叫来女儿,韩夫人义正辞严的把巧兰狠狠的训了一顿。那巧兰低俯著头,含著泪,红著脸,默然不语。训完了,韩夫人气冲冲的再加了一句:
“从今以后,再也不带你去白家,也不许那白元凯到我们这儿来!”
巧兰如电打雷劈,惊惶的抬起头来,哀恳的对母亲投来一个柔肠寸断的一瞥,不敢申辩,不敢说话,不敢抗拒,但那泪汪汪的眸子是那样让人心疼呵!韩夫人故意不去理会她,站起身来向门外走,一面走,一面说:
“我现在要去找白家那小子论论理!”
“妈!”巧兰这才惊惶而哀求的叫了一声。
“别多说了!你还不在家里给我闭门思过!”
母亲自顾自的走了,剩下巧兰,关在自己的绣房里,流了一个下午的眼泪。心里如千刀宰割,头脑中昏昏沉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丫头绣锦明知小姐心事,是劝也劝不好的,也只能在一边陪著小姐叹气。这样,好不容易的挨到了晚上,母亲从白家回来了。走进巧兰的房间,她的脸仍然板得冷冰冰的。
“巧兰!”她严肃的叫。
“哦,妈妈!”巧兰哀楚而担忧的应了一声,不敢抬起眼睛来。“我已经去把元凯那小子好好的骂了一顿。”
“唉,妈妈!”巧兰轻叹了一声,头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