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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奴才们已经替你穿戴好了,你需要亲自看一下吗?”瑞香命人捧来一大面铜镜,在一旁伺候着。
“不必了,好不好看,我根本就不感兴趣。”佟若愚淡淡地笑了,淡施脂粉的脸蛋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相较于大红色的嫁衣,她的脸色白得像雪一样,唯一红润的,是她染着淡淡泪光的眼眶。
她不哭,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哭。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哭的了!
她搭上瑞香伸出手臂,一步步缓慢地走向门口,这一离去,将是永远要向这个从小长大的居所告别了!
终于,一颗豆大的泪珠禁不住滚落颊畔,勉强牵起的笑容冰冻在唇畔,佟若愚苦涩地笑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可笑,别说是人们,就连她自己都以为一国之母非她莫属了!
她太自信了!太自信自己在他心里有与众不同,他是天啊!是她这一生,都不能违逆的天!
“上车吧!不介意的话,让大哥送你离开的最后一段路。”容牧远站在马车旁,伸手要扶她。
佟若愚勉强自己微笑,扶着他的手坐上车辇,启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用一抹苦笑带过,坐进了车内,昂起娇颜,不让噙在眼底的泪水掉下来。
但她坚强的表情,在车辇缓缓开动之后,在一瞬间变成了惊慌,她转眸望向车窗,透过簾幕朦胧地看见过逝的光景,她想到当初自己刚入宫时,心里也有着惊慌,但是还有更多的期待与雀跃,不同于现在,她的心里充满了对那个男人的痛恨,以及不舍的悲伤。
“主子,是皇上!”瑞香惊讶的喊声从车外传来。
听见是龙琛,她来不及多想,匆忙地推开车前的小门,顺着瑞香抬起眸,在出宫的城台上看见了昂立的龙琛,视线与他冷敛的眸光对个正着。
佟若愚咬住嫩唇,硬是吞下喉中的哽咽,心想难道他真的没有话要对她说吗?她都已经要离开了,这回一去,只怕是永生分别了,难道,他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有话要对她说吗?
就只是一句“珍重”,他都不想对她说吗?
她望进了他深沉的双眸之中,只看见他映在瞳眸深处的冰冷,没看到半点送她离去的不舍与悲伤。
她只看见了他的冷漠,看不穿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多么讽刺啊!曾经,就算他没开口说,只是瞧他的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他一个动作,她便知道他接下来想做的举动,他们深知着彼此,就像是拥有同一颗心般。
而如今,她唯一能够看懂的,只有嵌在他黑眸底的疏冷。
一颗豆大的泪水滚落颊畔,她飞快地伸手抹去,掩上小门坐回车内,木然地坐着,再也压抑不住成串的泪珠潸然滚落……
“她上路了吗?”
龙琛浑厚的嗓音刻意的轻徐冷淡,他躺在长椅上,双手交叠在胸腹上,闭眸假寐,耳边听见了叶总管轻悄地将容牧远领进的脚步声。
“是,微臣送到闸门口,亲眼见花嫁车队出关闸,一路往北大漠而去。”容牧远拱手禀道。
“嗯。”
“皇上,微臣心里有话,不知问不问得?”
“你说吧!”
“皇上难道不会舍不得吗?”
“舍不得?她吗?”龙琛睁开眼眸,淡然挑眉。
“是,微臣一直以为,若愚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她就算再有错,皇上也不应该她送去和亲,要是老祖宗知道你的决定,想必会感到悲痛万分吧!”
“朕知道,此刻老祖宗在天之灵一定在责骂朕这个不肖孙子,骂朕将她最疼爱的若愚给送到北大漠去和亲,此时此刻,在老祖宗的心理一定万分痛心!但朕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朕知道自己不得不。”
“微臣可以知道原因吗?”
“因为再将她留在身边,或许总有一天,朕会杀了她。”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既轻且慢,仿佛只是淡然的陈述,没放进太多的感情。
“皇上———?!”
“除了老祖宗之外,她是朕身边最亲的亲人,这天底下,谁都可以背叛朕,但就她不行,她不可以。”
“若愚一心只为皇上,她绝对不会——”
“为了另一个男人,她不惜与朕对抗,她甚至于打了朕,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说她不会吗?再这样下去,不是朕亡在她的手里,就是朕会被迫杀了她,送她出去和亲,是委屈了她,但至少……还能留她一命,只要知道她还活着,便已经足够了。”
每一次,都只差了些许,就只差一点他就要开口下令,下令要人将她捉拿起来,将她那颗美丽且聪明的脑袋给砍下来!
每一次,只要听见她护着官南舟的言词,看见她为了别的男人不惜对抗他的倔强表情,他的心就像有烈火在烧灼着,烧得他以为自己会呕出血来,痛得他必须紧握拳头,才能忍住自己不要伤害她!
他想杀了她!
他真的想过要杀了她,还有那个令她不惜与他对抗的男人!
或许,只有取了她的小命,才可以稍稍化解他内心的汹涌怒火。
天下人都可以叛离他,但就她不可以!
至今,在他的心里仍旧想与她在一起,死了一起将她带进祖庙里,但却也因为仍有这个念头,他便越加憎恨她。
身为一国之君,至高无上的帝王,掌握天下百姓的生杀大权,他的心里绝绝对对不容许一丁点杂乱。
如今,她离去了,而他平静了。
再也没有人能够像她一样,让他的心翻腾烦躁,犹如被困在笼中的猛兽,不能自已。
龙琛再次闭上双眼,试图忽略胸口泛起的疼痛,在这一刻,少了紊乱的恼恨思绪,许多念头却反而更加清晰了起来,他忘不掉,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她穿着新娘嫁衣的美丽倩影,他忘不掉,就算一再努力想要抹去,却在一次次的努力之后,她苍白含着泪光的脸容却更加清楚,一遍遍地浮上他的心头,加重了他心痛的深度……
第五章
七年了。
随着出嫁的队伍来到西麝国,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七年。
佟若愚看完了最后一卷奏本,合上本子,轻吁了口气,抬起美眸,看见窗外夕阳西斜,漫长的一天又即将结束。
怎么会是转眼间呢?她勾起嫩唇,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从出嫁的那一天起,过去的七年,漫长得就像是七辈子,才不过短短的七年,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活过了几百年。
如果不是有雍纶那个小家伙,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力量支撑自己活到今天,只怕早就放弃了吧!
想到了亲生儿子,她唇畔的笑意更加深邃,温暖的就像是春天的阳光。
但是,现实不容许她高兴太久,她想到了这几年与中原的争战不断,两国为了争夺三岔堡这个军事重地,已经好些年没平静日子了!
想必龙琛一定更憎恨她了吧!
因为再也容不了她,所以将她远嫁北大漠,如今,只怕他已经太恨她,恨得容不了她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吧!
忽然,门外的骚动打断了她的沉思,佟基愚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就见到莽古泰带着几个亲信闯进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气急败坏地吼叫。
佟若愚面对着眼前的凶神恶煞,唇畔依旧挂着恬淡的微笑,过了七年,她对于这种剑拔弩张的危险情况早就习以为常。
“到底发生何事让王叔如此怒气冲冲呢?”
“太妃殿下,你不要以为嘻皮笑脸的,本王就会被修铁路唬过去,你自己心知肚明本王今天为何事而来。”
她顿了一顿,才笑道:“是为了发派粮草的事吧!”
“没错!说什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你摆明了还是要跟本王过不去,存心少派粮草,要让本王的将士们捱饿打不了仗!”
闻言,佟若愚起初微怔了半晌,然后轻轻地笑了,仿佛她原本以为他要说的是天大的事,结果不过是一件小事。
“王叔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去年闹了旱灾,虽然今年落雨的状况好些了,可是收成也不是太好,眼下西麝国到处都在闹粮荒,我承认是向王叔的军队借了几石米去赈济,可是说起来,王叔的军队仍旧是发派到最多粮草的,想我麾下的军队士兵数量不比王叔的少,可是,却比王叔的军队少领了三万石的粮草,听我这么说,王叔还是觉得我情有私心,趁机要报复七年前的旧怨吗?”
“你——”
莽古泰一时说不上话,于情于理,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再加上她的语气虽然柔软,但却适时地提醒了他,在她手里掌握了比他更大量的士兵数量,如果双方真的动了干戈,他也绝对不是占上风的一方。
哼!当年他王史驾崩之后,要不是中原皇帝加派了十万大军在边关虎视眈眈,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强纳这女人为妃,登基为汗的念头!
佟若愚扬眸定定地看着莽古泰,她心里很清楚,当年,只怕她不是已经被莽古泰强纳为继室,就是已经因为不肯屈服而自戕。
她记得当初带领大军的人是容牧远,在大势底定之后,他从祈城给她发了一封书函,信里写道听说她怀了身孕,要她好好保重身子,如果有需要他帮忙之处,只管开口。
但她不曾写过只字片语给他这位大哥,这些年来,两国争战不断,她唯一庆幸的是,她的军队从不曾直接正面迎战过他。
“好,我说不过你的伶牙俐齿,咱们走着瞧。”说完,莽古泰重哼了声,甩袖走人。
自始至终,佟若愚的脸上都挂着极和善的笑容,这时,她看见继子汪罕从门旁走出来,似乎已经在门外待了一段时间,听见她与莽古泰在争执,所以没有出来露面。
“王子,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她对着他笑说道,耸耸纤肩,一贯的云淡风轻。
汪罕走进屋里,迟疑了半晌,冷不防地大声开口说道:“请母妃给我军队,我要亲自领兵打仗,不要再看王叔的脸色!”
“你想要带领军队?”佟若愚没料到他会突然做出这个请求,表情微讶。
“是,母妃,我今年就要满十八岁了,想当年我父汗十七岁就带兵打仗,我不能教人给瞧扁了。”
“王子,不是我不让你带兵,而是你仍旧需要磨练,等待时机一到,我会将手中的军队发还给你,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锻练自己的心性与兵术,并且耐心等待,母妃期待你能够成为一位英明的大汗。”
“可是,大家都说母妃心里另有打算,说你想让——”
“嗯?”佟若愚挑起眉梢,知道他接下来想说的话,“雍纶虽是我的亲生儿子,但绝对不是我考量中的继位人选,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让你当上大汗,是你老汗王毕生的心愿,你是他寄予重望的儿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相信母妃不会有偏私之心。”
“是,孩儿错怪母妃了。”
“不打紧,只要你能够体会我的一番苦心就好了。”佟若愚笑着说完,转身走回书案边,扬手如来侍官,仔细地将批好的卷轴交代下去,叮嘱务必尽快交到各部官员手里。
就在她眼不能视的背后,汪罕仍旧是一脸欲言又止,他没想到会碰个软钉子,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