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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郎苦涩地看着这一幕。平时就显得不称头的日本人,这样闲不住地到处乱晃,实在看不顺眼。虽然别人看得好笑,村濑本人倒是得意洋洋。
众人在客厅接受咖啡款侍,然后在伯爵导览下前往有塔的旧馆。走到城堡后院,林太郎再次环顾四周,把附近的景象深印在脑海。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觉得难得来一趟,想记下来罢了,虽然事后他也被迫重新回想城堡的地形。
旧馆入口,在几乎正对新馆的侧门处,有个突出的小小屋檐,结实的坚木大门旁挂着一盏油灯。门一开,湿冷的空气缓缓流泄出来。
一进门是不太宽敞的大厅,右边是楼梯,后面又是一个房门牢固的房间。墙和天花板有雕刻装饰,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窗子只有一个,高到人手几乎无法触及。
“那儿就是我的私人城堡。”
贝伦海姆伯爵看着布莱克公爵,指着里面的那个房间,喉咙深处发出呵呵笑声,潇洒地引用英国人的“家就是城堡”这句话。
伯爵领先上楼。二楼右边是走廊,左边有两个房间。两房的隔墙有一个拱形通道,房间可以互通。
前面的房间是武器陈列室,类似宽梯子的木器挂在墙上,上面整齐地悬挂着古战斧、长矛、石弓等物。中央的玻璃柜里排着各式古剑,房间到处都装饰着铠甲。
伯爵眯着眼逐一说明,林太郎听了就忘,但史密诺夫和布莱克似乎很感兴趣,提出不少专门问题。村濑一副假正经的模样,皮耶面无表情,玛丽安奴则感觉无聊。
另一个房间存放有关城堡的资料,展示各种精巧的城堡模型和石版画,以及攻防用的弯弓炮、投石器、破城槌、攻城塔等各式武器模型。
其中也有不知来自何处的日本城模型,看不出是仿照哪座城,但是制作得非常精巧,伯爵相当引以为傲。林太郎应伯爵要求简单说明了一下,脸上颇有光彩。
看完两个房间,一行人再回到走廊,穿过走廊尽头的小拱门,登上通往塔顶的楼梯。墙壁上除了十字型的空格外,就只有几个小窗,光线幽暗。
塔顶装有落石器,护垣残破不堪。往下俯看,但见湖水深入塔的正下方。先前并没有注意到,从这座塔沿着湖畔直到后山,都还残存着古堡的城墙遗迹。
雪势转剧,众人迅速离开塔顶。站在古堡上眺望飘落在广阔森林的雪片,相当壮观,却也太过冷清,林太郎和克拉拉一样无法了解伯爵把宅第设在此地的心情。
林太郎一向不信鬼怪传说,但来此之后,不禁觉得古堡闹鬼的故事其来有自。事实上,古堡的石墙上的确也吸纳了无数士兵的鲜血,愈是强烈意识到这一点,就愈觉得四周阴气森森、鬼影幢幢。当然,喜爱城堡的伯爵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一行人回到新馆后,先各自回房休息。林太郎的房间在建筑左端靠近湖泊的楼上,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雪烟蒙蒙的湖和岸边的船屋。盥洗室和隔壁房间共用,两房之间有条短短的通道,但隔壁房间没有住人。
克拉拉住在二楼右端和安娜毗邻的房间,她来这里总是住那个房间。也不是故意想偏,但林太郎总觉得主人蓄意让他离克拉拉太远而略感不满。
他梳理头发,换过衣服。按照欧洲上流社会的习惯,早上、中午、晚上都要换装,实在麻烦,他脱下厚外套,换上舞会时穿过的正式军服,管家汉斯正好来通知晚餐即将开始。
走进楼下的餐厅,伯爵正和一位短颈魁梧的军装男人交谈,应该是舞会时谷口谦提过的曼葛特将军。
“就在我来此的途中……”
将军粗声说着,这时克拉拉和安娜正好连袂走进餐厅。
“警方出动大批人马,还是让他溜了。这些社会主义恶徒不知道又要捅出什么漏子。”
“真是麻烦的家伙。”伯爵叹道:“你说在来此的途中,但这附近没有他们能作怪的地方啊,难道他们打算沿途煽动百姓?”
“不,只是听说在柏林拒捕、枪伤警官的人,朝这个方向逃逸,但大概不会跑到伯爵的城堡来吧。”
“如果是一群社会主义者也就罢了,就那么一个人,能怎么样?”贝伦海姆浮现冷笑。
“在这风雪中跋涉十几公里,在森林里徘徊,就算没被捉到,差不多也冻死了。这个姑且不说,警方也该考虑一下处理的手法,不要只是镇压,应该想办法反利用一下。”
“你们做外交官的就会这么想,要是我们,干脆发动战争彻底击垮他们。什么万国的无产阶级群众团结起来吧!哼!大炮一轰,谁还去听这些梦话?危急的时候,谁不保护自己的祖国呢?”
曼葛特将军口气激烈,然后突然转身面向女士们。林太郎这才发现安娜脸色苍白。
“唉呀!安娜,你怎么了?”
将军伸手向她,关心地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有点发烧。”
安娜怯生生地回答。如果她没穿上华丽的服饰,真让人觉得她是走错场合的贫家女。
“感冒了吗?那不行呀。对了,克拉拉不是带了一位日本军医来吗?”曼葛特这才注意到林太郎,克拉拉急忙为两人介绍。
“安娜,你就让这位医生看看如何?当然,军医本来是照顾军人的,或许治起病来会有点粗枝大叶。啊,失敬了,我不知道日本怎么样,但在敞国确实如此。”
“将军,我真的没什么,请不必挂虑。”
安娜一副泫然欲泣的语调。
“哈哈,这么说来是在为恋爱烦恼罗?”
将军独自哈哈大笑,接着将矛头转向克拉拉。
“克拉拉,你还好吗?你和那位鲁道夫上尉怎么了?”
“将军,您这样挖苦我,我吃不消啊。”
“你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曾经年轻过。‘青春无酒自陶醉’,这是谁说的?”
“哥德。”
“对、对。在你还沉醉的时候快点结婚吧,鲁道夫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自从调到陆军部后,经常出入宰相官邸,很受宰相阁下器重。克拉拉小姐将来或许会成为陆军部长夫人呢,那些乱七八糟的诗就不必写了。”
这时,其他宾客陆续进来,汉斯请众人入席,曼葛特才总算停止胡言乱语。林太郎觉得十分扫兴,既不高兴将军竟然无视与克拉拉同行的自己,更在意他认定克拉拉和鲁道夫是未婚夫妇的口吻。
晚餐席上气氛似乎也不够愉快,一股莫名的沉闷空气流窜席间,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欠缺融洽的气氛。
安娜几乎没有碰触食物,在林太郎眼中,她简直如坐针毡,克拉拉也有些消沉,吃得很少。
贝伦海姆伯爵不时向玛丽安奴投射倾心的眼神,看到他的表情,林太郎首次感受到他放荡的一面。
玛丽安奴虽然很清楚伯爵的挑逗视线,但努力假装视而不见。皮耶则拼命压抑胸中的不安,不时像做错事般愧疚地偷看妻子。
史密诺夫对玛丽安奴也有兴趣,但他多少分点心在邻座的安娜身上,看来就像想讨老婆欢心,却自讨没趣,只好另找美女眉目传情的丈夫。
只有曼葛特将军一个人开朗健谈,布莱克公爵则像典型的英国人一样,超然地坚守他的孤傲。
村濑康彦很容易感染周围的气氛,绷着脸老实地吃饭,坐在末席的秘书克劳斯像做错事道歉般一直低着头。
林太郎心想,这真是个怪异的聚会啊。伯爵招待众人的心意,除了向外国宾客展现白马城之外,似乎还欠缺一个主题。
外边的天气确实令人心情更加郁闷,飘雪有转为暴风雪的倾向。狂风呼啸而过,树林的沙沙响声像远处的海啸在翻腾,传入堡内。这里地处偏僻,没有煤气灯设备,只有吊灯和蜡烛,但光度不够,感觉微暗。
吃罢晚餐,安娜推说精神不好,迅速回房。其他人穿过只点燃一根蜡烛的阴暗玄关,移到客厅。当莱因葡萄酒和白兰地等饮料送来时,众人才像得救似地各自找对象攀谈。
布莱克公爵和曼葛特将军开始谈起非洲。伯爵在隔壁的图书室和秘书克劳斯商量事情,但很快就加入非洲话题,林太郎也兴味十足地倾听这个未知大陆的故事,克劳斯似乎奉命办事,不久就不见踪影。
玛丽安奴和克拉拉谈起巴黎的流行。史密诺夫起初加入女士的谈话,很快就觉得厌烦,约了皮耶和村濑康彦去撞球,皮耶不太想去,不安地看了妻子一眼,勉为其难地走出房间。
时间缓缓流逝。非洲话题告一段落后,伯爵又提起城堡,从图书室抱来两三本书,热心地讨论着。书里也有日本的古城,林太郎再度应邀说明,他提到楠正成在千早城所用的日本传统战法,引起伯爵相当的兴趣。
但是,林太郎一直没有机会提到最重要的事。侦探任务实在不如冈本说的那么简单,大家都在谈城堡,根本无法突然把话题转到芭蕾舞上。
“对了,伯爵……”林太郎话一结束,布莱克立刻接口:“这座城堡叫白马城,有什么典故吗?白马这个名字让人联想到某个传说……”
“哦,”伯爵苦笑道:“这个名字是有一些传说,但都荒唐无稽。克拉拉,你就跟大家说一说这个白马的传说吧。讲这种故事,诗人比我适合。”
克拉拉突然被点名,略感困惑,但很快就开始说明。
“在德国的城堡里,有关‘白衣女郎’的传说特别多,有的是被残酷堡主虐待至死的女人,有的是恋情未果自杀了结的公主亡魂。她们总是穿着曳地的白色衣裳,裹着白色头巾,深夜在堡中游来荡去……”
“我倒觉得活生生的女人要比鬼魂可怕多了。”
伯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个传说后来出现各种变型,白马故事是其中之一。据说这座古堡的某一代堡主,有位聪明、美丽、贞洁、娴淑的妻子,名叫玛丽。”
“以妻子来说,她是非常麻烦的女人。”
伯爵又冷冷地挖苦。
“大概那位堡主的想法和伯爵相同吧,他迷恋别的女人,疏远妻子,最后更觉得妻子是个妨碍。”
克拉拉一句话打断伯爵,继续说:
“最后,堡主以玛丽发疯为藉口,把她监禁在高塔的一个房间里。玛丽终日以泪洗面,就在某个暴风雪夜里,她突然失踪了。当时,那个房间警备森严,门窗紧锁,还加了铁窗,根本不可能逃出去,但她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林太郎大吃一惊。伯爵会不会从这个传说而想到密室谋杀的诡计呢?
“那天晚上的暴风雪就和今晚一样,整整刮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暴风雪平息,天气放晴的早上,仆人在森林里发现了一匹漂亮的白马,他没有去找它的原主,就把它牵回去献给堡主,堡主也非常中意这匹白马。”
克拉拉停了一会儿继续说:
“白马和堡主非常亲昵,好好服侍了堡主一段时间,但有一天敌人攻至附近,堡主准备出战,白马却载着他疯也似地乱窜,踢散赶来镇压的仆人,直奔堡内,踢倒烛台,最后像飞马一样高高飞过城墙,直直坠入湖中。就在那一刻,仆人们仿佛看见白马变成玛丽,紧紧抱住堡主。……堡内因为翻倒的烛台引起大火,敌人见机不可失,蜂拥而上,瞬间攻破。”
“你说得实在够详细了。”
伯爵冷笑着为故事作结。
“后来查知,白马乖乖服侍堡主的时间,正好和玛丽婚后到被幽禁在塔里的时间一样。故事说来说去还是脱不了教训的意味。”
“幽禁玛丽的,就是我们刚才参观的那座塔吗?”
玛丽安奴有些害怕地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