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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恍然大悟里,龚沐云垂眸含笑,眸中流光照人,说不清的风华姿态。
戚宸却挑着沉黑的眉,大咧咧坐着,用下巴看夏芍。这女人,谎都不会撒!有破绽。
拍卖会上的拍品,都是早就征集鉴定好的。她虽然没说在公园看见古董局的时间,但确定是她到京城大学报到后无疑。那时候都九月份了,拍品征集都结束了,按程序不可能再往里送拍品,谢长德怎么会那时候拿着刀币找她?
这时,却听夏芍一叹,表情遗憾,语气遗憾,“都是我临时起意惹的事。原本百件拍品,就已圆满,我非在那百件之外想求个超出圆满,求个民间百里挑一的吉利。拍卖会将近,本想在福瑞祥里挑件加上,又恐人非议,称操作上有内幕,便只好对同行求。那时征集已来不及,幸好西品斋是京城老字号,祝总便约了谢总谈此事。谢总便拿了刀币兴冲冲来找我,称向来瓷器书画是收藏大项,慈善拍卖会上未必有喜爱古钱币收藏的,若是没有,只当是个宣传。若是有,总归是冷门,千万起拍价已是天价。横竖都不亏。只是没想到,这枚刀币我一眼便看着眼熟罢了。”
宾客们听着,又是阵阵点头,刚才还有几人脑筋转得快的,有些疑惑的,此刻也释然了。
夏芍的话里,并没有避讳西品斋送拍这件刀币的用意,这反倒令人相信。毕竟如果西品斋认为这是真品,如此珍品送来慈善拍卖会,必然有他的目的。而之前在不知刀币是赝品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猜测有炒作的意图了。如今夏芍这么一说,很多人便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
至于西品斋想利用慈善拍卖会炒作,没人觉得不理解。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商界老总,商场上这些求利益的手段只要不是欺诈,便在情理之中。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会这么做。只是不巧,这枚刀币是赝品。
而明知是赝品还收进拍卖会,冒着损伤公司名誉的险来揭穿鉴定作伪的专家,很多人都用佩服的眼光看向夏芍。
商场里待得久了,人情、利益,总少不得衡量。她这么做,必然是要得罪人的,但宁可得罪人,也不叫赝品流入收藏者手中,确实值得敬佩。
戚宸扫一眼后头一些人敬佩的目光,嘴角少见地一抽——这女人,真会撒谎!
此刻,倘若夏芍知道戚宸内心的嘀咕,定会赏他一个白眼。这人到底是希望她会撒谎,还是希望她不会?
虽然夏芍说了谎,但面对满场敬佩的目光,她说来也受得。
说谎,是出于保护华夏集团声誉的目的。但绝不让赝品坑人,也是她的底限。仅凭这点,她确实受得住这目光。
但谢长海和于德荣受不住了!
谢长海瞠目结舌,刚才的这些事,他怎么不知道?这瞎话编得真顺溜啊!
但谢长海也听出来了,夏芍这番话里,西品斋也是受害者的身份,她似乎并不想得罪西品斋。不管她知不知道西品斋坑了她,她这话里多有示好的意思。
虽然她今天的举动坏了王少的打算,西品斋没赚着这一千万,但是她有示好的意思,想必他回去就好跟王少交代了。毕竟华夏集团示好,王家和徐家……
于德荣却又急又怒,这什么意思?现在罪人就成他一个人了吗?
于德荣看向谢长海,谢长海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明显是让他掂量掂量,担下这罪责。于德荣本是急怒,他被人当专家供着二十余年,从未遇到过今天的场面,感觉一下子什么都要没了,心里头发空。他看谢长海那一眼,本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想撇清这件事,如果他想撇清,他今天就拼死拉个垫背!
但看见谢长海警告的眼神时,他有些发懵的头脑霍然清醒了。
西品斋的幕后是王少,他斗不过的。拉个垫背的有什么用?西品斋不过是声誉受损,凭着王家在京城的地位,这绝对不算什么打击。到时候西品斋还是西品斋,他这个拉着西品斋垫背的只会死得更惨,说不定还得牵连全家。
但如果一人担下今天的事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可以卖王少一个人情,说不定能得笔赔偿,把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欠下的高利贷给还了。
于德荣的眼神里的急怒渐渐浇灭,夏芍站在台上看在眼里,深笑。
意料之中。
她看着于德荣转身,看着他一副决然赴死的姿态,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要张嘴。
夏芍一笑,“于老,不仅华夏集团和西品斋的声誉险些因你受损,那天在公园里,若我不在,便有位老人会因你被骗。”
于德荣张着嘴,噎住。他本来就是想承认这事的,不想被人抢了先。
很多时候,先开口和后开口,便是主动承认和被声讨的区别。
夏芍笑着走出拍卖台,“我知道于老定不想认,要问我证据在哪里。”
“……”不,他是想认的。
夏芍笑着走出来,祝雁兰扶着祝青山往旁边一站,给她让出路来,“我没有证据。但不知于老可曾听说过我的另一个身份?”
“……”什、什么身份?于德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自小跟随师父学习玄学易理,风水相面本就是我的本职。”夏芍走下台子,微笑,“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是您老做局吗?您老偏财多,不易聚,进多出多,花费很大。每每聚财,总有人帮您花费出去。是也不是?”
大厅里一静,目光齐齐望向于德荣。
于德荣脸色骤变,没回答,却说明了一切。
哗地一声,只听大厅里此起彼伏的“真准啊!”,宾客们纷纷望向夏芍,她如今的身份早不是秘密。在香港的时候就曝出她是华人界玄学泰斗唐宗伯老人的嫡传弟子了。在场不是每个人都找夏芍看过风水,卜过吉凶,但看她今天现场说,都不免提起兴趣。
夏芍笑着往前走,一步,“您左眉有逆眉,额上自那天见时就长了个小红疮,至今未褪。您最近曾做过投资,因判断不准遭遇失败,是也不是?”
于德荣脸色发白,往后退。他想快速捞钱,听朋友说股市上涨,便去买股票,却被套了进去。
“泪堂低陷干枯,子女不成器,常有争执。您老手上的财,多被儿子花了出去。是也不是?”夏芍往前走,再一步。
于德荣再退,神色已有些慌。
“儿子欠了高额债务,您老替他还债,钱不够,便去投资,投资失败,便与人做局!是也不是?”夏芍目光已淡,再往前一步。
于德荣张着嘴,背后抵着墙面,已无退路。
夏芍却继续往前走,“子女宫,又称阴德宫。一个人的福德皆在此处,最是有灵气。救人,助人,积阴德,故能福子孙,佑后辈智慧而福泽绵长。儿孙不孝,父母有责。身为人父,身为业界专家,想想您老的偏财都是哪里来的!偏财易来却难聚,聚一次,花一次!花一次,便有下一次!收受贿赂,鉴定作伪,你坑人不是一两回了!是也不是?!”
夏芍沉下脸来,怒喝。
于德荣只觉头脑一震,满脑子都是“是也不是”,他忽然抱头,大喊,“不是!不是!”
“不是?你的意思是,那些被人坑了的人,是他们活该吗?”夏芍停下脚步,气势倏沉,再喝。
于德荣却忽然在这时候跳起,撞倒一张桌子,奔出去,边奔边喊,“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
于德荣眼底血丝如网,形似疯癫,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奔上旁席,一把揪住谢长海,对这下面喊:“是他!是他!是他的主意!是他想坑华夏集团!”
拍卖大厅里本应于德荣的疯举闹得惊了不少人,宾客们纷纷从离他近的地方散开,但他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厅都一静!
怎么回事?
夏芍一愣,脸上的讶异恰到好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于德荣和谢长海吸引了去,谁也没看见她垂着身侧的手,微微握着,指尖奇怪地掐着。
“你胡说什么!于老,你疯了吧?!”谢长海大惊,抓着于德荣的手便想他松开。但于德荣此刻精神频临崩溃的模样,竟手劲儿奇大,任他怎么掰,就是掰不开。
于德荣生拉硬拽把谢长海拖出来,对着下面站在的夏芍大喊,“是他!他要害你!西品斋想把赝品当真品拍卖,赚一千万,再在事后把赝品的事捅出去,让外界以为是华夏集团和西品斋联手安排了这件事,借此外界以为徐家和王家是一起的!这是我那天在外面听见的!他答应给我两百万!是他让我这么干的!这件事都是王少的意思!”
夏芍愣在当场,大厅里死静。
之后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他们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这些企业老总都是冤大头,买回去充门面,很少有人管是真是假。我给西品斋出过的证书不少,现在还有不少没发现是赝品的!我做这些事,都是、都是和他们合伙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于德荣竟把这些都说了出来。
谢长海惊怒不已,“于老,血口喷人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在场的老总们却都皱了皱眉头,不少人脸上现出怒色!这是什么意思?冤大头?是说他们?
他们中是有些人没太多文化底蕴,买古董回去就是充门面的,但谁的钱也不是天上刮下来的,活该被坑?
“谢总,你们这样不厚道啊!”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当即便附和声此起彼伏。
“人家夏董刚才还对你们西品斋道歉,觉得影响了你们的声誉,你们就这样坑人家?”
“谢总,我以前可是在你们西品斋买过瓷器,回头我得看看!要是赝品,你打算给我个什么说法?”
“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以后西品斋的东西老子不碰了还不行?”
“夏董,看你还是个诚信人,以后你们福瑞祥可别搞这一套。要不搞这套,咱们再买古董充门面,就找你们福瑞祥了。”
有人笑哼着附和,“反正咱们就是冤大头,冤大头把钱砸谁家不是砸?何必花了钱,还让人骂咱?”
“哼!可不是么?这年头,想找个舒坦点的花钱的地方都不行,世道真是变了。”
谢长海还被于德荣揪着,此刻却忘了挣扎,有些懵地转头,看向夏芍。
夏芍目光有点冷,“谢总,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西品斋给我一个交代。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们先去警局交代。”
夏芍面色发寒,转头看向大厅里服务的员工,员工会意,扭头就出去报了警。
谢长海却没心思管去警局的事,他震惊的目光就没从夏芍身上移开过。为什么他会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于德荣发疯完全是被她逼到精神崩溃的,如果她真是看面相就能看出来于德荣做局的事,那他的面相是不是也能被看出来?
她如果之前不知道西品斋和于德荣合伙坑她,那今天这一切就是巧合。
可如果,她知道……那这少女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专家鉴定的余兴节目、祝青山的出现、赝品的爆料、对于德荣的逼问,一步一步,全是套儿!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她对西品斋表现出来的示好也是做戏!她是示好了,可她接着就把于德荣逼得崩溃了,事是借于德荣的口捅出来的,跟她一点关系没有。西品